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心下大惊,抬眼梭巡义庄里的布局。在正式捕捉到漏网之鱼之前,进一步抵达鼻息的是刺鼻的尿骚味——邱胜又开始随地大小便了。
染了黄色的裤兜底下,撒出恶臭的气息。男性脸上的神色,被恐惧所取代。他伸出手指,指着正上方。
解裁春心口一紧,来不及做好心理建设。明知往上看会看到怎样恐怖的景象,依然选择给脆弱的心脏打上一记强力针,抬头看去。
一张被利爪撕乱烂的脸,透过空缺的瓦片直视着他们。那空洞的两颗眼球,有一颗挂不住,掉了下来,擦过解裁春脸颊。
晚上铁定要做噩梦了。解裁春拿帕子一擦脸,表面淡定,心里发愁。她要是面上撑不住,旁边的邱胜第一个呲牙乱叫。
邱胜一呲牙乱叫,和送命没有区分。不仅献上自己的命,还要把她的一齐葬送。
她这个八卦阵做得粗陋,材料都从民间采集。只画出七分形,不追求五分象。好处是能够防止邪祟,坏处也是只能防止邪祟。
要破解的方法不是没有,只是要动脑子。
比如,从地底挖洞,直通他们坐着的地板底下,从地基深处破坏掉建立阵法的根基。
第二个方法就是例如这只脑子应该死了,但是没死全,反而在死后分外灵活的壮士所做的那样,天降正义。
从眼球能够直入阵法中央这一点可以看出,任何不含妖邪的死物都能侵入。包括建造屋檐的结构体。
要在这时将希望寄予房顶上的活尸,并没有相应的思维能力,他们能够逃脱一劫吗?往往心怀侥幸的人,不多久就会遭到报应,因侥幸心理付出代价的吧。
解裁春拉动耳环,唢呐抄在手,不知要不要吹响。
唢呐匠有不成文的规定,一天只能办理一桩丧事,吹一次安魂曲。免得死者送多了,黄泉路上拥挤。
今天早晨去拜访医者前,她在路上就替沿街送葬的队伍吹了一曲。心血来潮的免费劳动,没曾想给现在的她增添了大大的负担。
好像总是这样,由于先前的自己和之后的自己不同步,总会变着法子,给自己挖个大坑。即便是同一个人,也能从中生出无限的悔恨。
最没办法原谅,也最抛弃不了的就是自己。如此痛恨和厌恶,何时才能终结,而并非假装阔气地迎合世人,伪装和解。
假如解裁春今儿个强行要吹第二次曲子,那吹奏者灵魂会跟着沉眠。进入离魂状态,跟着死者一同陷入沉睡。
轻则再也没法吹奏安魂曲,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唢呐匠。对修真界的修士而言,再无威胁。重则长睡不醒,与镇压的对象一并长眠。
这也是十业大界能放纵苏尔奈一门,直至彻底凋敝,而不曾真正出手肃清的主要原因。
不过,现下看来是实在忍不下去了。
在苏尔奈师门清醒以来,解裁春本人就没正儿八经地和活尸们战斗过,万一她不能吹得对方灰飞烟灭,反而和它们一同睡去,二比四的比例下,对方阵营先行苏醒的几率远大于她所在的阵营。
四个活尸任意苏醒,都能顷刻要了她的性命。她又不能将希求寄托在与靠谱半点不沾边的邱胜身上。邱胜这人醒了,大约第一时间是抛下她逃跑。
那她活下去的概率就降得更低了,五比一的苏醒胜率,她拿什么去拼。
这就是群攻系法师的弊端。耗蓝大,施法间隔长。没有战士托底,指不定啥时候被砍死在街头。
解裁春正左右为难着,天边第一缕阳光亮起。她被那刺眼的亮光刺激得一眯眼,房顶上响起一声长嚎,而三名活尸见状,冲破大门而去。
“太好了!他们跑了,我们活下来了!”邱胜乐得呲着一口长着牙结石的黄牙。
解裁春受到感染,跟着心头一喜。潜在的危机感促使她擦拭令人松懈心神的扎作,显出底下坑坑洼洼的暗礁。她敏锐察觉到哪里不对。
“活尸假若惧怕阳光,为何见到日光的第一反应,不是跳进棺材里躲避,而是往不能遮阳的外边跑去?”
“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傻呀!”邱胜乐呵呵地站起身,头顶有细屑落在发顶。
这还有哪里不明了的?解裁春隔着袖管,攥住他的衣领,“跑!”
