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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只是他的好心情还没持续多久。

韶容刚准备迈进殿门,就见一道紫金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飞扑而来。

是真的飞扑,甚至绕过了站在前方的东方礼,直直冲向韶容。

“……”

贺、兰、皎——

老子今天非得连着你一块儿踹死不可。

韶容瞬间抬手,白玉折扇“唰”地展开,精准抵在贺兰皎喉间,硬生生将人拦在三步之外。

“三殿下自重。”韶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许易歌在一旁憋笑憋得浑身发抖。方才在宫门口看得不真切,如今才算是把这西域三皇子的装扮看了个分明。

比起三年前那身花里胡哨的打扮,今日这套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紫金色的锦袍上绣满了繁复的孔雀纹,腰间缀着七八个叮当作响的玉坠,发冠上还插着根五彩斑斓的孔雀翎。

偏生这人长得倒不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硬是被这身打扮衬得像……像……

像是村口唱大戏的。

这个念头刚起,许易歌便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在心里默念: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这要是笑出声来,怕是要引发两国争端。

贺兰皎却浑然不觉,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大都督这扇子抵得人好生欢喜!”说着竟还往前凑了凑,脖颈在扇骨上蹭出一道红痕,“再用力些也无妨……”

韶容:“……”

他现在改主意了,踹死太便宜这厮,还是直接埋了吧。

一旁的许易歌听见这话,猛的咬住了舌尖。

要命,更想笑了。

韶容余光瞥见许易歌憋得通红的脸,手中折扇又往前送了半寸:“三殿下若是站不稳,本帅不介意让人给你搬把椅子。”

贺兰皎却又往前凑了凑,猛吸一口气:“大都督,你的扇子好香。”

“闭嘴。”韶容忍无可忍,手中折扇一转,直接拍在贺兰皎嘴上,“再多说一个字,本帅让你横着出这殿门。”

东方礼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本应该为韶容的失礼恼怒,可看着那人被逼得炸毛的模样,心头竟莫名舒坦了几分。

“爱卿。”帝王缓步上前,故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了韶容执扇的手,“宴席要开始了。”

东方礼简直都要笑出声来了。

哈,他和贺兰皎轮番上阵,恶心不死韶容。

韶容灵光乍现。

妙啊!这不就有个现成的靶子吗?东方礼不是要传什么倾心相许的谣言吗?正好用来对付贺兰皎这个疯子。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将军尊严了,左右此处只有他们四人,还隔着屏风无人瞧见。

韶容往东方礼身后一缩,甚至还学着闺阁小女儿的模样,轻轻拽住了帝王的衣角。

“陛下,三皇子实在骇人。”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几人听个分明。

东方礼:“……?”

贺兰皎:“!?”

许易歌: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韶容又往东方礼身后缩了缩,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打发他走,不然我把你十二岁还尿床的事写成奏折昭告天下。”

韶、容——

东方礼原本被韶容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弄得浑身僵硬,那人身上的香气更是让他心猿意马,谁知这人竟……

帝王强撑着威严,对贺兰皎挤出一个微笑:“三殿下远道而来,还是先入席吧。”

贺兰皎这才注意到,帝王与韶容竟穿着纹样相同的衣袍。关于东方礼倾心韶容的传闻他早有耳闻,原只当是市井流言……

“大都督……”贺兰皎不死心地还想上前,却见东方礼突然侧身,将韶容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帝王玄色锦袍与将军月白礼服在灯火下交相辉映,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许易歌终于憋不住了,假装咳嗽掩饰笑意:“咳咳……三殿下,请。”

待贺兰皎不情不愿地走远,东方礼立刻转身,咬牙切齿道:“韶容!你敢……”

“陛下说什么?”韶容已经恢复了那副慵懒模样,折扇轻摇,“臣方才不过是配合陛下演戏罢了。”他故意提高声音,“毕竟陛下心悦臣已久,不是吗?”

东方礼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却见韶容已经施施然往殿内走去。

“阿容来了啊。”

韶容刚转过屏风,便听一道温柔嗓音从龙椅下首传来。他抬眼,正对上东方皖投来的目光。

长公主与先太子东方篆是龙凤双生,容貌格外相似。比起六年前,东方皖出落得更加明艳动人,曾经温婉的气质如今沉淀出几分沉稳。

只是……

韶容想起许忆言的告诫,总觉得东方皖此刻有哪里不对劲。或许是那一袭朱红宫装衬得她眉眼间透着几分不合时宜的冷意?

