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鹤衣兑现承诺带兰娘子回家,兰娘子在望见熟悉的院宅时,确认自己未遭欺骗,目中终于现出些许光亮。
可惜她对袁五郎醒来的期待还是落空。
这些时日她受困在娘家,袁五郎又是出外自谋家业,没有别的亲人在身边。
幸好他为人阔达,交好的朋友众多。
虽然兰娘子被骗离开他身边,但他的朋友们这段时间安排着轮流来照顾袁五郎的饮食生活,还是将他照顾得颇为妥当。
不过袁五郎仿佛在昏迷中也备受痛苦煎熬,浓眉紧紧皱起,没有半刻轻松。
今日负责照料袁五郎的两人听到门“吱呀”一声,抬首望见兰娘子和叶鹤衣的身影,露出有点不敢相信的表情。
兰娘子被父兄哄骗回娘家后,袁五郎的朋友们其实尝试过寻她回来,他们都清楚小夫妻二人感情很深,且兰娘子不是那种因丈夫病倒就转投其他富贵的人。
可她的父兄到底是她的血脉家人。
他们不比袁五郎,可以用丈夫的身份庇护她,被她父兄口口声声质问如果袁五郎醒不过来,应该由谁负责她被耽误的未来,他们就都无言以对,只好颓然离开。
现在看到兰娘子被折磨得如此憔悴,他们一边愧疚没能将她从娘家救出来,一边隐隐忧虑她娘家父兄还会不会找上门来抓她,问:“你父兄同意让你回来了吗?”
兰娘子神情恍惚,不愿回想这些天的遭遇,所以没有应答。
她看着躺在床榻上的袁五郎,伸手去抚他耸起的眉心,无声地淌下泪来。
他们便猜到她大约不是被放回来,而是被叶鹤衣持剑强行救回来的了。
叶鹤衣同她一起走到床榻边,问起袁五郎的情况:“最开始的时候,他是磕碰到了哪里才陷入昏迷的吗?”
“大家都没见他受什么外伤,就忽然痛呼一声抽搐着倒地,一个劲地喊疼,问起哪儿疼,他又说不上来,不久就昏过去了。”
一人说了当日情形,另一人又补充说道:“他本来是最能忍疼的人,收割麦子的时候,不慎被旁人镰刀割伤都能一声不吭地走回来包扎,不知得是疼到什么程度才忍不住滚倒在地。”
叶鹤衣唇线抿起,继续问:“那你们请来的医师是怎么说的?”
“医师没检查出什么问题,说他的身体各方面都很健康,不知为何会昏迷不醒。”
说话的人顿了顿,声音小了些:“这类寻常医师诊不出疑难杂症从前都是求晏医师来看的……叶姑娘知道晏医师何时能归?”
晏予安坠崖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心知他生还的可能性渺茫。
可其他医师都对袁五郎束手无策,叶鹤衣又一直声称晏予安只是失踪,他们便都怀着些许期待,希冀着晏予安归来诊治袁五郎,说不定能将他救醒。
“我也不知予安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趟去缪县,叶鹤衣向江小采问起了是否听说过晏予安消失的类似状况。
江小采依靠自己修炼,为了让她自己能更有动力不放弃,常打听各种高阶修士的传闻。
因此倒是向她提出了一种可能:“我听说化神期修士可以神游身外,访太虚求道,如果遇险就会散魂归身,和你说的情况有点像,但坠崖这种事对化神期修士来说,根本算不上险吧。”
叶鹤衣没能得到说得通的解释,当下便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
正准备开口宽慰他们几句不要着急,便听到外面传来中年男人中气十足地呼唤:“兰娘子,你出来!”
兰娘子被他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扑抱住袁五郎,纤弱的身体颤抖不停,轻轻念着:“我爹来了,五郎,这回我不上当,不同他走了。”
她是叶鹤衣带回来的,叶鹤衣自然会负责到底。
兰娘子的爹刘老汉被她哥哥从田地里叫来,正扛着锄头,单手叉腰,不耐烦地立在门前。
看到出来的不是兰娘子而是叶鹤衣,他倨傲的表情略有收敛。
可一侧目,余光瞥到儿子高高肿起的腮帮子,想起他的伤是被叶鹤衣打的,口气就很不客气了:“叶姑娘,旁人的家务事你怎么都要插手管,还打人,你这样配称侠客吗?”
“我行事从来率性而为,朋友们愿赞称我一声侠,我不会自傲,你觉得不是,我也无所谓。”
叶鹤衣不受限于所谓侠的条条框框,自然不会因他的话有所动摇,冷冷道:“兰娘子不想跟你们走,不想入叶家庄为妾,你们凭什么勉强?”
“我是对她有生养之恩的爹,难道能害了她!”
刘老汉将眼瞪圆,明明是为了叶鹤书许诺给的银钱,偏口上还要说些是为兰娘子着想的大道理:“她现在不懂去叶家庄的好,以后会知道的。你叶姑娘做妹妹的,也不配来管你兄长的事吧。”
见叶鹤衣仍然不肯让步,他恼怒地把曾经说给袁五郎朋友的话骂向她:“你硬拦着不许,挡她的好路子,由着她陪那个醒不过来的活死人,往后若是日子过得困苦,你难道会负责吗?”
