夏栀微微一愣，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提到这个话题。她本能地想要回避。
这时，师母也笑着接道：“学院真是挺关心年轻老师的，活动多了，机会也多了。”
夏栀一咬牙，索性不再遮掩，大方笑道，“是，以前没参加过，这次去了，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顿一下，她故作轻松地接着说，“而且，我还遇到了一个大学同学。”
“哦？”大家的兴趣被激起，纷纷投向夏栀，尤其是路老师，她笑着说，“快说说，感觉怎么样？”
在这众多目光中，来自身体右侧的灼灼逼人的视线，似乎也并不突兀。
夏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还能聊得来。”
但是，只这短短的一句话，也足以置人于死地。
江驰感觉自己像一脚踏空，失足从高空坠下，头晕目眩。从刚才听到王教授说夏栀参加联谊，他就已经自己不是自己了。
刚才自己满心满眼的甜蜜，似乎都成了讽刺。
他端起手中酒杯，毫不犹豫，一饮而下。酒精的辛辣瞬间在喉间燃烧起来，灼热的感觉像是要吞噬掉一切痛楚。
他强迫自己努力保持冷静，他不敢再看夏栀，生怕自己会失控。
在座的都是师长，他的教养提醒着他，必须克制。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酒杯上，掩藏眼里的情绪。
酒杯已经空了，倒映着包间上方璀璨的水晶灯的灯光，微微波动的光影映照出他紧绷的脸。
耳边却传来吴副教授的笑声，“中秋节我们在王教授家聚餐时，还曾提过夏老师的个人问题，缘分这不就说来就来嘛。”
江驰的内心如海啸般汹涌翻腾，他感觉自己不断下沉，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拖入黑暗的深渊，一直坠落。
他坐在那里，却感觉身边的笑声渐渐模糊了，所有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一样。
师母看着夏栀，眼中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光芒。她知道，夏栀是个很稳重的孩子，能在这种场合下这样回应，看来有点希望。她转过头，慈爱地看着她，“有缘分就要好好把握。”
夏栀牵动一下唇角，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驰身上那股骤然而至的冷意。
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夏栀低头看了一眼，是庄恪发来的微信：“夏栀，你在哪个餐厅？外面下雪了，我已经出门了。等你回复。”
她抬眼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江驰，他正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酒杯边缘，眼神空洞，完全失去了刚才进门时的光采。
夏栀的心揪了一下，盯着庄恪的微信犹豫起来。终于，她的指尖轻轻一划，把餐厅地址发给了庄恪。
手机放下的瞬间，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指甲嵌入掌心。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对江驰太过残忍。
剩下的时间，身边的人言笑晏晏，夏栀的心却如风中的柳絮，飘飘荡荡的。江驰除了偶尔应酬举杯，几乎一言不发。
聚餐结束出来，大家走到大厅，透过大玻璃窗，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洁白的雪花在空中舞动，纷纷扬扬。
啊，今冬第一场雪。
路老师推着婴儿车走到大玻璃窗前，微微俯下身，温柔地对着婴儿车里的小宝宝说，“小宝贝，快看，雪花多美呀，像棉花糖一样。”声音柔和，眼中满是母亲的温情。
吴副教授站在一旁，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略微沉思了一下，回头对大家说道，“下雪了，路滑，可能不太方便打车，我已经找了代驾，分两次送大家吧。”
夏栀知道避不过，咬了咬下唇，抬头说，“我那个大学同学来接我，我送王老师和师母回去。吴老师，您不用麻烦了。”
话音刚落，大家都善意地笑起来，师母拍了拍夏栀正挽着自己胳膊的手，微笑道，“正好我们也能见见你这位同学。”
夏栀的笑微微有点僵硬，她忍不住轻轻回头，视线偷偷扫过江驰的方向。
只见他静静地站在她的侧后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虽然刚才喝了不少酒，却一丝红润也无，整个人看起来如此冷清，又如此落寞。他的目光似乎落在窗外的雪花上，又似乎不是。
路灯下，雪花静静起舞。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缓缓驶到餐厅门前，停稳后，车门打开，庄恪从车里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透着成熟男人的稳重。
他大步走上前，目光先落在夏栀身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夏栀对在场的人介绍：“这是庄恪，我的大学同学。”她的语气尽量自然，努力压制着心中的不安。
接着，她逐一介绍了课题组的同事——导师、师母和吴副教授夫妇，对江驰和另外两名研究生简单带过，她的眼神有意避开了江驰。
庄恪从刚进门时，就发现夏栀的脸颊带着酒后的红晕，比起平时白皙的脸庞，更增添了几分娇俏。在夏栀给大家做介绍的时候，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他很快收回目光，得体地与众人寒暄，这才发现自己本科时竟然也曾上过王教授的课，两人间立刻拉近了距离，话题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
