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景握得比之前更紧些,林青青感受到他的不安,本来轻而易举的承诺,她此时却张不开口。
“我刚看你在桥上许愿了,”林青青岔开话题,“许得什么愿望?”
沈景面色一窘,平生头一次许愿竟然还被她瞧见了。
他用声音强装镇定:“你看错了,走吧。”不等林青青细问,拉着林青青下了桥。
暑夏天气,夜风吹逐掠影。
没一会,两人相握的手都渐渐出了层薄汗,但谁都没有松开。
河岸边有小龙船可以乘坐,每条船都精雕细琢,雕牙缕翠,精巧至极。河中央有一艘最大的船,那船上装饰着彩绘,其中纹饰金光闪闪,最是华丽精致。
“咱们也租条船过去看看吧。”林青青指着附近停靠的船只,“就它怎么样?”
她还没有好好陪他过乞巧。
沈景点点头,付了银子。
船夫解开那艘双缆黑漆平船,架上木板,让林青青和沈景二人上去。林青青忽然想起,“那几个人呢?”
沈景看她一眼,“寻你去了,还没回来。”
林青青尴尬一笑。
“坐稳了。”船夫手持着挂着彩缎的竹竿,用力撑着,船开始游动。
林青青手轻拂水面,浮光水影一层层照在她的面上,她低垂的睫毛如羽,其下漆黑美眸中藏着一点苦涩。
垫着手在船沿,林青青下巴压在上边,看着对面坐得端正的沈景。
玉质金相,风姿挺秀。
她目光一点一点地在沈景脸上描着,从眉眼一直到下巴,想要深深记住他的样子。
忽然,她又收回视线。
看再多又有什么用,她是林青青,不是杨婉儿。
望着水波浮动的水面,她心里酸酸的。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今夜你我一同睡吧。”
沈景被她这话惊得身子一颤,侧头瞄了眼正在划船的船夫,故作沉稳地咳嗽了两声。
船夫自然是听到了这话,撑着船,看了他俩人一眼,笑而不语。
“回去再说。”沈景身子前倾,飞快地说了句。
林青青发现沈景这人有意思得很,时而老练时而羞涩。
散去了心头的阴霾,她眉眼弯弯,捧了点水,往沈景那洒去。
沈景一抬衣袖,将那水全部挡住,“别闹。”他嘴上虽然说着,大手也蘸了点水,甩到林青青面上,二人嬉戏打闹了起来。
“哎呀呀!”大船上有人摆手叫好,“想不到景王还有这么一面呢!”
船夫一听“景王”二字,忽然看向沈景,难怪早就看此人器宇不凡,竟然是王爷,他收了竹竿,就要下跪。
“老人家不必多礼。”沈景收起笑容,止住了他。
船只离着那大船越来越近,林青青坐直了身子,这才看清了说话的人。
“陈老板!”她欢快地打着招呼,随后又问,“这不会你的船吧?”
“那是自然。”
陈冠书掐着腰,指着他俩乘坐的小龙船,嘲笑道,“美人还是跟我吧,你看看你这夫君,竟然租了这么个小破船。我这船通身是金丝楠木打造的,船内更是一绝,美人快快上来,来耍耍。”
林青青看了一眼沈景,掩嘴轻笑。
船夫听着这话,心里自然是不大痛快。但他也知道那人说的不假,更何况能与景王开如此玩笑的人,身份地位定是不凡,这口气,只好闷闷咽下。
沈景冷冷地睨了陈冠书一眼,将手伸进水里,捞了一捧水直冲他脸上。
“你你你……”陈冠书吓得朝后躲闪着,虽然没浇到他脸,但是袖子胸前湿了个干净。
“粗野武夫!”陈冠书跳脚,指着沈景就不留情面骂着。
沈景笑着,摆摆手,一副看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欠打表情。
林青青眸子含笑,望着沈景渐渐入了神,她还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如此鲜活的样子。
陈冠书回船舱换衣服,小厮放置了踏板,林青青和沈景上了这富丽堂皇的大船。
大船长三四十丈,宽三四丈,船头和船尾挂着彩绸,其附着的栏杆吊雕饰精美,还装饰着金漆,脚底踩得楻板使用退光漆磨退。
陈冠书扣住最后一颗斜扣,撩开紫色纱帘出来,带着怒气瞪了沈景一眼,转头换了笑脸对着林青青,“美人跟我进来。”
一进船舱,林青青就惊呆了。
船舱有数尺深,两侧有两个小阁子,中间六位正值妙龄,容颜漂亮的女子,她们戴着花冠,穿着鸦霞之服,将曼妙的身子全部都展现了出来。
“来来来,”陈冠书走到山水屏风前坐下,让林青青和沈景分别坐在两侧的花鸟屏风前。
穿着罗琦新衣的丫鬟前来上菜。
沈景对于这些奢侈用度倒是见怪不怪。
他面色从容地等着丫鬟摆好菜,拿起倒满的酒杯就仰头喝下。陈冠书向来只喝好酒,像是什么寻常的脚店,他从来不理睬。
林青青看着面前矮桌上的菜肴,摇了摇头,内心感叹着:此人真是有钱啊!
陈冠书一拍手,中央的舞娘便开始起舞。
“这是采莲舞,美人你看看喜欢不,若是不爱看这个,我让她们换个。”
“好好好。”林青青连忙应着。
沈景听多了他喊林青青“美人”,心里不怎么舒坦。他调戏女子时,便唤人家美人。
“你该唤她一声嫂子。”沈景纠正道。
陈冠书笑意止住,端正了身子,食指敲了敲桌面,正经道:“我比你年长一岁,唤也该唤‘弟妹’才是。”
“是吧?弟妹。”陈冠书朝着林青青一挑眉。
林青青笑着点点头。
沈景嗤笑一声,不服气:“什么一岁?不过是几个月罢了。况且你小时候……”
“停——”陈冠书圆目瞪着沈景,大有他在说下去,就让他好看的架势。
沈景撇他一眼,没继续说。
船舱中央锣鼓笙埙吹弹奏唱,舞娘翩翩起舞。
林青青好奇地问着陈冠书:“你为何如此有钱啊?”
