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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烧死她!烧死她

修士被转移注意力,“我乃落花峰甘驱霖,从……”

“东土大唐而来。”解裁春下意识接上他的话。

被抢了对白的甘驱霖,看向她。

“抱歉,你继续。”

“从问道宗而来,欲……”

“欲往西天拜佛求经。”解裁春又续上了他的话。

费清明给她剥了一盘子栗子、花生米,先垫垫肚子。

“你还让不让我说话?”甘驱霖端起盘子,丢掷在她面前,“吃你的吧,有得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堵不上嘛,要小郎君的嘴才能堵上。”解裁春嘟着唇,给人抛了个媚眼。把人恶心得一哆嗦,再褪了靴子,隔着木桌去够人的大腿。

在她即将搭上前夕,费清明出手……

啊,是出脚了。

把她的腿勾回来,老老实实地别入鞋内。还用双腿夹着她的小腿,不让她乱动,别引诱人家少不经事的小侠客。

解裁春才遗憾地抛起剥了壳的花生,张嘴一咬,“让的,让的。这位小郎君但说无妨。”

被狂打岔的甘驱霖,年纪尚轻,没下过落花峰,见识过人间的险恶。

遭人三番五次抢白,失了威风。挂不下面子,连说话都带着三分置气,“欲捉拿逃窜在外的唢呐匠和同门弟子,不得不说,真是凑巧。”

他压着声,单手扣在本命剑春江芳菲尽上,缓缓拔剑出鞘,粉嫩的剑身晃花了对面二人的眼睛。

问道宗落花峰弟子甘驱霖周身排山倒海的威势一倾,顷刻将临时支起的破草棚掀了顶,被沙漠干燥的风,吹出去四、五米远。

极目黄沙的荒漠地段,飞沙走石迷眼。棚内的伙计纷纷躲避,烧得正旺的红炭,噼里啪啦迸溅着火星。烧火的铫子得了意趣,汩汩往外浇打着水花。

剑修对决,胜负往往仅在一线之间。费清明要动,被解裁春桌底下的手摁住了剑。他猛地偏过脸,蒙着头面的大红纱巾随之而动,一双朗目疏眉熠熠生辉。

解裁春本人戴着浅白的幕篱,笼统遮住三分之一的身子。抵挡风沙的纱罗被刚烈的剑风吹起,素净的织物被削出几块缺口,显露出内部如月寡淡的容貌。

终于看清坐在正对面的二人全貌,甘驱霖在裹着细碎砂砾的风暴中,眯起眼,特地压低的声量冰泠泠,似岁暮天寒冻结的冰凌。

“你们二位,倒是与逮捕名单上的人员有异曲同工之妙。”

别异曲同工了,就是同一个人。还异呢。亲生爹娘都生不出如许相同的人种。

解裁春心里一种做派,表面上又是另外一种做派。她趁着人慢腾腾地拔剑,一招妙手空空,在人眼皮子底下,抢他至关重要的宝剑。

要不怎么说丹霞峡的修士们修行到一段时日,就统统得下山来历练历练。关起门来,闭门造车,很容易给造歪了。

光说不练假把式,有甘驱霖在这慢吞吞地陈情的功夫,身手老练的,早把他们二人绑了。

大师兄温孤怀璧一剑封喉的做法,即便对她而言,阴险、极端,冷酷无情、翻脸不认人,但那是建立在唢呐匠被问道宗通缉的状态下,合情合理的保险措施。

于他带领的师弟师妹们,是一大安身立命的好保障。

她敢笃定那一群乌泱泱的剑修,必定留有后手。类似于杀手锏之类,一旦用出,修为尽废。基于唢呐匠与问道宗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才藏着掖着,不曾使用。

而甘驱霖这类凡事讲究着按章程行事的家伙,不多操练操练,多多见识见识人心险恶,好改正他三眼一板的行事准则,迟早要在凶险的世道摔个大跟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而她解裁春,有好冒充上天之德。前头点化完刀山剑林的炼魔诏狱,这会儿就来度化度化这不开化的傻小子。

“哦,是吗?”解裁春歪着身子一倒,赖在费清明怀里,开始全心全意飙戏。“兄长既然坦诚相告,小妹怎能不推心置腹。小女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暖小满是也。”

费清明低头,薄薄的下唇擦过她的额面。

她扒拉着费清明的衣襟,用手在他的胸膛上,揉出圆滑的弧度,引得正襟危坐的同伴侧目,正对面如坐针毡的弟子拘谨地移开目光。

“这位是我的娘亲,小星星。”

“怎么可——”甘驱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解裁春打断他的思路,埋入费清明胸脯,双肩耸动,从背后看疑似止不住抽泣,实则整张脸蛋都要笑歪了。

费清明拍着她的后背,示意她做戏要做全套,中途露馅,结局难保。

“我们娘两自□□而来。自爹爹死后,村里的亲戚强占家中财物,瓜分田地,剩我们娘两,孤苦无依,相依为命。”

当场编故事的解裁春,娓娓道来。三言两语,将一对被吃绝户的母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简陋的茶摊子只剩下她带着哽咽的叙述,一时交错的杯盏声都停了,连看炉子的伙计都止住扇火的手,屏着呼吸,倾听着她的讲述。

当解裁春讲述到及笄之年,乡里叔伯看上她,欲施歹行,负气仗义的甘驱霖,捏碎掌中热腾腾的茶盏,“真是岂有此理!”