两人一脱离阵法,顶部的瓦片陡然碎裂,四只活尸从天而降。刻画的阵法被散乱的瓦片石块淹没,立刻失去了原有的效用。解裁春拉着邱胜跨过大门,扬长而去。
她立下的第三道保险,在此刻生效。一排小纸人们围绕着四个活尸开转,嘴里含糊着唱着童稚的歌谣。起了替身的作用,不多时就被凶猛的攻势撕成碎片。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怎么不怕阳光的!”醒悟过来的邱胜,哪里还用得着人拉,自个跑得比耕地的牛还快。
老人家们常说自古邪祟怕正阳。如今它们连阳光都不怕,那还能怕得着些什么,还有什么能够治它们?
启动第四个保险的解裁春,吹灭指头燃着的火焰。一条引线沿着她跑过的路段,宛如一条活动的火蛇,以游走的姿势,灵动地烧回去,把整间义庄点燃。
“火!”
好奇心害死鬼。听到火焰噼里啪啦作响,紧急逃命中的邱胜,忍不住回头观望。“嘿嘿嘿嘿嘿嘿,要不怎么说最毒妇人心。姑娘您这连招出的一套是一套,我可真崇拜你嘞!”
解裁春亦是一个急刹车,停在原地,不再到处跑。
一来,跑得远了,费清明找不着,反而等不到救兵。
二来,她的体力不济,跑出这一段路已是吃力。现今跟燃烧中的义庄持平不长不远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方便她查看火烧活尸的可行性,为接下来的行动作出合适的判断。
假若火焰对活尸的打击力度不足,他们跑得再远,亦是无用。
她跑出来的路上,观察了尸体们留下的鞋印。好家伙,一个跳跃顶得上一个练家子五大步的总和。他们把腿跑断了,都顶不住人家几大跳。
而那些鞋印之中,大小有别,花纹不一。仔细观察,还能看出其中一个与其说在跳,不如说是在飞。步与步之中的距离相隔之远,少说有六、七丈。
也就是看到这个鞋印过后,解裁春才放弃了跑路的念想。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个鞋印的主人,正是那个爬到屋顶上的活尸,看把它机灵的。
如果说能在大火之下存活下来,恐怕也就是这位了。
“砰——”
仿若为了印证解裁春的猜想,冲天火光之中,一道卷着火焰的尸骸,向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最坏的境况显露无疑,但不能就此束手就擒。
山穷水尽之时,努力拼一把,还有可能柳暗花明。而自我放弃,则意味着随性处置,将前程后路交付于上苍的旨意,这断然不可。
解裁春按着唢呐,刚吹一个音,伶俐的剑锋已至,费清明从天而降,顷刻贯穿燃烧中的活尸。
她停下手,凝视着威风凛凛的费清明,对方也同时向她看过来。
榱崩栋折之际,有能人志士一手托举而起。行止非有憔悴色,反而神采奕奕。燃烧的白雾稀薄转至浓郁,费清明单手振剑,熄灭了明火红焰。
她仿佛一块出了神的望夫石,在雪尽柳烟的苏杭苦苦等待。直到陇头音信,驿使梅花,石化了的时光才重新活过来。
解裁春回收唢呐,向费清明一招手。费清明收起剑,向她走来。
她抬手,费清明递上肩膀。“啪”的一声,解裁春扇了他一巴掌。
“我有没有说过,万事听从我的指令,不要草率行动?”
成功剿灭逃跑的更夫,并在危急关头救下伙伴的费清明一愣,不能理解解裁春的举动,出于何种缘故。
他不是不能躲过这一击,只是从解裁春抬手,到掌风伤到他的脸颊之前,他都没有想象过,过度的劳动换来的收获,不仅只有美滋滋的犒赏,还有火辣辣的巴掌。
恍如一个活脱脱被冤屈了的孩子,因为向来长相出众,表现优异,便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从未在长辈那儿受到过分的苛责。
如今终于能够使用本命剑,扬长吐气,铲恶锄奸一回,等待他的并非是亲切的赞赏,而是羞辱的耳光。
在费清明看来,他做出了无比正确的选择。
主动出击,消灭逃跑的活尸,不使其打扰附近居民,遗害无穷。
之后更是及时返回,在危急关头,完美地救下即将遭受迫害的同伴。其雷厉风行的作风,严厉地打击了落跑的敌人,还完好地回援了伙伴。
桩桩件件,他问心无愧。并未做出任意出格之事,因何要如此对待他?
费清明消受不能。
“想不通?”解裁春冷笑一声,“我要不要站在这儿,等到你想到通为止?还是等你一招不慎,而我后手不足,被你抛下的两人,齐齐尸变了,你再返程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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