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一路不眠不休,终在三日后赶到了苍州,问明白了事情原委,转身便向雪山中的月湖而去。
这魔能窥探人心,以人心中的害怕与痛苦为养分。数月前,镇守苍州多年的异姓王冯煦因冤被杀,新派来的主事官员目无法度,草菅人命,百姓们惶恐害怕,整个苍州城都弥漫着一股惴惴之气,结界又已过数年,有所松动,竟让这只悸魔吸食了苦痛之气,破开了封印,一时之间,伤了城中不少人。
白日间,悸魔都藏匿在雪山上,夜晚魔力最盛时才会行动。
皑皑雪山,漫天的寒风夹杂着几片雪花,远远望不见尽头。
沈羡撑起玉伞,凝神一探,不远处便有活动迹象。
在仅有几步之遥时,沈羡却怔住了。
乌发雪衫,宽肩窄腰,气度与飞雪极为相称,青月剑的剑光在雪色中依然耀目。
林溯怎么会在此处?
沈羡眉头皱起。
似是感知到身后有人,林溯转过了身,瞧见沈羡的那一刻喜上眉梢,眼睫上的落雪簌簌扑落。
“小羡,你来了。”
明明已然三年未见,怎么还能叫得如此亲密。
沈羡不慌不忙,神色如常施了个礼。
“林师兄好。”
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林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我并非跟踪你,只是听说了苍州民不聊生,又想起你封印了悸魔在此处,猜想可能出事才来的。”
“除魔卫道,我做得,师兄自然做得。”沈羡面不改色,“师兄不必解释。”
“师兄可有什么发现?”不想再与他纠缠旧事,沈羡转了话题。
“尚……”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狂风袭来,遮天蔽日,将巨石冰块都卷了起来。
二人忙施咒御剑,向远处的一方山洞躲去。
“看来这悸魔已然知晓我们到了。”林溯将沈羡往洞里推了些,自己背着身去挡洞口的寒风。
“他熟悉我的气息。”沈羡颇有几分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一半是因许久没有靠得如此近,一半是因他受了自己的牵连。
气氛尴尬间,突然地动山摇,厚雪裹挟着飞石而下,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夜幕将至,还是在此处安全些。”林溯指尖轻划,洞内的枯枝上生起了火光。
“你赶路辛苦……早些休息吧。”林溯将大氅解下,放在沈羡身旁,“我来守夜。”
沈羡的容颜忽明忽灭,瞧不清楚神情。他没有拿起那件大氅,也没再看林溯,背对着林溯,歪在了一旁。
连日赶路,他确实是有些累了。
洞内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极轻,渐渐被掩盖在雪化的声音之下。
“咳咳”。
沈羡的轻咳声传来,林溯猛然回身,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面颊上。
他将青月剑缓缓放下,捡起一旁的大氅,缓缓披在沈羡的身上。
他比三年前见面时更瘦了。
“嗞!”
火花迸开,沈羡猛地睁开双眼,与林溯四目相对。
林溯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可又被沈羡睁眼那一瞬的迷离懵然晃了神。
沈羡……已经很久没有用这样不含敌意、没有设防的眼神看过自己了。
似乎他们都还活在从前。
他只要一抬手,就还可以替沈羡整理凌乱的发丝,还可以把沈羡揽入怀中。
可下一息,沈羡推开了他,大氅再次滑落在了地上。
“我休息好了,下半夜我来守,林师兄歇着吧。”
林溯从幻想中回神,盯着沈羡的背影神色黯淡。
天将明时,沈羡破开洞口堆着的雪,一把甩出玉伞,阖目施咒。
不多时,一团黑雾显现,渐渐幻化成一个眉目阴鸷男子。
“好久不见啊沈羡。”他仔仔细细打量了沈羡一眼,像是在寻找沈羡的破绽,“你似乎……不如从前强大了。”
“这么久没等到你,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悸魔勾起唇角:“你的师兄师姐呢?”
下一息,沈羡化玉伞为长剑,径直向悸魔攻去,林溯的青月剑紧随其后。
悸魔忙闪躲,却还是被刺中了腹部,咳出了两口血。
“悸魔的声音有蛊惑之力,能勾起人的伤心往事。”
“若被其发觉了心中恐惧之事,其力量会成倍增长。”
沈羡用传音符对林溯说道。
“这么大反应,看来我说对了啊!给他们收尸的时候,你有没有哭?”
沈羡咬着牙不答话,剑气比方才更凌厉了些。
悸魔眼见沈羡不好攻破,转而看向了林溯。
太有意思了,怎么会有人只进攻不妨守,每一招都在替伙伴周全,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他又飞身移到林溯:“你……喜欢他呀?”
