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晨开始，窗外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奇尚语醒来睁眼一看，铅灰的云层低垂，整座城市笼罩在湿漉漉的雨幕中，天气预报显示这场雨将会持续一个月之久。
奇尚语盯着手机屏幕呆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原以为天气要开始回温了，结果等来一场冷雨。
奇尚语不喜欢下雨天，不管什么季节，雨天空气总是湿漉漉的，会让他想起雨水打湿衣服，黏腻在身上的潮湿感。
乔聿和杨子规自律超不过两天，上学路上又变成奇尚语跟石晓阳搭伙，这几天奇尚语心里揣着事儿，情绪跟这天气一样多变，和石晓阳一起上下学的时候心情还算明媚，一到学校就黑云压城。
越是拧巴着劲不去关注石晓阳，反而更耐不住好奇的小火苗逐渐旺盛。
雨势小了些，细细密密的，风一吹全打身上了。石晓阳撑把透明雨伞，雨滴顺着伞沿串成珠帘往下掉，雨雾氤氲，整个世界溟濛一片。
直到一抹黄色刺破这雨幕。
奇尚语撑着把亮黄色的雨伞，伞面上印着简单的纸飞机图案，在一片灰白的世界里格外扎眼。
他走路时脚步放的很轻，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水洼，生怕雨水溅到鞋子和裤腿上。如果说有什么事情是奇尚语不能接受的，那雨天裤腿沾了一溜的泥点子一定名列前茅。
“这雨都下多久了还不停。”
奇尚语小声抱怨，抬头看见石晓阳时脸上瞬间铺满悦色，“虽然今天天气不好，但还是早上好。”
说完自己都想吐槽，搁这说绕口令呢？
石晓阳没应声。
他盯着奇尚语伞沿落下的雨滴，看他们砸到地面，和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水光倒映出伞面的黄色，像是雨天没有出现的太阳。
“发什么呆呢？”
奇尚语用伞轻轻点了点他的，歪着头看他，“还没睡醒啊？”
石晓阳摇头，没头没尾的说：“纸飞机。”
奇尚语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雨伞内壁，“哦”了声，“好看吧，我特意挑的。”
那纸飞机的图案后面缀了个起飞的符号，石晓阳的思绪也跟着荡荡悠悠飞起，好像搭着时光机飞回了两人初见那天，他记得，那场大雨过后，天空出现了彩虹。
得，今天又是闷葫芦。
奇尚语撅起嘴，不满地用伞撞了撞石晓阳的，“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石晓阳先还发怔，几秒后才回神，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他头发上挂了几滴水珠，奇尚语刚才使的劲不小，伞面上的水都弹过去了。
奇尚语抬手想帮他拨掉，结果手还没碰到头发，石晓阳就偏头躲开了，奇尚语的手还悬在半空，一时间进退维谷。
这是很让人尴尬的局面，奇尚语脸瞬间垮下来，迅速收回手，越过石晓阳往前走了，一直到进教室，两人都没说过话。
———
奇尚语的座位在石晓阳的斜上方，中间隔了几组，课上奇尚语时不时会偏头看几眼，只能看到对方露出的部分侧脸。
因为早上那事，奇尚语课间没过去找石晓阳和乔聿他们，郁闷的趴桌上看着窗外的雨发呆，跟发霉的蘑菇似的。
同桌戳他，“今天不过去找乔聿和杨子规玩了？”
他和乔聿，杨子规的关系好那是众所周知的，可和石晓阳关系也好就没那么多人知道了。
我找的明明是石晓阳，奇尚语在心里回答。
头都没转过来，他说：“烦，不去。”
同桌挺稀奇：“吵架了？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我看你每天一下课就往那边跑，都快忘记自己座位在哪了吧。”
奇尚语啧了声，心说哪有那么夸张，他就是寒假和石晓阳聊天习惯了，现在突然冷淡下来不适应而已，他回头满脸不忿的看着同桌，“你也烦。”
“切，看你那损样，就窝着吧，看看能不能再捂点青苔出来。”
原本就屁大点事，奇尚语窝了两节课自己也调整好了，石晓阳什么性格他又不是不清楚。何必在这些小事儿上较劲，于是大课间的时候他又活力满满。
看他又准备起身过去，同桌打趣道：“哟，小蘑菇要挪窝了？”
奇尚语在他手臂掐了一下，“毒死你。”
正呲个大牙乐呵呵往石晓阳那边去呢，刚走近就看见乔聿起身的时候顺手揉了把石晓阳的头发，看到奇尚语过来嬉皮笑脸的：“晓阳这发型摸起来还挺舒服。”
杨子规凑热闹也跟着摸了下，“哎你别说。”他两手捧着石晓阳的头，“语，你要不要也摸一下，手感真不错。”
奇尚语定在原地，心里像被刺了一下。
看石晓阳一副毫无抗拒，从容淡定的模样，奇尚语脑海里闪过早上对方闪躲自己的场景。扯扯嘴角，奇尚语语气冷漠，说话也比平时冲：“谁稀罕。”
说完转身就走，留下三人在风中凌乱。
看奇尚语又缩回窝里趴着，同桌都担心他是不是哪出毛病了，不然这才开学几天，情绪老是这么变化无常。
同桌问他：“就回来了？”
“别说话，心里烦呢。”
同桌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专心写题去了。
奇尚语看着窗外的雨，心情惆怅。
为什么乔聿碰可以，杨子规碰也可以，就自己碰不行？凭什么啊？大家都是朋友，还搞这种区别对待。
生气。
