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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误入

关于他们之间的回忆,要从2012年说起。

那年祁颜十三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她出生在一座江边小城,这里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也没有同学口中常来常往的亲戚。

这里只有她和爸爸妈妈。

虽然爸爸工作很忙,每年仅能抽出两三天的时间回家看她。

但祁颜从没有责怪过父亲。

同桌周浩家是开卤肉店的,在这所小城里生意火爆,已有好几家分店,周浩也是学校里为数不多能和祁颜一样每天都有零花钱的人。

可据周浩所说,他的爸爸每天凌晨三点便要起来运货,很是辛苦,根本没空管他。

所以尽管他把零花钱全都花在了买游戏卡上,父亲也不知情。

而她的爸爸,每次回家都会给她带很多礼物。

新衣服、新鞋子还有昂贵的数码相机。

都是那座小城的同学们远不能及的。

所以祁颜一直都认为,父亲的工作一定是比周浩爸爸还要辛苦的,她一定要更懂事,不能打扰父亲。

于是这一年一次的短暂相聚,便成了祁颜每年最期待的日子。

直到十三岁那年,母亲被查出胃癌晚期。

一切都变了。

起初母亲告诉她,她只是有点发烧,不必在意。

直到病情恶化,母亲躺进病房,不能走路,浑身插满管子。

看着病床上日渐消瘦的母亲,年幼的祁颜无助的哭泣。

父亲终于慌乱地赶来了医院。

病房外,祁志刚蹲下身握住祁颜的小手问她:“颜颜,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见到爸爸?”

祁颜很认真的点头回答:“想。”

她最是希望每天放学后都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可祁志刚又问她:“如果跟在爸爸身边你会受委屈,你怕不怕?”

祁颜摇了摇头,朝父亲笑道:“不怕的爸爸,我能保护好自己。”

祁志刚望着如此坚定的女儿,嘲笑起自己的无能,他拍了拍祁颜,“好,好。”

然后打开病房门,让祁颜进去。

病床上的母亲已是弥留之际。

她拉着祁颜的手,用微弱的声音告诉她:“妈妈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后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祁颜紧紧握着妈妈的手,她不懂母亲说的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她只知道她不希望母亲离开她。

“不要妈妈,你不要抛下我。”祁颜边说边掉着眼泪。

母亲安慰她,“以后你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听爸爸话,和爸爸去新家好好生活。”

交代完一切,林景元带着遗憾的泪水,彻底的离开了祁颜。

从生病住院到去世,不足半年时光。

在祁颜尚不清楚死亡的真正含义时。

母亲离开了她,父亲把她带去了景城,带去了一个新的家。

这里有一个她从未过也不喜欢她的阿姨,还有一个和她有着血缘关系的妹妹。

祁颜终于意识到:

爸爸原来不是她一个人的爸爸。

也不是妈妈一个人的丈夫。

到新家的第一天,祁颜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只是很没有安全感的低着头,紧紧拽着父亲的大手。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谁了。

那个同学口中永远是反派角色的——私生女。

新家很大,比她和妈妈住的地方要大好几倍,可新家很陌生,一点家的感觉也没有。

保姆王姨为他们开了门,客气的接过祁志刚行李和祁颜的书包。

此时的梅媛正穿着睡衣坐在餐厅里喝燕窝,像是没看见两人一样,悠然自得的浏览着报纸。

祁颜乖乖的站在父亲身后,父亲不动她也不敢动。

祁志刚朝梅媛打招呼,“我们回来了。”

可梅媛并没有理睬。

见状,祁志刚只好作罢,便喊王姨先带祁颜去房间,“颜颜,你跟着王阿姨去卧室看看。”

他昨天就已吩咐王姨将客房收拾好,腾出来给祁颜。

祁颜点点头,跟着王姨去了负一楼,转弯处祁颜回头看了看餐厅里正在吃东西的女人,

——原来她才是爸爸真正的妻子。

下了楼梯左拐往里走,最角落的房间便是祁颜的卧室。

“小姐,这就是你的房间。”王姨语气客气的给祁颜开了门,叮嘱道,“你先整理一下,午饭我再来叫你。”

祁颜点点头乖乖走进卧室,王姨离开,屋内只剩祁颜一人。

卧室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占满了所有空间。

她的衣物和家中生活用品,已由人打包好送了过来,满满两大箱子东西堆在她房门口。

祁颜把书包放下,瘦小的身躯将两个大箱子艰难的推了进来,开始收拾。

她先将平常穿的衣服拿了出来放进衣柜里;接着将书本文具拿了出来,整齐的摆在了书桌上;又将母亲和她的合照拿了出来,放在床头;最后将父亲送她的数码相机收进了抽屉。

收拾完一切,体力已消耗不少,加上今早的长途跋涉,祁颜肚子颇有些饿,便走出房间打算去厨房寻些吃的。

她小心的走上楼梯,往来时的餐厅走去。

她不想被那个阿姨发现,她看她的眼神,让祁颜莫名害怕。

最好那个阿姨已经不在餐厅了,祁颜暗自想着。

可刚走上一楼,客厅里传来的争吵声却让她顿住了脚步。

是父亲和那位阿姨的声音。

祁颜藏在墙后,没敢出去。

梅媛端起手中刚泡好的花茶品了品,语气尖酸刻薄地朝着一旁的祁志刚怒斥,“祁志刚,你把她带回家,我还没有同意吧?”

