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间,一道金光乍现,渐渐幻化成一朵金莲,紧接着莲瓣打开,成了座高台。
孤净峰几位长老法器晃动,身姿轻盈地登上高台,趾高气扬地看向其余诸峰的长老。
而清净峰那处,只一个女子孤孤单单坐在那里。
“若不是选掌门,玉泠师姐怕是不会下清净峰的。”
“什么师姐,人家如今已经是清净峰的长老了。”
“她能这么快坐上长老之位,还不是因为清净峰的人都死绝了。”
“要我说,她今日还不如不来,孤净峰的人,是不会让沈羡赢的。”
人群里大伙七嘴八舌说着,却迟迟不见掌门大选的两位主角到场。
孤净峰的凌绝长老皱着脸,对着身旁的弟子冷言道:“去催催林溯。”
众人议论的两位主角此刻正在清净峰旁的崖壁岩洞里。
沈羡背抵着墙壁,对着把他困在怀里的林溯淡漠一笑:“林师兄想我也要分个时候,我若此刻依了你,待会儿被你的好师尊瞧出来怎么办?”
沈羡生得极好,往日少年时,一双桃花眼清澈,多因几分稚气而觉清丽可爱;而今长开了,桃花眼水光潋滟,望着谁都深情。
现下朱唇轻启,嘴角微勾,与禁锢他双臂的林溯对比鲜明。
林溯俊眼修眉,天生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峻长相,此刻听了沈羡这话,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难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你非要这么说话吗!”
沈羡没把他的愤怒放眼里,嗤笑一声:“师兄怎么还不好意思了,从前你兴致上来,可不是不管不顾。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师兄修的无情道不包括情事呀。”
听沈羡把二人曾经的缱绻情意说得如此不堪,林溯痛苦地闭上了眼,可禁锢在沈羡腰间的手却半点没有放松:“你怎么恨我都好,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去的。”
话音刚落,沈羡在他怀里笑得前仰后合,震得林溯胸口疼。沈羡一边擦着眼角挤出的眼泪,一边讽刺道:“跟清净峰死去的人比起来,我和你的爱恨一文不值。”
他露了个天真的笑:“林溯,如今我不爱你了,你自然也不配让我恨你。”
而后迅速掐了个传音诀,将二人在此地的消息传给了周围正在寻林溯的弟子。
继而皮笑肉不笑地看向林溯:“师兄,走吧,你也不想你的好师尊把咱们俩绑去选掌门吧。”
依照传音诀的速度,不消一刻钟,他们就会找到这里,孤净峰的师弟师妹们带不走他们,可那些长老们可以。
林溯只得一点点松开了手,被沈羡推了个趔趄,然后看着他头也不回地御剑而去。
高台之上,二人相对而立,衣袂与发带随风扬起,沈羡着青衣,林溯着白衣。
沈羡闭目冥思,合掌结印,召出他的新法器——一柄青蓝色的玉伞。那玉伞光华极盛,似乎比他从前那把链剑更具威力。
林溯微微一怔,总觉得这玉伞似曾相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袖一挥,一柄长剑握在了手中。那长剑剑身削薄,灵巧却锋利。
“沈羡,一会儿我会露出破绽让你逃离,你不要犹豫。”
林溯满面忧虑,对上沈羡的双眸,暗自用传音诀将这话传给了他。
沈羡未作回应,只淡淡笑着。
“我真的……不想看你死在这里。”林溯强忍心下酸楚,“我保证,我此生都不会去寻你,离开这儿,你想去哪里都行。”
可沈羡还是没说话,他仰头看了看天,吞下嘴角一抹苦笑。又偏头看向了面色凝重的玉泠,朝她微微一笑。
林溯……这么久了,你还是不懂我啊……
他挥手打散了林溯的传音诀,也不再理会他关切的眼神。手指微动,催动玉伞,下一息,玉伞飞速旋转,直冲林溯面门而去。
林溯横剑格挡不及,竟被玉伞的威力震得退了半步,凝神施法才稳住身形。
场外众弟子皆发出一声低呼,虽说沈羡过去与林溯不相上下,近些年更有超过林溯之势,但一月前为救万涯宗耗尽心力,清净峰这些日子又缺药遭苛待,怎么可能比以前更强了!
林溯的师尊凌绝长老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强逼自己镇定下来,又偏头向身旁的弟子使了个眼色。
沈羡没停手,继续轻点额间,结印施法,玉伞旋转中飞出千万道细针,直冲林溯身上的穴位而去。
林溯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忙掐了个诀,手中长剑立刻化为一道光幕,挡在了他面前。
奇怪的是,那些细针刺在光幕上,并未让他觉出压力,反倒是加固了光幕。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惊恐地看向沈羡平静无波的双眸,立刻挥袖撤去光幕,可试了几次,那光幕分毫不变。
“沈羡!你敢!”
顾不得谁还在场,林溯双目通红,拍打着眼前的光幕,厉声吼道。
难怪他看那把玉伞眼熟,他在藏经阁的一本奇书上见过的,那是上古秘法所载:以修为练就青玉伞,莲台之上,催动秘法,可起业火,焚尽宵小奸邪。
“沈羡,我求你了,你别!”