从这节课间开始，一直到下午放学，石晓阳好几次往奇尚语那看，除了偶尔回答同桌几句，其他时间他都趴着，面朝里，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下午放学，四人照旧一起出去吃饭，乔聿和杨子规在前面打闹，按以往奇尚语都会和石晓阳走一道，不过这次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越过对方往前走。
石晓阳快步跟上，直觉告诉他奇尚语在生气，而且很明显不愿意和他说话。
整个吃饭期间，奇尚语没看过他一眼，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不仅如此，还拒绝听他说话，好几次他逮到奇尚语抬头，正要开口，奇尚语就像有感应似的立马拉着杨子规聊天。
一到教室，奇尚语又趴回座位，乔聿和杨子规问，他只说有点累了，从始至终没有和石晓阳说过一个字。
石晓阳不怕奇尚语之前那样的无理取闹，就怕现在这样拒绝交流，不能靠近的感觉，这让他的内心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焦灼感。
*
虽说作为苦/逼/的高中生不配拥有太多假期，但好在他们学校还算有点人文关怀，每年元宵节会给学生放烟花。第一节晚自习老师就通知了今晚不上课，等看完烟花，剩余的时间自行安排。
教学楼的走廊挤满了人，石晓阳被乔聿连推带拖的抢到了一个靠前的位置，烟花炸开的声音和周围同学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石晓阳被人群推搡着贴在阳台边上，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他却只觉得刺耳。明明去年这时候，他还觉得这种集体活动氛围热闹，能让他心情放松。
可现在却顿觉索然无味。
盛大璀璨的烟花照亮漆黑的天际，石晓阳想起开学前和奇尚语放仙女棒那次，他对着小小一根仙女棒许愿，奇尚语帮他施法，说肯定会实现。
他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当时仙女棒燃烧时发出的细碎声响，还记得那微弱萤火留下的温度。
可其实那天他并没有许什么愿望，许愿是一件美好的事，或许是心灵的寄托，或许是希望的象征，可石晓阳十多年来的人生经历告诉他，很多重要的事情，许愿许不来。
所以那时候他想，能不能先预约一个愿望留待来日需要的时候再许。
想起前几天一起讨论元宵节烟花时，奇尚语曾说：“在学校看烟花是一件浪漫的事，因为那会让我们珍惜青春，不负时光。”
烟花年年有，岁岁不相同。
石晓阳在人群里寻找奇尚语的身影，他们之间隔了重重人影，奇尚语的侧脸被烟花映得忽明忽暗，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没有笑也没有欢呼。
烟花很快结束，教室里大家在讨论要看什么电影。石晓阳则盯着奇尚语的方向愣神，乔聿瞄了他好几眼，他也能看出来两人的氛围不对。
乔聿和奇尚语是从小玩到大的，是见过他各种轴脾气的，倒是石晓阳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第一次见。
不管是出于朋友的道义还是同桌的情谊，乔聿都决定帮他俩一把。
电影已经开始放了，教室里没开灯，乔聿低声问石晓阳。
“奇尚语生你气了？”
石晓阳拧着眉，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乔聿：“为啥呀？”
这石晓阳上哪知道去，如果他能想明白就不会到现在还在这儿冥思苦想了。
看他也没头绪，乔聿啧了几声，又叹了好几口气，直听得石晓阳心凉。
忽地，乔聿像是想起什么，瞥了眼石晓阳的头发，他又问：“奇尚语是不是没像我和老杨那样摸过你头发？”
石晓阳不知道他怎么拐这来了，但还是如实点头。
根据长久以来青春小说和韩剧的阅览积累，乔聿大概估到七八分了，他给石晓阳支招。
“这样，你现在就过去找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道歉。”
“啊？”
石晓阳疑惑。
乔聿：“别管，态度要先摆出来，你还想不想和好了。”
和好二字触到石晓阳的神经，他马上竖起耳朵认真听。
乔聿：“男子汉大丈夫不拘小节，你管他为什么呢？先道歉怎么了？”
石晓阳：“那他要是不理怎么办？”
毕竟奇尚语一下午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乔聿：“所以要靠你软磨硬泡啊。”
石晓阳面露难色，以自己这嘴笨的程度，估计憋死了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乔聿给他打鸡血，“别想那么多，逮着人先认错，后面的自然而然就水到渠成了，赶紧的吧，再磨蹭该放学了。”
石晓阳过去和奇尚语同桌换座位的时候，他还趴着，电影也不看。
石晓阳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奇尚语不满的抖了两下，声音很闷：“干嘛？”
还没转头，石晓阳又戳了两下。
“有事你就说，一直戳我干什……么？”
奇尚语带着怒气的脸刚转过来就差点和石晓阳撞上，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四目相对，反应了几秒奇尚语才不悦的撅了撅嘴，问他：“我同桌呢？”
“对不起。”
石晓阳已读乱回。
奇尚语哼哼两声，没说话。
谨记乔聿的教导，石晓阳张口不带歇的开始不停道歉，声音低低压着，缓缓擦过耳膜，听上去别提多让人动容了。
