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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许易歌倚在拴马桩旁,眯着眼打量远处那对身影。

他总算明白那“姑娘”为何看不上韶容了。

就凭这张祸国殃民的脸,再加上与帝王纠缠不清的流言……

换作是他,也不敢把真心托付。

“发什么呆?”许忆言提着水壶走来,顺着弟弟的视线望去。

“阿容他……”许易歌摸着下巴,“偷过心上人的剑。”

“什么?”

“出征前夜,他翻墙入府,把人家的佩剑顺来了。”

许忆言手一抖,壶嘴溅出几滴清水:“夜闯?闺阁?”

虽说大虞民风开化,但夜闯闺阁盗剑……

“轻佻!”常逛秦楼楚馆的许易歌斩钉截铁,“简直轻浮至极!”

“大……大概吧……”

许易歌猛地击掌。

破案了!

就冲韶容这孟浪做派!

活该他相思成疾!

许忆言望着弟弟义愤填膺的模样,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

那柄偷来的佩剑……

当真……是姑娘家的吗?

远处猎场的号角声响起,众人该入林野猎了。

许忆言将水壶系在弟弟马鞍旁,指尖在皮绳上多绕了两圈:“仔细着些。”

“晓得。”许易歌握紧缰绳,胸腔里翻涌着边关的风沙与热血。

六年浴血,终到亮剑时。

马蹄声由远及近,韶容策马而来。他朝许忆言略一颔首,朱红发带随风轻扬。

“活该。”许易歌盯着那晃眼的发带小声嘀咕。

“嗯?”韶容接过许忆言递来的水囊,眉梢微挑。

“说你风流倜傥!”许易歌猛夹马腹冲了出去,后半句话散在风里。

“活该追不到媳妇!”

“他今日吃错药了?”韶容挑眉望向许忆言。

女子但笑不语:“你也当心些。”

“姐姐放心。”韶容忽然挽弓搭箭,瞄准林间一闪而过的白影,“定给你猎张完整的狐皮做冬衣。”

弓弦震响的刹那,朱红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没入丛林。

林间光影斑驳,帝王玄色骑装几乎与树影融为一体。

亲卫们满载的猎物已堆成小山,东方礼却仍搭着弓,瞄准前方那只罕见的墨狐。油亮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缎子般的光泽,若制成大氅披在那人肩上……

箭矢破空而出的刹那——

“铮——”

一支白羽箭后发先至,竟在半空截住帝王箭矢。两箭相击,余势未消,生生将墨狐钉在了松软苔藓上。

东方礼收弓冷笑。

这般刁钻的箭术……

除了那人还能有谁?

照雪从树后转出,韶容懒洋洋地伏在马颈上,身后跟着一脸生无可恋的许易歌。

“陛下。”他指尖绕着缰绳,眼尾笑成月牙,“这墨狐若裁作披帛,是不是与臣格外相配?”

许易歌在后头看得真切,忍不住扶额。这俩祖宗较起劲来,遭殃的永远是旁人。他悄悄策马退开两步,免得被殃及池鱼。

“韶、容。”帝王一字一顿,嗓音里压着怒意,“朕记得教过你,何为君臣之礼?”

韶容非但不惧,反而策马又近前几分。

“陛下教过臣的……”他指尖灵巧地勾起东方礼搭在缰绳上的尾指,像缠绕一段柔韧的柳枝,“可不止这些。”

林中忽地静了下来,连风都凝滞。

“比如……”韶容俯身,青丝扫过帝王手背,“君子不夺人所好。”

“但陛下亲口说过……”他忽然收紧手指,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到唇边,“臣算不得君子。”

许易歌在一旁白眼都快翻到了天上。

这厮竟敢当众调戏龙颜!活该他相思成疾!活该他夜盗佩剑!活该他……

“再比如。”韶容恍若未觉,“陛下既说心悦于臣。”

“想来,臣就算想要那天上的星星,陛下也会……”

“韶、容!”东方礼猛地抽回手。

韶容却已退开,笑得眉眼弯弯。

“臣就知道,陛下最疼我。”

东方礼的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陛下小心!”

一支冷箭突然破空而来,擦着帝王玉冠飞过,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林间杀机骤现。

韶容笑意瞬间凝固,朱红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帝王马前。方才还缠绵悱恻的指尖,此刻正死死扣着三支白羽箭。

“西南方,三十步。”他嗓音冷得像淬了冰,“许易歌。”

许易歌早已挽弓搭箭,闻言箭如流星:“他娘的!敢在老子眼皮底下动手!”

