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锦复背抵在温泉池壁上,脖子被苓术掐住。
利爪的尖锐刺痛皮肤,她稍稍颦眉,却不作反抗。
苓术胸腔起伏明显,脸略显出些狐狸相,近乎是呲牙咧嘴的凶相,暴怒溢出的千年妖力将整个温泉升了个温。
苓术体内燥热难耐,唯有手心触及的皮肤传来的冰凉能安抚。
庄锦复缄默,倒让苓术一愣,她竟没与她针尖对麦芒地争辩,她的过分镇静引得苓术也镇静下来。
面上狐狸相退却,狐耳与狐尾却没收回去。
庄锦复的眼神在狐耳处停留片刻,复又冷脸瞧着苓术。
水汽氤氲,热得苓术满头汗珠,腹部丹田之处,忽然有一股冰寒的灵气流入,慢慢压制了体内的燥热,苓术低头,见庄锦复隔空用手掌给她输入冰寒灵气。
这股冰寒之气如解救饥渴之人的半杯水,饮之不足以解渴,反打开了更大的渴欲,它如溪水,涓涓满流,太慢了,她想要更多,如羊脂玉般白皙光洁的手掌让她想到屋外白雪累累带来的寒冷,她想着,受蛊惑似的,慢慢摸上了这只手。
对方轻颤了一下,往后移了半寸,而后被捉住,掌心相对,如缠树的蛇般从小指下擦过,滑上手腕,悄摸地钻入衣袖内。
掐住脖颈的手收了力道,但它紧贴着脖颈的皮肤,不肯有丝毫离去,甚至还向下滑至肩颈的衣领处,指尖越过衣领的边界向里探去的瞬间,一只冰寒的手紧抓住它制止了试探。
“苓术,你逾矩了。”
庄锦复一手擒住苓术的肩膀,调转身子,将苓术反压在温泉池边,淡漠地眼眸带着几丝侵略性的攻击感,冷声道:“请你看清楚,我是你师尊。”
被这话一震,心神清醒,狐耳和尾巴收了起来,苓术手心使力一推,与她手下的冰寒灵气相抗:“你……放开我。”
“清醒了?”
“嗯……”那股冰寒的灵气一直没断过。
庄锦复收了力道,往旁边靠了靠:“这温泉中放了温养经脉的灵药,千年妖力太霸道,冲击了你的经脉,若不加紧温养,你会经脉尽断而死。”
“好,我、我知道了。”苓术有些脸红心热,偏还想偷偷觑那人一眼。
这一眼可不得了。
只见,水沾湿了她的柔逸的衣衫,圆润的肩头处透出一块贴肤的白,她额上无汗,却有几滴在对峙中染上的温泉水,水滴顺着她的下颚,滑入衣领内……那柔滑的手感还犹在指尖……
苓术本就不平稳的心跳忽地怦怦急跳了起来。
妖孽!……不……我才是妖……
苓术忙移开眼。
身侧那身影走向台阶处,缓缓向上离去。
苓术松了一口气,屈起腿蜷在一处,水堪堪没过下巴。
清越的声音再次在而后响起:“别泡太久,半个时辰足以,梳洗完毕来清息殿,我领你去见王掌门。”苓术回头,那清冷绝尘的身影已开门出去。
木门响动,苓术立即抬头,却见进来的是海姑。
海姑捧着新的换洗衣物进来,将之前被水打湿的衣物换了去。
苓术仅泡了两刻钟,沐浴完毕起身裹住浴巾,守在门口的还姑听到水声进门,用除水诀将她身上和发上的水去除,服侍她穿衣,身上衣物穿戴完毕,将苓术领到一个小隔间里。
海姑撩开白水晶珠帘,苓术走进去,里头青铜莲瓣香炉中燃着一种冷冽的香,使满室的气味闻起来有种肃然感,梳妆台上仅搁置了几个银发簪,雕花的木梳静静躺在一旁。
海姑拿起木梳,为坐在梳妆镜前的苓术梳发髻。
苓术瞧见镜子中的自己,一张脸疲惫不堪,一双眼里有浓浓的仇怨,因体内不能化解的妖力使肤色透着微红,唇没有血色,这点微红像是给一张惨白的脸强行涂上的腮红。
难看至极。
她刚才在那人面前就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苓术拿起口脂。
一切整理完毕后,苓术来到清息殿。
殿内,庄锦复坐在主位上饮茶看书,见来人,放下书,抬眸:“你过来。”
苓术不明所以,向前走几步停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