“我不要谁负责,我自己会负责我自己的未来!”
兰娘子在屋内听得忍无可忍。
她怕叶鹤衣会和其他人一样因为这番话退让,自己被逮回去,又是无望地等着被送去给叶鹤书当妾,所以强鼓起勇气冲了出来直面父兄。
意味着脆弱情绪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她声音哀痛道:“说什么作为家人为我着想,是将我婚事卖价钱的着想,还是将我关柴房禁闭的着想?旁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够坏了,我却是被你们泼出来,还要遭你们收回去再卖一遍,没有这等道理!”
既然她拿出坚决不回的态度,叶鹤衣庇护她就不是全无立场:“你们已听到她的意愿,不要再想图谋拿她换钱了。”
刘老汉却还是不依不饶。
他干脆拉着儿子耍起无赖,往地上一躺:“我是她爹,就是可以为她做主,今天她不跟我走,我就不走了!”
“好啊,那就别走。”叶鹤衣的耐心被彻底耗尽,憋闷在心中的郁气急需一个出口。
因此她手中的剑鞘猛地抽向刘老汉的大腿:“不是想着得钱吗,靠你们自己挨打来得吧。我庄上出作兰娘子为妾的定金,就当作给你们的第一笔医药费,你们自去开销吧。再要强带她走,就算我不在,也可请人打你们,打伤了哪里,我付钱给你们治。”
刘老汉“哎呦”一声,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大腿肉被抽得酸麻难忍,气势陡然弱了下去。
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几声“你”字,看向她握在手中的剑鞘,想起她方才的宣言,到底色厉内荏,不敢开口痛骂她。
吩咐儿子将自己扶起,他试图瞪向兰娘子的目光也被叶鹤衣挡住,只好在灰溜溜走之前,恼怒撂狠话:“这事我会去同叶庄主说,让他好好管教你!”
叶鹤衣轻轻扯动唇角,觉得有点讽刺。
从前的她若听人说会向自家兄长告状,一定立刻开始反思自己有哪些地方可能做错,好早早承认错误,让兄长说教自己的话少些。
然而现在的她却不怕了。
因为她明确知道自己才是正确的一方,即便兄长恶言训斥,也都是他在病中说出的胡言乱语罢了。
她伤心够了,已经不想为那些毫无道理、纯粹用来伤害她的话难过了。
况且她在向管家承诺救兰娘子的时候,就明确知自己是要逆反叶鹤书的决定,断然没有事后后悔的道理。
叶鹤衣平静地告别兰娘子和袁五郎的朋友们,同他们再次声明,只要兰娘子父兄登门就可直接动手,只要不下死手,打伤了哪里,都送医馆治,她来支付银钱。
然后她心中无畏地回去叶家庄,不等刘老汉来通知叶鹤书,便要自行向兄长讲明自己的所作所为,由着他直接发作。
可她回到庄上,却没能立刻见上叶鹤书的面。
听下人说,自己一离开,他就将门锁上,重新躲进了房间中。
叶鹤衣秀眉颦起,不禁问起:“哥哥现在总是将自己关在屋里吗?你们知道他是在屋里做什么吗?”
一位常为叶鹤书送茶点的下人了解得详细些,答她道:“自从姑娘上次远行,庄主就吩咐将那两名仙师留下的东西都搬进他房里。我有几次去送茶点,就看到庄主在翻那些看起来晦涩难懂的修仙者书册呢。”
难不成叶鹤书无法催促她入仙门修仙,就要尝试自学如何入门炼气之法吧?
这个想法刚在脑海中一浮现,叶鹤衣立刻否定了。
她的兄长叶鹤书早在他们父母未亡时就测过根骨,根本全无修仙的资质,连灵气都感受不到,并非努力就能修仙。
他看那些书册,至多就是能学会上面一些简单到连凡人都能使的小术法。
她本来不准备仔细深究他新产生的兴趣,觉得现在的他若是愿把时间放在闲趣上,比加害其他人要好得多,所以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叶鹤书都取用了哪些材料。
下人们把材料的名字一一报了,叶鹤衣的表情凝滞住:“你确定是这些材料?”
她记得这些材料能做什么。
晏予安曾教她,在与恶兽作战前,可以先打探情况,记下恶兽的模样,想着它的形象,用同样的这些材料雕琢制成咒偶。
咒偶受到伤害,恶兽本体也会受连带的伤害,等于是事先给予虚弱。
不过叶鹤衣嫌步骤太繁琐麻烦,就听了一耳朵需要的材料都有什么,等到迎战恶兽时,因为都可凭剑胜,完全没用过这个法子。
——怎么叶鹤书如今倒在学制咒偶了呢。
叶鹤衣思绪转得很快,忽然有了个极恶劣的联想。
既然咒偶能虚弱恶兽,针对的对象是不是其实也能换成人?
袁五郎至今昏迷不醒,不会同兄长制作的咒偶有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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