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主的诏令成绩是可观的,效果是不喜人的。
源于召集而来的人指不胜屈,没一会儿就把会武台挤得满满当当,都要下不了脚。
人群挨挤挤挤,导致新报道的弟子刚下飞剑,就被蹭得掉下山去。艰难地爬回来,又掉下去。
最倒霉的那位笼统爬了三回,在最后一回,脚被人踩住了,还舍不得对方松,一松就又得掉下去,再从头爬过。
果然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号称断情绝爱的斩情峰也不例外。
眼见会场再拥堵下去,可以当场下顿饺子,一锅炖了。
社交恐惧症和密集恐惧症齐发的解裁春,惊惧到了头,往外输出的火力数值,噌噌往上升。
她连忙疏通,“父母双全,阖家安康者退。武力不精,未能习得斩情峰真传,非人中龙凤、身高不逾八尺者退。”
“哗”的一下,现场人流去大半,掺和着“早说嘛,浪费时间。”等抱怨。
剑修的特性往往在冷硬似铁和暴躁如雷间,转换得如鱼得水。
散去的人潮与御剑飞来的修士,在空中发生撞击,可以想见平日多加管制的交通秩序缭乱程度,以至在今日造成严重的通路堵塞。
“不是貌比潘安,人胜罗敷者退。不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者。没有吃苦耐劳的秉性,不贤良淑德,任劳任怨者退。”
解裁春每加多一句话,退散的人员就不可胜计。
被撞下山的人像沉沉的黑雪,零零散散地下着。不一会功夫,台上所剩之人寥寥无几。
峰主揣着手,和旧日搭伙结伴的友人晴大新交谈,“你们唢呐匠的的品味,还真是源远流长,一脉相承。”
晴大新屈起尾指,掏掏耳朵,一脸自豪。“那可不是。”
峰主扣着的手一顿,“没有表扬你的意思。”
等台上只剩余一人,是那位连续摔下山三次的冤大种。
解裁春蹲下来,争取从这位修者龇牙咧嘴的面孔里,展现自己最优美的言行,“这位姐妹甚是合我心意。”
那人面目扭曲,“你踩到我的手了!”
“抱歉。”
解裁春一松脚,失了倚仗的修者哗的一声掉下山崖。
那叫一个掉出自信,掉出强大,掉出非一般的精彩。隐约还能听见山间里飘荡的回音,“我日你个仙人板板!”
空旷的山巅风声寥落,逶迤的清泉静水潺潺。
解裁春迎风而立,摆出一副孤独求败的姿态,“难道偌大的宗门,就没有一位合适的人选?”
不甘落入下乘的斩情峰峰主,拱拱鼻子,“我倒是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其子沈腰潘鬓,卓尔不群。就是他活得太好了。不符合五劳七伤的典范。”
关键是她真舍不得给。
他活儿太好了?听劈叉的解裁春,立马来了兴趣,“那我高低是要看上两眼。”
旁侧听了一耳朵的修士们,或义愤、或好奇,统共组成一大波人,浩浩荡荡地去观瞻一番峰主臻选——围观良家妇男淴浴。
落在后头的晴大新,凉嗖嗖地朝许峰主后脖颈吹气,“峰主前头说舍命相帮,后脚就悄咪咪地藏私,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哈。”
从故友那儿学得巧言善辩的峰主,为自己辩解,“非我徇私,是这孩子他委实是个练无情道的好苗子。恐我允了,执法堂的长老们也不让啊。”
届时打里打外一场空,可不成了白忙活。
晴大新掩口而笑,找的就是无情道。
斩情峰御剑者众,造就了无以复加的交通阻塞。
人满为患的天空,不可胜数的飞剑齐齐绽放光彩。掺杂着几句“你扎到我了。”、“你不要过来啊!”的喧嚣。
霎时华光满天,流光溢彩。恰似上元佳节高悬于柳巷的七色绢灯,由流沙纸折成的纸船被男女老少的手一推,漾舟江泽。盛着星点烛火,汇入汗漫湖泊,遥寄相思。
惨遭围观的年青人,妥妥一位傅粉何郎。
是任人采撷的秋水芙蕖,盛放在浴池中央。
蒸汽浩瀚,冥迷地漂浮于温泉水岸。是一朵朵含羞待放的菡萏,层层叠叠拢着花叶,在笼罩着霭霭的云烟中,好似过滤出的酒糟,闻上一口,要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见势不对,被峰主推荐为可用之才的青年,当即召唤本命剑寄余生,携来衣袍内衫。
其反应机变,从中可窥一斑。
银白色的里衣遮住了内里灼眼的风光,健实的肌腹从半透明的水衣里透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留下若隐若现的美景,令人流连忘返。叫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扒开、瞧个透彻的想望。
四方山林,无不响起失魂落魄的唏嘘声。
