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排除在外的半仙跟仙不同,他们死了并不消散,不能很快投入下个轮回;跟凡人也不一样,因为没有可以留恋的世间,他们埋在黄土之中也无法魂归故里。
简繁之抱着竺珞化为的鹓扶,擦去他身上的血,如行尸走肉,游荡在机缘里。
若不是抢不回竺珞的尸首,千千不会选择跟着简繁之。它时常把银铃甩到简繁之脚边,要叼着鹓扶的后颈逃离他。
简繁之目光空洞,缓缓低头,抬起脚狠狠踩住了千千的尾巴。
它发出了一声哀嚎。
简繁之道歉:“对不起。”
他心中并不觉得抱歉,可那些对不起就是脱口而出了。
是谁教他的呢?
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
这些简繁之都不在乎了,简若钧严防死守着的本性,于他而言一文不值。
他只是个替代品,从没有完完全全得到过什么,也没有人完完全全想要他。
要怎样才能占有呢?要怎样才能留下痕迹呢?要把竺珞的兔皮扒下来,才能让他永远陪伴自己。
“请留步。”
斩缘剑倒映简繁之的身影,他满面血光,踩在缘线勾结的数万尸首之上,慢慢偏头看这个叫住他的耄耋老人。
老人面容慈祥,目光落在简繁之怀中的兔子之上,让简繁之抬剑就想杀了他。
青缘的提醒姗姗来迟:“莫要滥杀无辜。”
斩缘剑已经架在老人脖颈,割出一条血痕。
老人岿然不动,声音浑厚:“可怜的孩子,这样他无法安息,跟我来吧。”
简繁之只知道自己抬着步跟随,那时在想什么全然忘记了。
反正机缘中所能看见他的,他只需要竺珞。别的什么残魂,全都无所谓,他们死过,应该也不惧怕在斩缘剑下再死一次。
石阶入竹林,有苔藓生。
老人提醒简繁之:“小心滑。”
简繁之不记得自己是否点了头。
飞瀑倾泻映入眼帘,水液从天际飘来,跌落在梯级山崖断层,化为多级白瀑,在日光下,宛如一条洁白的丝绸。
像竺珞的衣裳。
老人把简繁之引到飞瀑脚下,拐杖敲着石头,发出泠泠嗒嗒的声响。他步子很稳,走在滑泥上身形也毫不动摇。
老人停步,简繁之也停下。
“把他放在这里吧。”
那是一个泉眼,清澈透亮的水汩汩涌出,如果竺珞还活着,肯定会开心地低头饮水,然后拉着简繁之问他:“你不渴吗?”
老人见简繁之没有放下鹓扶的意思,递给他一个荷包:“我孙子孙女受你关照,请收下吧。”
简繁之接过,道谢很生硬,就像是被人操控之下才吐出的。
活生生的人却显得这般死气沉沉。
老人看着他觉得心疼:“放下吧。”
青缘化形而出,一掌拍在他背上,发出嘭的一声。
老人惊讶道:“这是做什么?”
简繁之眼神终于显得清明:“放在这里他就能得到安息吗?”
老人点点头。
简繁之依言把竺珞放在泉眼上,他僵硬的身体在水流浸泡下变得柔软,胸膛一起一伏,似乎又活了过来。
简繁之还想把他抱起来,被老人的拐杖拦住。
“孩子,你的人生很有价值,如若不能使它辉煌,也没有理由使它黯淡。把锦囊里的种子种下,如若衷心相信沧澜,那么一切伐难,都将化为虚无。”
青缘又打了一下简繁之,他才回应:“嗯。”
老人笑着,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
宫观捧着的汤婆子已经冷了,看着欲垂的天色,眼睫一颤。
今天也不回来吗……
近来凡尘境天气变化无常,正午凉,午夜反倒热,一时下雨,一时下雪。冰雹砸落,发出让人无法静下心的敲窗声。注视着难见的霓虹,忽感孤寂冷落。尘沙肆虐,混杂在雪中刮擦面颊,油纸伞怎么也遮不住。
宫观好怕,怕简繁之再也不来见他。
所以每天站在外面,站在简繁之回来的路途上,等着遥远的他。
简繁之踏入凡尘境里的第一刻即被宫观拥入怀。
他有些惊愕,抚顺宫观后背的衣衫,轻嗅他发间浅香,相靠的躯体终于找到了些实感。
“师尊?”