林溯定了定神,忍住没看沈羡。
悸魔看他二人神色有异,心内直呼有趣,原来不是一人单恋,是有故事有恩怨呀……
“你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伤害心爱之人,是什么感受?”
“拥有又失去的滋味不好受吧。”悸魔顶着被林溯刺中的危险,凑近他说道。
青月剑划破悸魔的手臂,他却笑得更得意了:“失去的那一瞬尚且算不得痛苦,更痛苦的是以后日日夜夜的孤寂与折磨。”
“想必……你已经体会过了吧。”
林溯出剑越来越急,沈羡忙奔过来制止他。
“林溯,静心!”
林溯拼命稳住心神,可抬头对上沈羡的眼,心口仍是充斥着窒息之感。
怎么会那么疼,悸魔的话句句都刺在他的心上。
沈羡看着林溯满目苦痛又拼命压制的模样,眼中亦流露出一丝伤感。
悸魔瞅准机会,向沈羡肩头发出一击重击。
“小羡!”
林溯忙将他护到身后,将青月剑掷了出去。
“沈羡,苍州城里还有惊喜在等着你。”
悸魔隐成一团黑雾,匆匆退去。
林溯来不及思考他说的“惊喜”,抱起沈羡向苍州城飞去。
“掌柜!我要纸上这几味药,快!”
“哎呦这不是沈仙长吗,这……这……这是被悸魔所伤吗!”那掌柜立刻面如土色,一脸惊慌。
“别问了,救人要紧!”林溯气得发疯,把半昏迷的沈羡放在一边的躺椅上,自己翻箱倒柜找起来。
“这位仙长,快带着沈仙长出城吧!再不走就晚了!”那掌柜见状,慌忙帮林溯找齐了几位药,低声道。
林溯眉头紧蹙,将药悬在腰间,急忙转身抱起沈羡,正欲离开时,被数十人拦住了去路。
那数十人多是些普通百姓,各个面露难色。
领头的人身着红色官府,肥头大耳,颇有几分派头。
“什么早了晚了!被悸魔伤了还敢隐瞒,吴掌柜,你这是跟本官对着干呀。”
吴掌柜吓得拜倒在地,不敢吱声。
林溯观这情势,猜出了来人身份,严肃道:“待我治好师弟,合力之下,必能除去悸魔,还请这位大人不要阻拦!”
“这被悸魔伤了的人,都会陷入往昔痛苦不能自拔,疯言疯语扰乱人心,滋生出更多恐惧来,倒叫那魔物越发强大了,依本官看,还不如从根上拔除,一了百了。”
“不过毕竟是沈仙长,也不是不能破个例。你若是能献上长生不老的秘法,本官今日就当没见过沈仙长。”
林溯气得发抖,难怪悸魔这些时日越发猖狂,原来是这狗官借机勒索,草菅人命。
问他要仙门秘法,那问其他百姓要的,就是金银珠宝或者其他好处了。
长生不老之法,怎么能给这等奸诈之人!
“苍州若是不得安宁,你的乌纱帽也戴不久!”
那官员冷笑道:“我才上任多久,真有什么问题,也是先头逆王的错!再不济,也是沈仙长学艺不精,设的封印不牢靠!”
林溯抬起青月剑,借剑气逼退他们。
“谁都不许退,谁要是退了,便是不想要家中的父母妻儿了。”
这是在赌他不敢对无辜百姓下手。
怒火涌上心头,林溯缓缓放下沈羡,正当那官员以为自己得逞时,林溯立刻转身,揪着耳朵将他扯了过来。
下一息,青月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你你!你怎么敢!”
“我在此驻守,便是代表皇权,万涯宗虽为修仙门派,但到底要与人间互通!”
“你今日挟持我,我必禀明吾皇,万涯宗藐视皇权,日后你们便只能困死在那座山上。什么奇果灵草都别想要!”
那官员仍是趾高气扬的模样。菱州知府身后无人,才能被他们送上京城处置。如今局势动荡,他身后站着的的可是未来皇位的继承人!
林溯的青月剑又近了一分,血迹顺着刀刃滑落,他冷道:“你身后之人再厉害,也管不了你此刻的生死。”
“放他们走!”见了血,那官员吓得立刻道。
林溯让吴掌柜扶着意识微弱的沈羡,自己则挟持着那官员。
出了包围圈,他一掌拍晕那官员,从吴掌柜手中接过沈羡,御剑飞身出了城。
“来,把药服了。”
林溯在城外寻了处山林,让沈羡靠着自己的胸膛,一边喂药,一边运功替他疗伤。
“对不起。”
林溯眼眶中泪水打转。
沈羡意识渐渐清明,微微苦笑。
“就这么……放不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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