“再过来点。”
苓术又走了几步,依然离她很远。
庄锦复无奈,从椅子上起身,走过来弯腰,将一枚翠玉的莲纹玉佩挂于她腰间。
挂完抬头,见一个面红耳赤的少女脸庞,庄锦复移开眼从她身旁错过:“随我来吧。”
苓术懵懵的,低头去抚摸这枚玉佩,触感温凉,玉质细腻,还带着一点她的体温,回过神时,庄锦复已经走到门槛,苓术忙跟上。
出了清息殿,左拐走一条小路下山。
行至一块写着“火云”的石碑前,道路逐渐变宽,路上时不时遇到三两个修士,每每看到庄锦复身后的苓术皆露出或探究或诧异的神色,走过之后便窃窃私语。
隐约听到什么“那个半妖”“清息仙尊居然收徒了”“仙尊首徒竟然是她”……之类的话。
一路上庄锦复都没什么话,苓术听到那些话之后尴尬非常,这位“清息仙尊”似乎地位崇高,可她为自己解围,收自己为徒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远处,一座浩大的宫殿矗立云雾之中,主殿旁有两个偏殿,整座宫殿巍峨如山,阳光直射之下,照见琉璃瓦片反射着炫彩的光,登殿之阶高远且白似雪,贵不可言。
她的母亲就在这里,在上清界权力之巅。
火焰纹红玉玉佩在手中握着,已有了体温的温度。
娘亲临死前念着的人,就在这里。
登上汉白玉殿前阶,抬头,有一华服女子站在殿门口。
近了,庄锦复踏入殿前的平台,在那女子面前行礼,唤了一声:“师母。”苓术不知称呼她为何,只好跟着她作揖。
美妇人看了一眼苓术,对庄锦复道:“这就是那孩子?”
“是。”
“不巧了,系山目梨真君明日办生辰宴,邀了掌门前去,两刻钟前刚刚出发。”
两刻钟前刚刚出发……呵。
美妇人走到苓术面前,左右走两步打量,上手掐了一把苓术的脸蛋,笑道:“果然是美人坯子,这小脸生得真水嫩。”
苓术抗拒地撇开脸。
美妇人收手道:“哈哈,还是个倔强孩子。”
苓术不悦地瞪着她:“你是谁?”
美妇人手虚虚捂嘴笑道:“我是谁?哈哈哈,我是你后母。”
苓术听罢转头就走,下了两级台阶,又转回来,把手里的火焰纹红玉佩丢到美妇人身上:“你告诉她,我不要她的东西,既然她不想见我,何必又大费周章地让她领我进宗门!”
“这孩子……脾气真倔。”美妇人接住那玉佩,对着苓术的背影喊,“你要是想走,你就走,没人拦着你,当初执意要入山见你母亲,如今来了又发脾气,你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犟呢?”
苓术听到后面这句,脚步一顿,转头道:“我犟?明明是她不把我当人,根本就没想认我,我犯不着巴巴地在这儿求她!要我来这上清宗认亲的是我娘亲,我如今来了,也算对得起我娘亲,她亏欠我们母女的,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明明是她要王权富贵,寒冬腊月里抛弃身怀六甲的我娘,让我娘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生下我,我娘时时念着她,可她呢,转身就喜结良缘如愿登上这权力之颠!”
“王里赋,猪狗不如!”
完了还补上一句:“还有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抛弃我娘?”苓术说着,眼泛泪花:“可怜我娘那么好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野地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我恨你们!”