宫观低声:“没有用……”
“什么没有用。”简繁之按着宫观的肩想观察他的表情,却看到他脖颈上的红印还没褪去,手指抚过,宫观脸颊微红,偏开头。
“为何还没消。”
“我不知。”
按往常这种痕迹应该几日见好,凡尘境里没有旁人,简繁之想着或许是上次他太过分了。
宫观忽然转身走了,简繁之被关在屋外。
“等一下。”
简繁之乖乖站在庭院,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掏出那个老人给的荷包,用手捏了捏,里面什么也没有,所以没有打开看就埋入土里。
宫观开门,简繁之目光扫过堂屋:“您在藏什么吗。”
宫观没有应他。
简繁之走到房间里,被藏起来的不是那个竹历。
他还能藏什么呢?
简繁之没有继续追究。
厅堂的书架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简繁之问宫观:“您不看吗?”
宫观还以为这是给那位建的。
“我可以看吗。”宫观食指抚上一本,简繁之从他身后抱过来。
“都是给您的。”
“怎么没见你带人?”
简繁之看宫观的眼色,他表情依旧淡漠平静,似乎是找不到话题才提起竺珞来的。
简繁之把头靠在宫观肩膀上,良久才道:“他死了。”
死在我的怀里,还是我亲手杀死的。
宫观身躯一僵,不知如何安慰他:“那只田园犬呢?”
“它也死了。”
竺珞死后不久,它就代替他撒手人寰了。
银铃已没了用处,露华珠将近圆满,余下的裂缝,需靠简繁之自己去寻那不入轮回中人。
师父是吗?
如果是的话,那他先前的努力毫无意义。
“师尊,您知道什么是不入轮回吗?”
宫观手按在简繁之的头发上,轻轻拍,像以前一样,解答徒弟的疑问:“世人皆信灵魂不灭,一个灵魂将在轮回中经历数百次人生。如果记得前世的事情,就是不入轮回。也有些人到达一定境界后,譬如仙度过三次心魔劫,成神之时,就会想起曾经的回忆,阻碍其登天。”
“您是不入轮回之人吗。”简繁之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因为宫观根本不记得前世他自刎在他身前的事,但简繁之依然想听宫观亲口回答。
宫观猜测他在外面做的事应该与轮回有关。
“我不是,我什么也不记得。”
“您知晓洛神吗?”
“曾在书中见过此名,据说是一位叩了天道的大能撰写的。”
五千年前,或许更久,天君还没被人叫做天君的时候,洛神就飞升了。
他貌比潘安,在音乐上造诣深厚位居神列第一。但生性冷淡,不愿与折磨**的神同伍,沦落他们衣下为他们弹奏。
时间缓缓推移,越来越多的神看不惯他的做派,以邪神为首,强污了他的名节,还用莫须有之罪把洛神囚禁在花园,刺穿了他的琵琶骨,让他不停歇地弹奏琵琶,供众神取乐。
据说洛神的眼泪铸成了洛河的源头,至今仍流淌在魔界,昭示着魔神的罪恶。
后来天君登天,一改沧澜之命,亲手诛魔神,为求**太平。
“再往后就没有记载了。”宫观从细碎的记忆中想起:“掌门悟道时曾跟我说过,洛神与天君陨落有关,他以此告诫无情道人,莫与轮回术法沾边,因为洛神,才是掌管轮回苦难的使者。”
倘若宫观真是轮回苦难的尽头,那简繁之将不在乎痛苦。
外面忽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要把一切生灵都掀翻般下起倾盆大雨。
简繁之走去关窗:“师父,或许仙魔第一次战争,天君并没有飞升,而魔尊也没有死亡,他至今仍在洛河源头忏悔。”
宫观摇头:“那沧澜早就亡了。”
简繁之拽着宫观的手,他一个不稳坐在简繁之的腿上,被简繁之箍在怀中,耳尖烧起来。
“不管您信不信,有没有天君,沧澜都不会亡。”
我会带您出去,带您回蓬莱,回无情山。
或许就是天君才让沧澜堕落成这副模样。
是他叩了天道,让沧澜中人看见了成神的希望,才让轮回苦难业火不尽,蔓延到洛神衣衫上,点着了他的发。
无情道并不无情,所以天君陨落,沧澜灭亡。
露华珠,就是轮回,而打破它的人,是天君。
修补轮回本不是简繁之应揽之事,但他被师父教育成心怀无情道道义的家伙,就应当担起大任,为他的爱人,走出伐难。
简繁之收紧宫观的腰,忽然一愣,捏了捏他腹上的肉。
宫观脸颊倏然红了:“你做什么!”
原本捏不起肉的小腹,此时微微隆起,在掌心起伏跌宕,简繁之的手解开宫观的腰带,不顾他的挣扎和阻拦,探进衣衫里,轻轻摸着。
皮肤很柔软、细腻。
灵气不可能喂胖仙人啊?何况是像宫观这般形态已定的。
简繁之很难相信,但他对炉鼎之身确实知之甚少。
简繁之问宫观:“您怀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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