奇尚语把头歪开没看他，“你又没犯错，道什么歉？”
“我惹你生气了。”
石晓阳答很快。
奇尚语一时语塞：“我哪里生气了？”
“你不和我说话了。”石晓阳回。
他语气听起来天可怜见的，奇尚语斜他一眼，心想这怨谁？谁让你区别对待？而且很明显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生气的具体原因。
奇尚语不想搭理他，又趴下去，虽然没再面朝里，可眼睛一直盯着电影看。
石晓阳没辙，将身体挪近了些，也跟着趴下去，凑到奇尚语耳边，态度诚恳。
“我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但是你一直没理我，那应该是跟我有关，我想了一下午还是不明白。”
“跟人交往相处，我很不擅长，我也不会说好话让人开心，你之前说过很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是，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这番话几乎是贴着奇尚语的耳朵呢喃出来的，温热的吐息洒在奇尚语耳廓颈侧，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触感。
石晓阳又再一次在他面前，用最直接的行动说出如此直白的话来。
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他嘴笨不会说话，可越是这样的人，掏心窝子说出来的话越让人招架不住。
奇尚语瘪嘴，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才慢慢转头，对上石晓阳那双温润的眼睛，他又垂下眼皮。
“我早上摸你头发的时候你躲开了。”
石晓阳回忆了下，当时他正胡思乱想，奇尚语突然靠近身体下意识就开始紧张躲开了。
“嗯，然后呢？”他问。
“乔聿和杨子规摸的时候你怎么没躲？就我不行？”
奇尚语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他，带着一定要逼问出答案来的决心。
石晓阳组织了半天语言，感觉怎么说都表述不好，于是他稍稍低头，又凑近了点。
“那之后只让你一个人摸，可以吗？”
他靠近的时候，发梢掠过奇尚语的鼻尖，痒痒的触感。奇尚语抬手摸了一下，临了在石晓阳抬头时轻轻给他了个脑瓜崩。
收回手，他说：“搞得像我在逼你签什么霸王条款一样。”
石晓阳连忙摇头：“我是自愿的。”
想到自己郁闷那么久，奇尚语又开始恃宠而骄。
“那我也不要。”
安静几秒，石晓阳往奇尚语手里塞了块东西，奇尚语故意拿乔，“这什么？”
“小熊饼干。”
方方正正一块，独立的包装袋，饼干上小熊的图案萌态十足，看到它的第一眼，石晓阳就想买给奇尚语。
“小孩才喜欢吃。”
话是这么说，但石晓阳看到他嘴角上扬。
“那你还生气吗？”
奇尚语缩在臂弯里，好半天才说出自己的苦恼，“你理解我生气的原因吗？说实话我自己都不太理解。”
仔细想想，这实在不过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像是自己太小题大做。
在这个问题上，石晓阳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只要奇尚语不生气就好，除了这个其他的都不重要。
他很认真的回答：“之前我们一起放仙女棒那次，你让我许了一个愿望。”
“嗯，你许了什么？”
石晓阳笑了下，说：“那次我没有什么愿望，所以希望留到以后再用。”
“哪有这样的。”
“今天看烟花的时候，我想起来了，于是就把这个机会用了。”
奇尚语问他：“你许了什么心愿？”
“奇尚语不要生气。”
奇尚语不要生石晓阳的气。
石晓阳在心里默默补充，“我许了这个。”
“这种事哪需要许愿啊？”
奇尚语皱着脸，就差没说他笨了。
可石晓阳不在乎，“心愿只要实现过一次就是幸运。”
只要你不要生我的气，就是最大的幸运。
奇尚语心跳不受控的加速狂奔，感觉身体也快跟着颤栗起来，他又重新把视线聚焦在电影上，先前都是虚虚的盯着发呆，此刻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狂跳的心脏上转移。
电影播到主角两人路边的谈话：【如果世上有什么奇迹，一定是尽力理解某个人，并与之同甘共苦，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可谁真正在乎呢？答案一定是在尝试之中。】
奇尚语内心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他转头看石晓阳，对方的目光始终在注视着他。
奇尚语被那眼神烫到，疯狂跳动的心脏此刻像被人紧紧攥在手里，让他呼吸急促，喘不上来气，从而陷入一种眩晕的状态。
电影是《爱在黎明破晓前》，文中的电影台词来自这部电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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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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