美妇人温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无论如何她都是你母亲!不可对母亲不敬。”
苓术头也不回,用衣袖抹着眼泪,跑着下山。
苓术走后,从殿门后走出一个人,默然地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苓术逐渐缩为一点的背影。
庄锦复回头,对她行礼,轻声道:“师尊。”
她举起左手,示意不必行礼,眼神久久望着苓术离去的方向。
美妇人急着解释道:“苓术只是一时气在头上,她是好孩子,只不过是倔强了些……”
“我知道。”王里赋打断她的话,“她说得没错,是我没脸见她们娘俩。”
身边的松树在向后退,越接近山门,寒气越重,看着山门的界碑,她毫不犹豫地冲下山去。
刚一冲出界碑,躲在暗处的人便伺机而动,苓术情绪上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的尾巴。
出了山门,直往家的方向跑,除了那个已经被毁得不像样的小木屋,她不知道该向何处去。
她们的小院子里,积满了雪,白雪掩盖了家门,那个常年燃着灯火的家,此时一片黑暗。她进门挖出扫帚,开始清理院子,压在雪之下的谷子满是血和尘土,已经不能要了,她扔掉了檐下晾晒的,已经染了血的辣椒、玉米、大蒜,扫清门前雪。
开门,亮起灯火,在冰冷的屋内安歇。
梦里娘亲的笑还如此清晰。
屋门前,三个心怀不轨的黑影捅破窗户纸,向里吹了迷烟,待屋内人彻底沉睡,便摸开了房门,来到苓术的床边。
一人扛起苓术,另外两个还顺手翻箱倒柜,顺走了藏在妆奁里的一个帝王绿玉镯。
苓术再醒来的时候感觉周身阴冷,有股长久不换洗衣物的臭馊味。
家里干净,不可能有这种气味,苓术打了个激灵醒来,便见两个高头大汉和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围在她面前。
“你们是谁?”她从冰凉的地上醒来,头重脚轻,浑身乏力,“想干什么?”
“我们是上清山的老大!”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说道,“交出妖丹,我们就放了你。”
苓术没忍住笑了一声,另一个剃了短发的粗犷男人抡着大铁锤杵在她面前,厉声道:“笑什么笑?”
苓术从地上爬起来,不欲与她们做过多纠缠,甩甩手想一拳将人打飞,却发现,她施展不出法力。
“你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一点道上的黑药,”女人叉着腰颐指气使,“这药就算是清息仙尊来了,也得遭殃,我们不过是道上混的,求丹而来,你把妖丹交给我们,我们自然放你走。”
“休想!”
苓术看准边上的空道,豹子似地冲过去,跑出几步,头撞到一个结界,把她挡了回来。
“你法力被药封在体内,是逃不出去的。”女人懒懒道。
“若我非要出去呢?”苓术的手指弯曲内扣做出爪样,眼神紧盯着女人,“你手上的是什么?……你偷我娘的手镯?!还给我!”
苓术一个纵身扑了过去,一个大铁锤挡在她面前,生生锤了她腹部一锤,苓术脱力被掼到石壁上,“噗”的一口吐出血来,接着起身再次无招无式地乱扑,再次被打在地上。
吃了好几口灰,唇边血被抹得花乱,远看好似吃了生肉,苓术喘着气,女人笑嘻嘻地问:“怎么样,还打吗?”苓术摇摇头,说:“不打了,你过来。”
女人疑心有诈,指使络腮胡男人上前,苓术嫌恶地看来一眼他,伸手指着女人道:“我要你过来。”
女人止步不前,苓术皱眉暴怒:“想要妖丹就给我过来!”女人这才走过去。
“蹲下来,”苓术抬头道,“你的人打了我,我站不起来。”
女人为了妖丹,只能忍着蹲下来。
“过来些,我只给你一个人。”
给苓宝一点时间去接受这一切。
苓宝啊,没有人不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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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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