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走进竹林,竹叶的清香抚平云入尘脸颊燥热。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自然吹响的风铃。片片竹叶从头顶飘落,日光穿透竹叶缝隙,道道光束投入地面。
他走在光束中,身形颀长,因懒于修行,身体并不壮硕。束腰修饰他瘦削的腰身,散乱的发在宽厚的肩膀处飘荡。
五官端正,眉浓黑如墨,在鼻梁侧面有一颗黑痣,嘴唇常带着闲适的轻笑。
最为出众的是他的眼睛,狭长如狐眼,睫毛整齐偏向眼尾,分外灵动。漆黑的瞳仁圆润明亮,因此略带散漫的慵懒困倦。唯有大笑时,眼睛圆睁,灿若繁星。
正走着,刚要到石阶小路,云入尘听到吵闹声,转身便瞧见走来的剑阁弟子们。
“云入尘!”熊桂月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向竹林深处看去,皱起眉。“你来见师姐?”
云入尘失笑,全宗上下除了风惊落,谁还会尊称他一声少宗。
他点头。
温启上前一步。“莫怪我言语难听,你应该有自知之明,知晓配不上师姐。”
“无论宗主怎样与师姐商谈,你也应该表明态度。将这桩错误的婚事取消。”
温启打量他披头散发,浑身带着水汽的模样,越发不顺眼。
几人这才注意到他略有狼狈的样子。
宋峻笑了笑,“你这是被师姐赶出来了?”
云入尘不语,默默将拿着手帕的手藏于身后。如果被这些人看见,会给风惊落招惹麻烦。
“有关亲事,我会亲自说明取消。”他说:“我无心婚姻。”也无心这世上任何一件事。
他主动退让,绕过那些人,擦肩而过时将手帕塞入怀中。
“等一下!”熊桂月叫住他,躬身行礼。“此事是我与师弟造成,不仅给师姐造成麻烦,也耽误少宗选亲。”
“一切罪责我二人愿一力承担,还望少宗见谅。”
熊桂月踢了一脚身旁像块木头傻站的林桥,他慌慌张张学着师姐的样子弯下腰。
云入尘回头,眼睛垂下,笑容意味深长。“我用什么身份责怪你们?”
话落,头也不回地离去。
虽说是少宗,但在宗门内地位甚至不如执法堂的执事。
他想要责罚谁,只会引起哄堂大笑罢了,笑他不自量力。
手掌扶上胸口,云入尘叹气,不但没能与风惊落说清结亲之事,反倒把她的手帕带回来。
熊桂月站直,神情复杂。
她知道此事因为他们而平白无故牵连到云入尘。弄成如今他被架在火上炙烤的局面。
“不用管他。”宋峻说:“去见师姐。”
几人还未前行,风惊落已经从竹林中走来。
她在瀑布听见此处有交谈声。
穿过竹林只看见云入尘远去的背影。
“见过师姐。”众人行礼。
“何事找我?”
虽说来之前众人气势如虹,但见到风惊落后,皆成霜打的茄子,互相推搡着让对方开口。
最后熊桂月无奈被推到身前。
“师姐...结亲之事为何没有取消?”她挠着头,眼睛乱瞟。
风惊落微扬眉,不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关注这件事。
她回想宗主的说辞,犹豫一瞬,说道:“是我拒绝退亲。”
“什么!”熊桂月猛地抬起头,速度之快,脖颈明显发出‘咯吱’一声脆响。
呆了几秒,疼痛方才后知后觉地传来,她只能捂着脖子看向风惊落。
其余人也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可...可是云入尘根本配不上师姐。”宋峻恍惚地走上前。
风惊落压下眉头,她又不是悬于云端的明月,何谈配不配得上?
她不喜欢众人将她奉在神坛之上,仿佛她是泥塑的神像,而非有血有肉的活人。
她转身走回竹林,腰间玉牌轻轻摆动,束起的马尾发丝消失在众人眼前。
竹叶飘落的风声中,传来她平淡的嗓音:“此事不用再提。”
“也不准因此事而去麻烦少宗。”
众人面面相觑,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像一群弯腰的蘑菇。
“到底怎么回事?竟然是师姐拒绝退亲!”熊桂月迷茫地抓住头发,脑袋像是被小锤敲打。
林桥慢慢向后退,害怕被打。
温启捂住胸口,只觉呼吸不畅。
宋峻猜测,“也许是师姐仁慈,不忍宗主丢脸。”
“毕竟,宗主已经将请帖发给各宗。”他揉眉叹气,“现在还有谁不知此事。”
“那怎么办?”温启问:“难道真要看着师姐嫁给那个废物吗?”