两支箭在半空相撞,碎成齑粉。

六年的沙场并肩,让他们的配合早已炉火纯青。

亲卫们迅速结成铁桶阵,将帝王护在中央。

“陛下!”树梢上传来韶容清越的嗓音,“可要与臣比试一场?谁先拿下刺客首领……”

他逆光而立,红衣猎猎,挽弓的姿势宛如丹青墨卷。

“彩头随您定。”

东方礼仰头望去,那人站在万丈金光中,朱衣墨发,眉目如画,美得惊心动魄。

“好!”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的应答。

“陛下三思!”亲卫统领急得额头冒汗。

帝王却已抽箭搭弦,唇角微扬。

“朕心里有数。”

韶容望着那道疾驰的身影,唇边不自觉漾起温柔笑意。几个吐息间,他早已摸清敌情,东南十七,西南十三,另有三人气息紊乱。

这等杂鱼,他与许易歌闭着眼都能料理。

他足尖轻点枝头,红衣在林间划出道道残影。这般踏雪无痕的轻功,便是称作“翩若惊鸿”也不为过。

韶容故意留了几处破绽,只为看那人策马挽弓时,眉宇间久违的飞扬神采。

“嗖——”

东方礼的第三支箭正中刺客咽喉。多年未临战阵,此刻竟觉血脉偾张,连指尖都微微发烫。

许易歌的剑光如银蛇吐信,每一记割喉都精准优雅。甩落剑锋血珠时,他瞥了眼韶容的方向,有这人在,陛下安危自不必忧心。

该去办正事了。

有些事不必韶容明说,正如当年在边关,他一个眼神许易歌便知该守隘口还是断后路。

翻身上马,长剑归鞘。

封锁猎场。

瓮中捉鳖。

好戏开场。

马蹄声远去时,东方礼正射落第五个刺客。帝王常年批阅奏折的指节因用力而勒出了红痕,眼底却燃着久违的战意。

韶容故意放慢身形,让最后一名刺客“侥幸”逃向帝王方向。

既然陛下难得尽兴,不妨再添把火。

那名“侥幸”逃脱的刺客踉跄着扑向帝王马前。

东方礼眸光一凛,正欲搭箭,忽见一道朱红身影从天而降。韶容足尖轻点刺客肩头,借力翻身落在帝王马背上。

“陛下……”他贴着帝王耳畔低语,温热吐息拂过颈侧,“留个活口?”

话音未落,刺客已被亲卫团团围住。

许易歌的呼哨声从林外传来。

猎场已锁。

东方礼这才发觉,自己正被圈在韶容双臂与马颈之间。那人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心跳声如擂鼓。

“陛下……”韶容将下巴懒懒搁在帝王肩头,唇瓣几乎贴上那泛红的耳廓,“您耳朵怎么红了?”

“给朕查!”东方礼猛地将长弓掷向亲卫统领,“掘地三尺也要揪出幕后主使!”

话音未落,帝王惊觉不对。

此次春猎……

是皇姐一手操办。

御史台那些老狐狸若借题发挥,一句“监管不力”就够东方皖喝一壶的。

“陛下忧心什么?”韶容忽然压低嗓音,气息拂过帝王颈侧。

他自然知晓其中关窍。宫中眼线早将东方皖那番“本宫拟的章程”原话传来。当时听闻,连他都惊得捏碎了茶盏。

太过了。

韶容不着痕迹地覆盖上帝王手背,以气音道。

“您尽管查。长公主那儿……臣来周旋。”

韶容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东方礼闭了闭眼,终是低声道:“……好。”

几个呼吸过去,身后灼热的温度仍未退去。

帝王侧首,正对上韶容近在咫尺的俊颜,那人眼尾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喷吐间都带着滚烫的热意。

“陛下。”韶容低笑,嗓音沙哑,“您前日那剂曼陀罗……”

“下得太狠了。”

东方礼瞳孔猛地收缩。

高热?

方才那个箭无虚发、轻功卓绝的……是个病人?!

这厮,到底是人是鬼?

“韶容你……”帝王喉结滚动,“到底是什么做的?”

怀中人却突然卸了力道,额头重重抵在他肩上。

“唔……”

韶容此刻才惊觉不妙,他本不该动用内力,未清的曼陀罗药性需时刻用真气压制。

可方才……

看着东方礼挽弓时眼底跃动的光彩,他竟把这事忘了个干净。

眼皮沉得像是挂了铅坠,视线也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东方礼骤然慌乱的面容。

真是,玩脱了啊……

韶容的身子突然向前栽去,朱红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东方礼下意识展臂接住,却被那滚烫的体温惊得心头一颤。怀中人脸色煞白,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哪还有方才调笑时的风流模样。

“传太医!”帝王厉喝声响彻猎场,“立刻!”

许易歌策马疾驰而回,见状直接从马背上飞身跃下:“他是不是又发高热了?”

东方礼猛地抬头:“又?”

“在边关时落下的病根,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习惯了就好了。”

“……什么叫……习惯了就好了?”东方礼觉得自己的每个字都是从嘴里咬碎了吐出来的。

许易歌垂眸,抬手试了下韶容额头的温度:“你若真要细数……”

“他身上的伤……”声音忽然哑了,“能从朱雀门排到玉门关。”

“习惯了就好了。”

韶容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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