就算是拥有那白矾楼,但也不至于能奢靡至此吧?
陈冠书笑了笑,见她对舞蹈不感兴趣,反而是对钱财有兴致,便十分大方介绍了自己名下的产业。
“除了在京城的酒楼,我在其他州郡还有不少茶楼、铺面。像是徐州的典当行、沁园春茶楼,还有胶州的百花楼、铁匠铺……”
林青青嘴角扯得越发大了起来,眸光亮得异常。
黑山寨要是打劫你,早就发财了。
喝了口郁闷的酒,林青青转头看着那群舞娘。
陈冠书和沈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说着说着就相互呛起来。林青青无奈摇摇头,低头吃着麻糖。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跑上跑下,布置京城边防辛苦。”陈冠书不满地说了句,“那狗皇帝竟然让你一个堂堂王爷干着六品骁骑统领的活。”
林青青八卦之心升起,竖着耳朵听着。
沈景冷冷回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扫了眼那群舞娘。
陈冠书即刻领会,清了清嗓子,“都下去吧。”
“是。”舞娘们纷纷退下。
“那又能如何?”沈景平淡地说着,“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身后是整个沈家,如何能不顾及?
林青青望着沈景眼中落寞,心中一紧。
他也有这无可奈何的时候吗?
陈冠书皱眉说道:“你找个理由解甲归田吧,跟着我一块做生意,闲暇时逍遥快活。”
“而且我也听闻那突厥换了新主,你恐怕还是要领兵打仗。若是你不小心……”陈冠书没看沈景,而是望向了正在夹菜的林青青。
一个颤抖,菜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林青青搁下筷子,沉默不语。
“没有这个可能。”沈景不满地睨了陈冠书一眼,“你吓她做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但沈景知道,陈冠书说得没错。
……
俩人醉醺醺地回了将军府时,已过了亥时。
沈景将林青青放到床上,给她脱了绣鞋,转身就要走。
“景郎。”
沈景脚步顿住。
林青青撑坐起来,咬唇问道:“你不留这么?”她带着酒气,面色潮红,眼睛迷离着。
沈景袖子中的手捏紧又松开,陈冠书今日算是提醒了他,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能给得了她一世的幸福吗?他父亲虽然没有在战场上牺牲,但也是因伤久久不能治好才死去,连母亲也……
他不要这样。
幸好一切还未发生什么。
他需要冷静冷静。
在林青青期盼的目光下,沈景微微侧头,淡淡道:“你早些休息。”
说完快步出了卧房。
林青青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一阵失落。她平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叹了口气,老天爷定是知道她不怀好意,让她希望落空。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地小腹,怎么就这么难呢?
沈景步伐沉重,一路回了书房。
掌灯,磨墨,他坐在椅子上,提笔却久久没有在那纸上写一个字。
半晌后,他压抑着心中的痛楚,写了个“休”字……
第二日一早,林青青洗漱完了就去找沈景,想与他用早膳。
久敲门,里头没有动静。
沈景不在书房。
无妨,林青青想着,定是沈景有急事。
她提着裙子,领着秋水回去。
接下来的几日,沈景都不在。
林青青感觉到了不对劲。
沈景好像在躲她。
她嘴角下垂,一整日提不起兴致,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看得秋水很是心疼。
“许是王爷他有其他的事情耽误了。”秋水安慰道。
林青青摇摇头,丧着身子坐在回廊长椅,胳膊撑在身后的鹅颈栏杆上。
“哎——”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胸口闷闷的,她也不清楚为何自己会如此难受,但叹过气后,会好上几分。
不远处的槐树下,昌平看着面前的人难受的样子,忍不住开了口:“王爷您这是何苦呢?”
每日都偷偷来看王妃,还防备着别被她发现。
“回去吧。”他转身,背影落寞。
昌平看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林青青蓦然回头,朝着那槐树看去,“秋水,刚刚那里可是有人经过?”
“没有啊。”秋水转身看过去。
树下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哦,”林青青耷拉下眼皮,“许是我幻听了。”
沈景回书房途中,遇到李阅。见他眉开眼笑,沈景面色一缓:“李伯,可是有什么乐事?”
李阅眼中划过一丝诧异,笑道:“王爷,明日是您的生辰,你自个都不记得了?从前王爷驻守边关,都没有好好操持一番,如今王爷回来了,可是要热热闹闹过才好!”
昌平也恍然想起,一脸兴奋地望着明日的寿星。
沈景脸上倒是没有多少喜悦,只道:“李伯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王爷今年是想在王府过吗?若是老夫人派人来……”
“在王府。”沈景想了想,又道:“……我与王妃简单庆生就行。若是将军府那边来人,你回绝:生辰而已,无需大操大办。”
沈景有这顾虑也实在正常,若是在将军府过生辰,沈家的亲戚肯定都要来,各路官员到时候也会收到消息,到时候乌泱泱的一群人,陛下那里也会有所耳闻。
若是皇上有了什么想法,那就不好了。
“是。”李阅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昌平不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笑嘻嘻地合不上嘴。
沈景忍不住问出声:“本王过个生辰,你怎么比我还开心。”
昌平犹豫犹豫,小声道:“王爷,那我说了,你可别处罚我。”
他黑黢黢的脸上,一双眼睛最是明亮,暗色瞳仁里头似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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