宋峻看向他,“云入尘不是说会处理此事吗?先等一等吧。”
熊桂月说:“这件事毕竟是我与师弟连累了他,我看没必要过多为难云入尘。”
熊桂月也觉头痛,只不过送块身份玉牌,结果把师姐送出去了。
如今把两人架起,这事她想破头也不知该怎么解决。
林桥凑过来,小声说:“马上禁地就要开启了,等到师姐出来,难道真要让他们成亲吗?”
宋峻拧眉,眼睛缓缓亮起。“或者...干脆让少宗也进去禁地好了。他在里面受伤,需要养伤不能与师姐结亲。”
熊桂月怒道,“他才筑基,你想让他死吗?”
宋峻言辞凿凿,“你也知道他是筑基!新入宗的天骄,才不过八岁,修行两年就已经筑基中期了!”
“你真要这样的家伙,站在师姐身边吗?”
“如果他退不了亲事。”宋峻负手而立,声音冰冷。“就要有拼尽一切站在师姐身旁的觉悟!”
“无法从禁地之中活着走出来,他有什么资格成为师姐的男人?”
“真当师姐心软好欺吗?”
熊桂月一时无话,手指抵住额头摇头,“...退无可退时,再这么做吧。我会在禁地中护住少宗,避免他出事。”
“来不及了。”他说:“现在就要传出消息,逼迫云入尘选择。”
熊桂月张张嘴,偏过头不再开口。
...
云入尘的住所在上层楼阁中,不过他不愿在父母眼下生活。
在下层弟子居住的地方,有一处偏僻安静的小院。
推开门,修行之地无尘无垢,看上去就像主人刚刚离开,却常年冷清。
俯身桌案前,将笔挂上的毛笔一一拿下,从怀里拿出那张手帕,摊开放在上面。
撑住下颌,长久凝视,手指伸出触碰绣在上面的兰花。
云入尘怔了怔,猛地收回手。
捂住额头,他这是在做什么?
不能因为风惊落善解人意,他就厚颜无耻地沾沾自喜。
云入尘起身,他要去见父母将亲事解除。回望一眼手帕,之后还回去。
云入尘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踏入宗主宅院,再迈步在熟悉的场景中时,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他摇晃脑袋,醒了醒神,喊道:“母亲,父亲可在?”
听到呼唤,院中的云井和应月柯相视无言,放下糕点叫他进来。
走到后院亭前,云入尘躬身行礼。
虽然看久了云入尘散发的模样,应月柯还是不习惯,总觉得太邋遢。
“好歹将发束起来。”
余光看向胸前的发丝,云入尘笑道:“我习惯了。”
云井哼了一声,“什么事?”
他抬起手,“若是退亲的事就不用说了。”
臭小子非要给他找麻烦。
“父亲,我配不上风惊落是尽人皆知的事。又何必弄得全宗上下怨声载道。”语顿,他继续说:“况且,不论风惊落说了什么。难道因她良善,便要委屈她认下这门亲吗?”
云井手按在石桌上,语气加重,“风惊落不愿让你平白再受嘲笑,才拒绝我们退亲之说。”
他指着云入尘,怒火攻心,眼底发红。“若是你有一点可取之处,又岂会叫我们为难?”
云入尘张口又闭上,攥紧垂在两侧的拳头。
“堂堂宗主之子结亲,竟然只有本宗三位弟子送上玉牌。云入尘你活得还不够可笑吗?”
“你认为我和你母亲的脸面,还能再丢几次?”
“风惊落多么好的良配,若是你能争气一些,就算掏空我的私库,我也要上三品所有宗门看着你风风光光地迎娶她!”
“而不是依靠委屈她,保留你的面子!”
“如今你还有脸面,替她过来说退亲之事!”云井气得气息不稳,应月柯伸手握住他的手掌。
云井弓背,面容一瞬沧老。“入尘,你若是不想委屈风惊落,就堂堂正正地证明自己,可以配得上她。”
“事已至此,请帖已经发给其余宗门。为父本想舍了老脸去要回请帖,是风惊落为你保留脸面,让你主动退婚!”
云入尘抬眼,心神震动。
“此事,她最是无辜。为父哪有脸面让你这么做?只能说是禁地关闭之前,让你们相处一段时日,到时候以不合适为由,由风惊落退了婚事。”
“入尘,你怎么不懂我们的苦心呢?”
沉默的云入尘笑出声,站在风惊落停留的地方,越过瓦砾看向远方苍穹。
“你们何曾考虑过我的意见,便擅自以苦心为名替我做决定!”
他苦笑:“我面前只有长生一条路吗?”
“自古以来修行界多少人穷尽一生苦苦追寻长生,舍弃一切,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可飞升成仙的又有几人?能否写满一页纸?”
“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我就要舍弃身旁我本能抓到的一切...”
垂首,摇了摇头,云入尘转身沿着来时路向外走。
“亲情,友情...爱情,甚至自我都要舍弃。
最后一具空荡荡的空壳飞升离去。”
缥缈的声音落在地面。
“这就是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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