“臣韶容,见过长公主殿下。”韶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到底是众目睽睽之下,有些规矩,还是要守的。

头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最终,那袭朱红宫装停在了韶容面前。

东方皖却没有立即让他平身的意思。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人,目光如有实质般从韶容的发冠扫到腰间的玉带。

殿内静得能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直到她忽然轻笑。

“长高了不少……”

才进殿的东方礼刚松了半口气,却听东方皖下一句道。

“比当年的阿篆都高了不少呢。”

轻飘飘的一句话。

许易歌执筷的手顿在半空,几位知晓往事的老臣面色骤变。

唯有韶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先太子天人之姿,臣不敢相较。”

半晌,东方皖终于伸手虚扶起韶容,指尖在他肩头轻轻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

“平安回来就好了。”

东方礼快步上前,不动声色地隔开二人:“皇姐近日修佛辛苦,今日特意赴宴,朕心甚慰。”

东方皖微微一笑,目光在韶容与东方礼如出一辙的衣袍纹样上停留片刻:“陛下与大都督……倒是默契。”

直到东方姐弟同时站在面前,韶容才恍然大悟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

眼前的长公主与记忆中的先太子简直判若两人。

那双本该温润如水的眸子如今浸满阴鸷,连嘴角恰到好处的笑意都透着算计。曾经如沐春风的皇家贵女,如今周身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甚至还不如东方礼与东方篆相像。

韶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食指关节。

六年前那个会在太傅府后院煮茶赏梅的东方皖,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

“大都督似乎很意外?”东方皖忽然开口,抬手抚上自己鬓边的步摇,“本宫这些年……变化很大吗?”

韶容抬眸,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一条毒蛇正吐着信子。

“殿下说笑了。”韶容执扇拱手,面上滴水不漏,“臣只是想起当年在太傅府,殿下煮的梅花茶……”

“阿容。”东方皖突然打断他,声音轻柔得可怕,“你知道吗?阿篆生前最爱的就是那株白梅。”

东方礼眉头微蹙,正要开口,却见韶容已经从容应道。

“先太子风骨,正如寒梅傲雪。”他顿了顿,忽然抬眸直视东方皖,“殿下觉得呢?”

东方皖指尖一顿,忽然轻笑出声:“是啊……”

她缓缓往前走了半步:“所以那株梅树,本宫已经命人砍了。”

韶容瞳孔骤缩。

“毕竟……”东方皖轻笑,“人都死了,留着树做什么?”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几位故友心口。

韶容攥紧折扇,指节泛白。

东方礼上前一步,玄色锦衣隔开二人:“皇姐醉了。”他声音冷得像冰,“陈桓,送长公主回宫。”

东方皖转身前意味深长地看了韶容一眼:“阿容,改日……本宫再找你叙旧。”

待那道刺目的红色消失在殿外,韶容才发觉自己的掌心已被扇骨硌出了血痕。

东方礼从他身侧走向龙椅,不动声色地往他手中塞了条锦帕。韶容沉默转身,与帝王背道而行,落座在武将首席。

“皇姐她……”许易歌刚开口便自觉失言,生生改口道,“长公主她……看起来……”

竟是不知如何形容了。

“她在恨我们。”韶容用锦帕细细擦拭指间的血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东方皖在恨当年知情的每一个人。

东方礼和韶容首当其冲,然后是许易歌,甚至……可能还包括毫无瓜葛的许忆言。

殿内歌舞升平,韶容却觉得寒意刺骨。

他抬眸望向对面,贺兰皎正痴痴地望着这边,而高处,东方礼端坐龙椅,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大虞的舞姬,相貌倒不如大都督好看。”贺兰皎的嗓音在短暂的乐曲间隙突兀响起。

韶容深吸一口气,白玉般的指节捏得折扇咯吱作响。他正欲发作,却听高处传来一声冷笑。

“三殿下。”东方礼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朕的兵马大都督,不是给你品头论足的。”

帝王玄色锦衣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贺兰皎却恍若未觉,笑得愈发轻佻:“陛下明鉴,小王对大都督可是一片痴心啊。”

话音未落,韶容已冷声开口:“心悦本帅的人能从京城排到南疆。”他折扇轻点,在案几上敲出清脆的声响,“你算老几?”

满座哗然。这般不留情面的话,竟是对着一国使臣说出口。

贺兰皎却笑得眉眼弯弯,托腮看向韶容:“大都督骂人也这么好听~”

韶容:“……”

许易歌:“……”

东方礼闻言,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他移开目光,却正对上韶容投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韶容分明看见帝王眼中翻涌的怒意。不是演戏,而是真真切切、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怒火。

烦得很。

韶容垂眸抿了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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