刚才夏栀已经在微信里提过了，想麻烦他先送王教授和师母。于是，庄恪笑着伸手向王教授示意，“王教授，您先上车吧，我来送您和师母。”
他礼貌地打开车门，王教授笑着点头，师母也跟着上了车。
车里，王教授坐在副驾驶座，师母则坐在后排。夏栀扶着后车门，正准备上车，却在那一瞬间，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餐厅门口望去。
江驰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被寒冷冰封了的雕像，双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他们离去。目光沉沉，暗如黑曜。
就在她的视线停滞的刹那，师母看到了，她从车窗探出头去，语气带着关切：“江驰，挤一挤，你也上车吧。”
夏栀看着江驰，眼神微微闪烁。
江驰摇摇头，拒绝了，依旧站在原地。他的身影被纷纷扬扬的雪花笼罩着，似乎变得更加遥远了。
车门缓缓合上，庄恪已坐进驾驶座，启动了引擎。夏栀把目光转向窗外，雪花轻飘飘地落在车窗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王教授和师母与庄恪聊着工作，时不时地称赞他取得的事业成就。夏栀却心不在焉，有点失神，脑海中满是江驰站在漫天飞雪中的清冷孤寂的身影。
趁庄恪和王教授聊天的时候，她悄悄拿出手机，给江驰发信息：“你回学校了吗？”然而，却一直没有等来回复，她紧紧握着手机，一遍遍地刷新着微信页面。
汽车疾驰驶过，车窗外霓虹灯闪烁，雪花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逆风飞舞。那些雪花轻轻地撞击在车窗上，溶解又消失，仿佛是时间被倒转的碎片，迅速消散，又留不下任何痕迹。
这就是她期待已久的初雪吗？
明明身处温暖的车内，夏栀却感到彻骨的冰冷。那种冷彻骨髓的疼痛，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心底，又迅速抽回，留下的只是麻木的钝痛，缠绕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她再次拿起手，手机屏幕依旧是黑的，屏幕上的光斑反射在她的眼底，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雪中，动弹不得。
庄恪很细心地把王教授和师母送到家门口。庄恪和夏栀都下车道别，目送他们走进家门。
只剩下庄恪和夏栀了。庄恪主动去给夏栀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夏栀却恍若未闻，径直走向后门，又坐在了刚才的后排位置。
庄恪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默默把车门关上了。
车里只剩下二人了，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庄恪从后视镜看夏栀，看她一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机，路灯的光影交错在她的脸上，看不分明她的表情。
终于，车子驶到夏栀的公寓楼前。庄恪先下车，绕过来给夏栀开门，夏栀这才从手机上抬起头，仿佛刚刚回过神来，低声道了句，“谢谢。”
雪花依旧在空中飞舞，车灯下的雪层层堆积，夜色愈发深沉。
雪花飘落在夏栀的头上，她的酒意未消，脸颊依旧红红的。庄恪静静地盯着她，目光温柔，“早点休息，晚安。”
夏栀点点头，轻声回应：“谢谢你今晚送我回来。雪天路滑，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说完转身，迈步走向公寓大门。
庄恪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门口，他才缓缓收回视线，走回车上。
他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心思却在飘远。说不清为什么，今天的夏栀明显跟上次见面很不一样。
上次，他们的谈话是轻松愉悦的，他能明显感觉出来。但是今天，夏栀那种轻微的抗拒，让他困惑。她虽然努力在掩饰，却依然让他感受到了她的疏远与不自在。
也许是他想多了吧。他的目光穿过车窗，穿过纷飞的雪，看了一眼不远处只有寥寥几盏灯亮起的公寓楼。
他轻轻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离了公寓楼，穿过雪白的街道，消失在夜色中。
夏栀慢慢走上三楼，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尤其是那盏声控灯似乎有些老化，常常不太灵敏，只有她走近时才会亮起。
这几天随着期末考试周的结束，公寓里陆续有老师放假回家了。楼道里静悄悄的。
江驰始终没有回信息，夏栀心里忐忐忑忑的。她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索着前行。走到门口时，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
她赶紧打开手机自带的照明，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愣在原地。
门口，江驰靠着门框坐着。
他的头微微垂着，闭着眼睛，头发上、睫毛上挂着零星的雪花，羽绒服肩膀处也沾着些许水迹。
夏栀的心猛地一沉，赶紧蹲下，轻轻推了推他，“江驰？”
他微微睁开眼睛，眼神迷茫。有细小的雪花已经在开始慢慢融化，滴落下来，湿了他的发梢和衣领。
“你怎么会在这里……”夏栀的声音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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