“暖姑娘,为仁由己。我为你做主。我们这就杀回去,拿回你们娘俩的田地与屋舍,还之彼身。至于那些欺负你们的乡村恶霸,我一个个把他们的头砍下来给你坐!”

这娃子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敦厚质朴,就是太容易招人骗。解裁春婉拒了这位热心肠的修士,抽抽噎噎地圆了谎言,并在小哥的欢送下,掺着费清明远离茶摊。

走之前还不忘带走打包的粮食。

疾驰的波斑鸨越过荒漠,目送着庞大臃肿的风滚草。背负着瓷器、奶糕的骆驼商队迂回曲折,开辟出一道人形河道,走几步,清音响。

唢呐匠传人晴大新双手被缚,于茅室土阶的监牢内,闻得阵阵驼铃声。连续三日滴水未沾的她,嘴唇干燥到整体卷着干皮,一动就有撕扯的痛感。

每一次呼吸口腔里就泛着铁锈味,是双唇干裂后,血渗出来反流。

“你要杀我?”

身为阶下囚,依旧躁动不安的囚徒晴大新,竭力想营造出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她脆弱的心灵更受摧残的氛围。奈何拿捏不好哀莫大于心死的分寸,而对方看起来也不会轻易被她所感动。

要是真能被打动,她就不会在这。要是不能被打动,她表演来有何益处?徒劳感动自己?

“我想过那么多人,没有想过会那个人会是你。”

“真的没想过?”斩情峰峰主许勤丰拎着一壶桂花酒,步下台阶。“这句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骗我,和你合作多年的老搭档,未免太不把我看在眼里。”

晴大新旧跟人间世的酒肆相仿,使的伎俩总是老一套。竿顶挂着醒目的酒幌,门口堆叠着封着红布的酒坛子,跑堂的伙计扯高了嗓子吆喝,着实欠缺新意。

她提着从购来的酒瓮,拔出塞子,从上往下,粗鲁地灌入晴大新口中。用烈酒解人的燃眉之急,毋宁说是火上浇油,期间的缺漏她无心琢磨。

红尘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常使死到临头的重犯能享用最后一餐伙食,将之称之为断头饭。那她添置的酒水,大约可以称之为断头酒了。

世人常道修无情道者没有人性,可看惯生死,亲自送行的行当,难不成当真就能生出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只知道她们老了,是时候该为青春年少的晚辈铺路了。

“你的徒弟落网之日,就是你丧命之时。你要向上苍祈佑你的弟子没那么快落入法网,好让你苟延残喘,还是祈祷他们早日被缉拿归案,好快刀斩乱麻,让你早日解脱。”

“大新,你大可怨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被呛得直咳嗽的晴大新,仰着湿润的脖子,“我想回去。”

许勤丰裁断一截袖子,替她抹干净酒渍,人顺着她的回话往下说,“回去哪里?”

“回去我们还不到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时候。回去当年你为我上百战台,而我背着血肉模糊的你下山,二人相依为命,沐雨经霜。”

“可我不愿。”

许勤丰收起温情暖意,将濡湿的长布扔向她的面颊盖住,“用苦肉计也是不能的。你若真有心,真对我用心,真能体谅我的不易,就不该在我眼皮子底下核查漩舞大战的真相。”

“既然用心查了,就须知你我会走到必定刀兵相见的一日。”

是啊,为什么不做一个眼瞎耳聋的糊涂人?糊涂地生,糊涂至死。非要乘风破浪,突破遮蔽烟幕的谜团,去追寻旧日的庐山真面。

向来巧言令色的晴大新这回语塞了。

并非她不想说,而是说来无益,何必在最后的时日与唯一的旧友撕破脸皮。即便是对方亲手捉她下狱。

原来她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仇恨的心,还留有朋友的一席之地。

晴大新不呛声耍赖,许勤丰倒是不习惯。她按着晴大新的肩,放松语气,“过去的事你就不该查,否则就不会断送你的未来。听我的,低头认错,偷生惜死,我能保你一命。”

而晴大新挺直了脊梁,如同一开始就不曾下放过,“你知道的,我们这一行的,死也要死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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