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刚擦净石片上的血，便听到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粗哑的吆喝。她迅速往柴火垛后挪了挪，让半个人藏在枯柴阴影里，缓缓滑坐在地，纤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手中的石片早不知藏去了哪里。
息老八带着人越来越近，夹杂着烟袋锅子敲打的脆响。他身后跟着四五个拿着锄头扁担的汉子，远远就看见泥地里横七竖八的人影，还有那个躺成“大”字形状的血人。
“村长，是冯生！还有……朱成他们几个！”
有人惊呼。
息老八眯着眼扫过满地狼藉，眉头拧成疙瘩，刚要迈步，忽然瞥见柴火垛边的云澜。那姑娘缩着肩膀，脸色白得像纸，双手紧紧抱着膝盖，眼神里全是惊恐，看见他们时还瑟缩了一下，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活像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都给俺站住！”
息老八眼睛倏地亮了亮，随即猛地转头朝身后呵斥。
汉子们被这声厉喝镇住，齐刷刷顿在原地。息老八却趁着这空档，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衣襟，又理了理袖口沾着的草屑，才迈着沉稳的步子朝云澜走去，脸上挤出几分关切的神情。
“姑娘，这是咋回事啊？”
息老八声音放得缓和，眼神却像沾了水的棉絮，看似轻柔地落在云澜脸上、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你没事吧？看这情形，莫不是受了惊吓？”
云澜像是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到，身子猛地往柴火垛后缩了缩，原本就纤弱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她抬起头，一张小脸白得像宣纸，眼眶红得厉害，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被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
“你……是村、村长？”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两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
“我……我是跟朋友出来踏青的……”
云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滚进衣领里。“谁知道进了山就迷了路，跟他们走散了……我一个人走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看见村子……”
“我只想在这儿歇歇脚，刚走到这儿，他们……他们就围上来了……”
云澜吸了吸鼻子，肩膀耸得更高，像是回忆起刚才的恐怖，声音里裹着浓重的哭腔。
“他们……他们争着要带我走，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我劝他们别吵，可没人听……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我吓得躲在这里不敢动……再然后……再然后就……”
说到这儿，云澜猛地打了个哆嗦，眼神往泥地那边飞快瞟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几乎要把布扯烂。
话没说完，云澜又突然捂住脸，喉咙里爆发出细碎的呜咽，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仿佛那血腥场面又在眼前重演。
“这帮光棍泼皮汉，平日里就没个正形，准是见着姑娘你生得俊，就起了歪心思。”
息老八捻着烟袋锅子的手指顿了顿，眼底那点关切早散了，只剩下算计的光。说着，他往前又凑了半步，一股烟油味混着汗味飘过来。
“姑娘别怕，有俺在呢。只是这事儿蹊跷，他们六个大男人，怎么就……”
息老八拖长了调子，眼睛却像钩子似的勾在云澜纤细的手腕和露在衣襟外的脖颈上。“你一个弱女子，当时就没瞧见点别的？”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就听见他们喊打喊杀，我吓得闭着眼不敢看啊……村长，我好怕……”
云澜哭得更凶了，头埋在膝盖里，声音闷在布料里发颤。
息老八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息老八带来的四五个汉子中，有一个叫方能的老光棍早已按捺不住，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满是贪婪，趁众人注意力都在云澜身上，猫着腰绕到柴火垛前，猛地伸直胳膊就往云澜身上扑。
“嘿嘿，美人儿，跟俺回去做婆娘吧！
土腥味裹着汗臭扑面而来，云澜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傻了，身子却在间不容发之际往旁边一歪，恰好避开他的熊抱。方能扑了个空，结结实实摔在柴火垛上，枯柴簌簌往下掉。
“你这女人，竟然敢躲！”
方能爬起来，脸上的急切扭曲成恼怒，撸起袖子露出黝黑的胳膊。“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还敢跑？”
话音未落，他又像头蛮牛似的冲过来，这次专抓云澜的胳膊。
“村长！救我！村长救命啊！”
云澜尖叫一声，慌不择路地往息老八身后躲，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方能！没规矩的东西！当着俺的面也敢撒野？”
息老八眉头一皱，往旁边横跨一步，正好挡在方能面前，烟袋锅子往他身上一杵。
“村长凭啥护着她？”
方能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收回，却狠狠剜了息老八一眼——这老登，明摆着是想自己占好处！
他嘴里嘟囔着，脚下却不敢再动，只是那眼神像黏在云澜身上似的，又馋又恨。
息老八没理会他的怨怼，转头看向躲在自己身后的云澜，脸上重新堆起那副假惺惺的关切。
“姑娘莫怕，这方能是个混人，俺替你教训他。”
他说话时，手看似随意地往云澜肩头搭，指尖却带着刻意的摩挲。“只是这村口不太平，你一个外乡姑娘家，夜里更危险，不如跟俺回屋歇着，也好有个照应。”
只是息老八那眼神里的不怀好意，藏得再深，也瞒不过此刻低着头，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云澜。
“多谢村长……”
云澜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冷光，只露出泛红的眼角，声音怯怯的。
“你们几个去村里叫上人，把这里收拾收拾，给冯生他们几个的尸体抬义庄去。”
息老八见云澜应了，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随意安排了方能几人两句，才转身往自家方向走。
她这副柔顺的样子，让息老八眼底的算计更浓了几分。而被晾在一旁的方能，望着两人的背影，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暗暗咬牙——姓息的，这笔账咱记下了。
方才跟着息老八来的几个汉子，此刻都站在原地没动。他们方才被息老八的威严镇住，没敢像方能那样莽撞，可眼睛却没离开过云澜半分。此刻见那纤细的背影跟着老东西走了，喉结都忍不住滚动了几下。
“哼，这老东西，真是会装模作样。”
有人低骂一声，语气里满是不甘。方才云澜躲方能时那一下灵巧的躲闪，还有尖叫时泛红的眼角，早把他们的心勾得痒痒的，只恨自己慢了一步，被息老八抢了先。
“有啥法子？谁让他是村长。不过……这外乡娘们看着柔，方才躲方能那下可不慢，指不定有啥猫腻。”
另一个挺着大胃袋的汉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眼神黏在云澜背影上。
“管她有啥猫腻，落到息老八手里，还能跑了？”
旁边的人嗤笑道：“等明儿个老东西腻了，咱说不定还有机会……”
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里面的贪婪和算计几乎要溢出来。只有方能还站在柴火垛旁，望着两人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拳头捏得咯咯响，眼底的怨毒像淬了毒的刀子。
而被他们议论的云澜，此刻正“乖巧”地跟着息老八穿过窄巷。她垂着的眼睑轻轻颤了颤，将方才那些人一一记在心里。息老八的手还时不时往她背上“搭”一下，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感。
“村长，刚才真是多谢您了，那方能好吓人……”
云澜的声音依旧怯怯的，带着后怕的颤音。
“莫怕莫怕。”
息老八笑得越发得意。“有俺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他没看到，云澜垂下的眼底，那抹冷光比巷子里的夜色还要寒。
这些人，还真当她是砧板上的肉？
村子里墨云骤然压顶，呜咽似的风毫无预兆地卷过村巷，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这天……咋说变就变了？”
息老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天，烟袋锅子忘了往嘴里送。
“村长，这风好吓人……”
他身后的云澜却像是被风吹得站不稳，轻轻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
可那低垂的眼睫下，冷光却与天边翻涌的黑云遥相呼应。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衣襟，指尖掠过袖口下藏着的一样东西，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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