看来这无情道也没怎么修炼到家。
那郎君的扎裹,不成体统。是未经许缨的姑娘,羞怯地待在楼房内,未修整装扮,不能出门见客。
然就是这般草草了之的妆扮,却无损他过分出挑的形貌。反而为他装点了出尘、飘逸的一面,衬托得他卓绝不似凡间客,更符合人们对画中仙的想象。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解裁春帅气地从高崖上往下一跳,意图耍个威风。
奈何她低估了山脉的险峻,高估了自己的身手。三脚猫的功夫没修炼到家,当下摔了个狗吃屎。
人好端端一个女娘,成了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泥鳅。从土里挖出来,还沾着浑浊的黏土,与浴池里仙气飘飘的道宗首徒形成鲜明对比。
彰明较著,不忍直视。
人家是云海月、水中莲。她是邋遢鬼、土里泥。
但无伤大体,解裁春惯会拖人下水。玷污人家的清白,她最在行。
心里有污自然黄,解裁春爬起身,“吧唧”一下,在好心涉水过来扶人的兄台宽阔饱满的胸膛前,盖了个戳。
依稀可见污黄的手掌印中,白里透着一点粉。她没忍住,两指并起,揪了一下,随即察觉到不好在人家的地盘冒昧,毕竟还没有拐带到手。
故而赶忙松开手,那粉色的花瓣轻松回弹,发出“啵”的一声的轻响。
怪Q弹的。
“你这徒儿长得人模人样的,咋就行事作风那么的……”
斩情峰峰主艰涩地吞下“猥琐”一词,换用了不拘一格之类,进可攻,退可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评判用词。
但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一下,许峰主抄着手,“等下你的徒弟要是被我的徒弟失手斩了,我可不负责哦。”她这位徒弟打过来,她第一个选投降。
上一个偷窥费清明沐浴的人,被他踹断筋骨,揍塌鼻梁,时至今日都没能爬得起床。
“拜托,要斩就斩,哪来的失手一说。”晴大新戳破她的小九九,“那你们这会儿怎么成群结队来偷窥他?敢情一个个都闲得发慌?”
“这不仗着人多势众嘛。他总不能一个个踹。”
斩情峰峰主倒挺很实诚。“真要计较我们大饱眼福之事,哪能挨个计较得过来。我倒要看看是我这徒弟抓得快,还是我们一群乌合之众溜得快。”
“佩服佩服,老奸巨猾,非你莫属。”
“承让承让,你也不容小觑啊。”
两个陈年旧友相视一笑,发出嘿嘿嘿的怪诞笑声。
在她们一旁蹲点的剑修们,不约而同地远离这两人。被荼毒了耳朵也就罢了,还隐隐生出身处这类师门,丢尽颜面的体感。
不过,大家都跑来偷窥了。确乎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们今儿个倒是要看看,小师弟到底把增进剑术的秘诀藏哪儿了,才能修为一日千里,远把辈分在前的师兄师姐们,远远甩到后头去。
总不可能塞屁股兜里,走起路来,巴拉巴拉地夹吧!
被众人编排的本尊,费清明两指交并,一招追踪剑诀流畅地溜出手掌心,本命剑寄余生变作一束微光,窜过去,自发撵着两位为老不尊的师父后面跑。
“你这逆徒!逆徒!”
“嘿!还动真格了你!看一看能少你几两肉么!”
其余围观费清明沐浴更衣的修士,见小师弟出手,连师父都敢收拾,马上溜之大吉。
费清明垂着眼帘,没有多加追击。不是不打,而是稍后再论。
窥伺间隙的一群人出现在他感知范围内时,费清明就在识海中,用灵识一一给来犯的淫贼们打好标记。
等他休整好衣装,便提着绣花枕头——好看不好用,准确来说应该是完全不能用的本命剑,挨个上门清算。擅加窥视者,他一个也不会犯过。
至于摔断腿的唢呐匠门人解裁春,蠢笨有余,愚不堪忍。
她第一个受了报应,也为此付出惨痛代价,因此逃过一劫。费清明就没多做追究。
耳根发痒的解裁春,拍拍耳朵。疑惑是不是她在山下坑蒙拐骗过的人家,在背后说她的坏话。
瘸了腿的解裁春,在罗霞谷住了下来。由她看中的,一本正经到有些古板了的问道宗首徒费清明负责照料。
某个门派首徒,这个起版有点耳熟啊。
就一般情节来说,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大概率是没有好下场的。要么是他背后的门派没什么好下场,要么是他的人,和他背后的门派都没有好下场。
总之迟早是战火里的炮灰,早燃晚燃都要完。
还是速速跟她下山,弃暗投明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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