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微热的温度,混杂着水汽散不去的潮湿,小间里燃着冷冽的香,幽幽飘来,还带着澡豆的清香,一纱之隔,是堪比潋滟春光更绝的艳景。
香汗淋漓,彼此沉迷,各捧真心,不知怏怏之情为何感,只知乐至极致的沉迷,相互靠近,近得肌肤相贴,近到脸上绒毛的尖儿相碰,在唇的柔软中交换口涎的濡湿,炽热的呼吸碰撞、融合、交缠,由水的热烘热心火,烧得脸颊绯红,然后求饶。
听师尊求饶。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妖力的热加上内伤的痛,催生出苓术的幻觉,她想象中的那种缠绵在她眼前一下又一下地晃过。
鼻下一热,她疑惑地一抹,手上一片刺目的红色,苓术如被榔头敲了一把,猛然醒来。
师尊沐浴,她误闯了进来,突生的尴尬之情让她顿时想遁地,她用衣袖擦着鼻血,转身逃离,却不慎两脚相绊,踉跄了几步,简直堪称落荒而逃。
出了水月温泉,苓术往附近的假山跑去,远远地离开那个诱她神魂颠倒的地方,到一处冷僻的角落,缩在荒草丛生的假山造就的洞门之下,如一只自知将死的狗,在最后的时刻独自舔舐伤口。
冬日的冷风从假山的各处吹进来,远离主殿,她第一次在清息殿感受到除了那人以外的冷,黢黑的夜里,阴冷的角落中,风在鬼哭狼嚎,她腹中隐隐作痛,头上冒出冷汗,高热令她意识蒙眬,鼻血已经被她止住,衣袖上红了一片,在黑暗中,看起来是一片脏污的黑渍。
她用着不怎么强的法力为自己疗伤,自她生命出生至今,初次有了濒死之感,她不怕死,她怕心中明月为她流泪,不过修无情道之人,会为一个小生命的离世而垂泪吗?或许她的死能得到她的一眼垂眸吗?
遥不可及的尘外无情客,离你近时很冷,远时我的念想格外炽热。
熇然如被炽盛的金乌炙烤,眼前月影逐渐辨识不清,昏昏懵懵,深重的睡意袭来。
苓术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刺激自己清醒,咬着牙为自己疗伤,她痛批自己无法自如运用千年妖力,用坚忍的意志坚持着,直到微末的法力殆尽了之后,她带着最后的念头昏睡了过去。
王里赋为什么要养这头死猪!!!
以及想得到你的解救。
重伤中昏迷,视听嗅味触五感像沉入远古的混沌里,片刻听到狼啸的风叫,时而又闻菁菁青草味,眼前一片黑,味觉近乎失灵,偏偏剩下听觉和触觉。
她听见脚步踩进茂盛杂草的沙沙声,她的皮肤感受到柔软,有一双柔软的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背和她的膝弯,随后她的身体离开冰冷的地面,她的手臂靠到了一片柔软上。
这怀抱温凉,贴着她热的肌肤,她犹获解药。
沙沙的脚步声转向踏上青砖的、极其细微的哒哒声,她被抱着走,那人步履稳健,抱着她由阴冷处走向温暖,最后放她躺到软乎乎的榻上。
熟悉的冰凉的法力正在被人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身体,她燥热的妖力得到压制,她腹中的痛渐渐淡去,半个时辰之后,有细腻的湿帕子擦过她的额头、脸颊和脖子。
然后开、开始解她的衣带……?!!!
她的意识已经恢复清醒了,奈何眼睛睁不开,眼睛所见越少,身体的感受就越敏感,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庄锦复身上的冷意随着衣带地解开飘到她的身上。
她极有耐心,抽走衣带时怕不慎勒住她的腰,动作十分小心,也很缓慢。
庄锦复抽走了她的衣带!
我的好师尊,我勒个尘外无情客,你在用你高贵的手在做什么?解徒儿的衣带???
嘿嘿,继续……
那温凉的手从前襟一层一层剥开她的衣物,到了中衣时停下,热的鼻息扫过来,冷冽的香扑了个满面。
这这这……她要亲过来吗?
预想中的唇没有落下,落下的是一只揽过她肩膀的手,她将她从榻上扶起来,另一只手脱掉了她的衣衫,凉意瞬间袭来,冷得突然,苓术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起来。
做……做什么啊师尊!!!
很快,另一件面料亲肤的衣衫罩在她的背上,将她的手套入袖中,一番整理之后系上腰带。
哦,原来是替她换衣服,还以为……
苓术讪讪,仍不放弃努力睁眼,她醒不过来,身边的凉意也渐远了。
庄锦复缓缓将她放在榻上,细心盖上被子,然后转身离开。
还没走出一步,离开的脚步停下了,有一股力扯住了她的衣袖。回头,看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目光盈盈如琉璃折射的光,纯澈没有浊垢,却有着患得患失的不安。
半晌,苓术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目光注视着她。
庄锦复为仙的悲悯受这可怜的眼神所触动,她道:“受伤了为何不来找师尊?”
苓术动了动喉头,开口第一个字确认还能发声,道:“我、我怕你嫌我麻烦,就不要我了。”
庄锦复向前一步,坐在她的床沿,为她掖了掖被子道:“师尊不会嫌徒儿麻烦,收下你是为师自己的选择,无论何时,为师都不会抛下你不管。”
苓术还没松开捏住她衣角的手,目光也不曾从她身上移开,轻轻说道:“你说到做到。”
“嗯,为师说到做到。”庄锦复软下语气,关心道,“谁欺负你了?”