祁志刚站在一旁重复着多次的解释,“景元去世了。”

他的女儿已经没有了住的地方,他的话语低沉悲伤。

可身旁的梅媛只淡淡吐了两个字,“活该。”

她放下茶杯,朝祁志刚嗤笑,“景元,景元的叫,你对她还真是余情未了啊。”

见祁志刚没有否定,梅媛攒紧了手指,更加生气,“你是不是忘了,没有我,没有我们梅家当初帮你,你们祁家能有今天?”梅媛愤怒的站了起来,带着满眼恨意看向祁志刚,看向她的丈夫。

“我没有忘。”祁志刚加重语气。

可他亦没有忘记林景元。

梅媛听完丈夫的回答却没有一丝相信,“你是没有忘记梅家?还是没有忘记她?”

同床共枕十几年,祁志刚的心在哪,梅媛早就清楚。

“祁志刚,和我结婚当初可是你自己的选择,如今的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是你的报应!”

她手指用力地敲在桌子上,直白难堪的话,让祁志刚僵在原地。

不过梅媛说的没错,这一切的确都是他的错。

他和林景元本是大学同学,从相识到相恋,他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四年。

可出身平平的林景元终究是入不了祁父祁母的眼。

父母不同意他和景元在一起,而是把同样家境殷实的梅媛介绍给了他。

祁志刚本想着大学毕业后和景元一起离开景城,去一个新的城市生活。

可父亲病重,公司危急,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他屈服了,同意娶梅媛为妻。

他狠心的提了分手,却不知那时的景元已经怀孕在身。

婚礼是一场盛大的交易,宣告着祁家与梅家的同盟。

在梅家资金的支持下,不到一年祁氏便化险为夷,可祁志刚却永远失去了林景元。

她离开了景城,没有音讯,祁志刚私下里多番打探,终于,两年后的一天下午他在一座江边小城里找到了林景元。

还见到了他们的女儿。

内心是无比的后悔,这一切都怪他,他向林景元忏悔,祈求她的原谅。

可在他放弃林景元,选择梅媛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注定。

林景元不会原谅他。

女儿正在摇篮里睡着午觉,小小的糯米团子很是可爱,那是他和景元的孩子。

祁志刚向来清楚林景元的性格,知道她不会原谅,转而请求,“我能来看她吗?就,一年一次。”

林景元沉默。

祁颜会长大,会懂事,会在看到其他小朋友都有父亲时问她,自己为什么没有爸爸?

林景元不知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自己该如何向祁颜解释清楚一切。

所以林景元同意了。

她有自己的私心,她也想她的女儿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在一个正常的家庭环境下长大。

于是他们一直维持着这种关系,年复一年,让祁颜一直开心的活在这个虚假的家里,直到林景元去世。

看着身旁沉默的丈夫,梅媛更是怒火冲心:“赶紧给我送走,别让她在我眼皮子底下晃!”

可祁志刚直接果断的回绝,“我说了,孩子就住在这。”

“你不想见也得见。”

祁颜还小,作为她唯一的依靠,祁志刚绝不会把她送去其他地方。

他撂下话,转身上楼。

听闻,坐在沙发上的梅媛更像是疯了一般朝他嘶吼,“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的!她敢待在这,我就敢让她去死!”

她眉头紧蹙,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望向祁志刚的背影,然后将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祁颜站在墙后,听到梅媛对她的咒骂,害怕的跑回了卧室。

对于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来说,前方的路是一片未知,她现在能相信只有父亲一人。

既然选择和父亲回家,那这些委屈她得承受。

她得听爸爸的话。

如果连爸爸都不要她的话,祁颜将彻底成为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

又在房里又坐了好一会儿,王姨终于来喊她吃午饭了。

客厅里,祁颜第一次见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祁佳颖。

妹妹比她小一岁,生的很好看。

她刚从培训班回来,所以一上午都不在家。

祁志刚将两个女儿拉到面前,向她们介绍着彼此。

“佳颖,这是你姐姐祁颜。”

“祁颜,这是你妹妹祁佳颖。”

“以后你们两姐妹要好好相处。”

对于这个突然之间多出来的妹妹,祁颜一时间不知道该和她说些什么。

她朝祁佳颖友好的伸出了手,可妹妹只是简单“哦”了一声,就坐回了梅媛身旁。

她不喜欢她这个姐姐,祁颜能感受到。

祁颜只好缩回手,跟着父亲一同入座。

饭桌上气氛变得凝重。

对于这个丈夫和情人所生的孩子,梅媛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的。

她只觉得恶心,她一定要把她赶出去。

硬钢显然已是不行的,她选择了缓兵之计。

“我可以接受她待在这里,但我有条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梅媛开始谈判。

“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不准告诉任何人她是谁。你不要面子,我梅家还要面子的。”

祁志刚没有发话。

这一点他其实认可。

一方面他不想让祁颜在流言蜚语中长大,另一方面近几年他一直在公开场合露面,不断致力于慈善事业,如果爆出他还有一个私生女的丑闻,会给公司带来不小的影响。

这些年他苦心经营,公司的发展也在不断变好,丑闻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可祁颜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因为她是私生女,所以爸爸就很拿不出手吗?

祁颜抬眸,对上梅媛犀利的眼神没敢说话。

见祁志刚没有拒绝,梅媛接着又道,“下个月开学让她住校。”

这是她的另一个要求。

祁志刚这会儿终于撂下了筷子,他终究似没忍住,“你别太过分。”

坐在一旁的梅媛早已看透祁志刚伪善的真容,她轻蔑一笑,抬眼盯向桌对面的祁颜,“你急什么?你女儿都没说不愿意。”

她让祁颜说话,最终决定权莫名落在了祁颜的手上。

祁颜看向沉默不语的父亲。

梅媛阿姨并不喜欢她,如果她的住校能让父亲不这么为难,能让这个家少一些争吵,那么她是愿意的。

祁颜望了望父亲,他的面庞凝重而纠结。

祁颜放下筷子站起身,“我愿意。”她主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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