可惜光幕阻隔,谁都听不清楚他说的话。下一瞬,沈羡施法,光幕弯曲,将他罩住。
凌绝长老发现事态不对,立刻朝身旁弟子喊道:“别等了,起阵!”
话音刚落,本是在莲台旁静立的十几名弟子突然对掌结印,掌心凝成一道金线,向沈羡的手脚袭去。
刚飞至半空,金线突然断裂,凌绝与身旁几位长老惊讶,才发现玉泠手持长鞭,勒住了一名弟子的脖子,他的身旁人都来帮忙,却被沈羡召来的玉伞挡在了一边。
玉泠清瘦的右手爆起了青筋,她苍白的面色在那名弟子一点点断气后有了血色。
“玉吟,我替你报仇了。”
紧接着玉泠足尖轻点,与沈羡背对背站在一处,警惕地看向围过来的孤净峰众人。
林溯还在一遍遍施法,他面色惨白,血迹顺着嘴角滑下,可光幕罩还是一点破裂的迹象都没有。
“沈羡,玉泠,你们何必如此执着呢,人死不能复生,清净峰的惨案也不是我想看到的,要怪,就怪他们多管闲事,撞破了我的秘密。”
凌绝一步步走来,轻抚着胡须,笑得和蔼温厚。
“当年我就很看好你二人的资质,你们如今何不归入我孤净峰门下,他日孤净峰修成正途,一统仙门,我封你们做一方尊使。”
他又抬眼看向沈羡:“你不想,和林溯长相厮守了吗?”
沈羡只觉瞧他一眼都恶心,他和玉泠若此刻放下法器,只怕下一瞬,便会被他的折扇打个魂飞魄散。
他这样的人,怎么还配提仙门正途,修仙者的使命与责任,早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羡手心凝出数枚飞镖,径直飞向周围那些目露鄙夷的弟子和眼前的凌绝等人。又合上玉伞,双掌交错,低念口诀。
刹那间,业火从伞边燃起,立刻便灼伤了沈羡白净的皮肤。
台下有弟子认得此物最伤修仙者,立刻四散逃去。
他顾不得疼痛,手持伞柄,直向凌绝与另外几位长老袭去,玉泠则与其余的弟子斗在一处。
凌绝狞笑一声,召出一道白水符,催动符咒,一道水柱浇灭了伞边沿的业火。
他又摊开折扇,向前一跃,锋利的扇沿擦过沈羡的脖颈,点点血珠霎时渗出。
“业火需要足够的修为才能驾驭。你伤未痊愈,也只能召出这些了。”
“沈羡,你真以为,今日能赢得了我吗?”
“荣华、尊望、爱人,你既然什么都不想要,那就不要怪我送你下地狱了。”
又一记扇风袭来,正击在沈羡腰间,那里,有他当日拼死保护万涯宗时,留下的伤口。
他后退一步,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你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懂,我为什么要你非死不可。”
荣华、尊望、爱人,这些东西和师门之仇相比,不值一提。
更比不上他坚守的道。
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初上清净峰的那日,师尊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指向不远处努力练功的师兄师姐,笑着说道:“等你长大了,练一身好本事,也跟他们下山一起行侠仗义,给为师长脸!”
沈羡从记忆中回神,抬眼便见凌绝的进攻又至。他空翻躲过,长袖一挥,玉伞中的伞骨缓缓被抽出,散在半空里。
他足尖轻点,升至半空,青色衣摆猎猎作响,他划破手掌,于半空中画了道符,下一秒,十二道伞骨“嗖”得飞来,刺入他的身体。
血迹顺着伞骨滴落,他咬住牙,又低念了一遍口诀,额上出现了一道金色火焰印记。
“小羡!”玉泠痛呼一声,眼眶瞬间盈满了泪水。
林溯跪倒在地,捂着心口,发疯似地击打着光幕罩。
沈羡对着满面错愕的凌绝嘲讽一笑,既然我修为还未恢复,那我就以自己为燃料,求孤净峰恶贯满盈之人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凌绝面色发白,背过身跌跌撞撞跑去,可下一秒,莲台晃动,他脚下不稳,摔在了地上。
“不要!快停下!”林溯终于打破了光幕罩,踉跄着朝沈羡跑来。
沈羡抬眼瞧了他一眼,眸中无恨也无爱,只低低叹了口气。
叹什么呢,是叹他隐瞒事实,让自己误以为他为情而来,空欢喜一场。
还是叹他不信自己,昔年高台之上,只站在他的对立面,招招攻向自己的死穴。
还是叹他此时此刻,耗尽修为,奋力阻拦,只想让自己活着。
都不重要了,他到底爱不爱自己,都不重要了。
沈羡长袖一挥,玉泠和林溯跌落高台,摔在了草地上。
而后,莲瓣渐渐合上,沈羡望向林溯的最后一面中,林溯眸光破碎,鬓发散乱,正竭尽全力施法拖延莲瓣合上。
“林溯,何必呢。”
这是沈羡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接着,莲花内大片业火燃起,温度高得吓人,只有凌绝和孤净峰众人的惨叫声传来。
沈羡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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