苓术摇摇头,乖顺得像只兔,道:“没有人欺负我,是王里赋那狗东西的猪发了狂,要撞死同门,我去制服蠢猪,不小心被她的蠢猪踩了一脚,肋骨可能断了两根……没事!我没死!”
庄锦复温声道:“没事,我已经替你接好了,内伤也治好了,未来半个月都要在殿中静养。”
苓术气愤道:“都怪王里赋的蠢猪!好好的去闻什么蒲莲花粉!”
庄锦复一顿,说道:“化魔谷没有蒲莲。”
此话一出,苓术拍被而起:“到底是哪个小人在害我!”说完立即想到那三个修士,她们三个分明就是主动挑事,无缘无故地拉她到化魔谷,说不定那蠢猪发狂的事也是她们做的!
庄锦复见她发火,轻轻拍她的肩,安抚她:“此事我替你去查,你安心养病,我会为你请好假,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说罢就起身。
这次还是没走成。
苓术揪住她衣角的手还没放开。
“怎么了?”对于这回苓术的情绪,庄锦复仿若无知无觉,“还有事吗?”
苓术眼睛瞟了一眼门口,又游移到庄锦复身上,用同样惹人怜爱的目光去瞧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是在犹豫着什么。
“嗯?”
“你能不能……陪陪我。”
“好。”
庄锦复再次坐下,看了一眼捏住她衣角的手说:“我答应陪着你,就一定陪着你。”苓术这才缓缓松开手。
“睡吧。”
苓术没有闭上眼睛。
“难道要我唱哄睡的歌谣?”
苓术气恼,直言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庄锦复浅浅笑了一声,苓术很喜欢笑起来的她,唯有她笑起来的时候,才能有一点儿她能接近的样子。
趁她此刻柔和下来,苓术想得寸进尺一些,于是她问:“师尊,你要一直坐着吗?”
庄锦复说等到她睡着了她再走。苓术握住她的手,可怜巴巴道:“你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庄锦复不知作何反应,正要拒绝,便听到苓术说哀凄凄地说:“我想我娘了。”
“好吧。”
苓术喜滋滋地掀开被子,向里挪了一个身位,不过枕头只有一个,庄锦复平躺下来,与她并枕一个枕头,盖好被子之后,苓术钻进了被子里,闷着个头,半天不出来。
庄锦复不明所以:“徒儿,闷着头睡对呼吸不好。”苓术不应,也没动静,庄锦复以为她伤复发了,急忙侧身掀开被子,苓术忽地扑过来,挤进她怀里,仰头嘟嘟囔囔地说:“师尊抱着我睡好不好?”
庄锦复的眼神慌乱了一瞬,捏着被角的手顿在空中,苓术说:“师尊,冷。”庄锦复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神,忙把被子放下掖好,收回手之时,苓术又道:“师尊,我的身边只剩下你了。”
庄锦复抬起的手又落下,隔着被子,揽过她。
庄锦复落下的这只手不压实,虚虚搭在被子上,看一切都淡漠的眼注视着苓术瘦弱的肩,遽然的沉默之后道:“靠近我,只会更冷。离我远些,才对你更好。”
“我需要你的冷。”
骤然听到这话,她心中凋敝的枯树凭空被苓术浇灌了一壶春水,滋润了衰萎的根系,世人敬她高贵怕她的冷,衷心维护着却又索取着,由期盼堆叠而成的祭台,供着唯一真仙,香灰下的不尽呢喃,不偏不倚,都重如泰山,那么你呢?
我该如何看待你。
苓术将头抵在她胸前,侧目看见那只横在自己身上的手,心中悸动难藏,苓术只敢低着头,将自己染上绯红的脸藏起来,细嗅着她身上的冷香,控制着有可能会循着心意游走的手,靠着她。
“睡吧。”头顶传来庄锦复的清越的声音,这语调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如一条直线。
“嗯嗯。”
许久许久,苓术才敢抬头去看这张久久存在于不当念想中的脸,她动了动身子,庄锦复没动静,姿势也没变过,还是隔着被子虚虚揽着她。
“师尊?”苓术轻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庄锦复呼吸平稳,眼睫如扇长而密,黛色柳叶眉细长而弯,眼皮虽合着,也能从眉宇间窥见那双眼清冷舒远的不凡。高挺的鼻梁,之下是一张不染口脂也红的唇,苓术盯着看,鬼使神差,伸出手指轻轻触,指尖下是如她人一样微凉的温度。
苓术仰了仰头,凑近唇边,呼吸来回了几个轮回,最终移开往下,落在她颈侧的衣领上。
一瞬之间脸红得似滴血,羞赧不已,苓术迅速将头闷进了被子里,双手捧着发热的脸,身体里的心跳声犹如咚咚咚的砸门声,响得吵闹。
她的耳靠近庄锦复的心脏,她的心跳和庄锦复的心跳形成鲜明对比,后者完全诠释了什么叫作心平气定。
苓术用了好久才平息下心潮悸动,外面安安静静,连落雪声也没有,枕边尽是庄锦复身上的冷香气,细闻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那是一种不同于冷香的芳馨,夹杂在冷香中,似庄锦复对世事的冷淡中给苓术留的那点温馨。
在这香的拥抱下,苓术睡意渐沉,慢慢沉入梦乡。
那衣领的主人在枕侧一动不动地躺着,秀气的眉毛之下,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那一双神思清明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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