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静悄,就在这当口,外面忽响起叩门声,阿蛮抬手,示意他身旁男子去开门。
阿豹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个人。
萧娇见那人,忙上前几步,道:“青汀!”
青汀点头,眼中再无半点呆滞:“多谢你们为救我而来,不过眼下却连累你们了。”
萧娇还待发问,青汀却扭过头,对阿蛮道:“寨主,赵统领方才叫了人过去,似是要重新部署明日之行。”
阿蛮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注意自身安全。”
青汀走到床边,替陆霁盖好被子,陆霁眼巴巴望着她,一脸不舍,青汀复回到萧娇身旁,道:“我出来一会,要回去了,你们也要小心。”
萧娇蹙眉,阿豹已带着青汀走出房外。
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萧娇望向阿蛮,一脸沉肃:“她又是怎么回事?”
阿蛮摇头:“这事还要从虎贲卫接管寨内事务说起。虎贲卫进驻寨内后,当先做的一件事便是彻查巫水,找到巫水浑浊的根源。但是他们找了许久,甚至寻巫山一轮,都没有发现异样。这时,有人提议去神木禁地看看,大家都知晓,神木才是巫水发源之端,但因那里发生过诸多诡异之事,所以苗寨世代的祖训是只有圣女才被允许靠近。然而虎贲卫最终还是派了一小队人上山,他们入山后就失去联系,当时我们都以为他们如老寨主一般不会回来了,但没想到,过了几月,那一队虎贲卫居然安然无恙回来,再然后,巫水便逐渐清澈。寨内有人好奇,曾偷偷问他们在山里发生了何事,但那些卫兵俱缄默不谈。”
“直到有一日,我们发现,虎贲卫在靠近禁地附近修建了几栋竹楼,并设了驻哨,不允许寨内人进入,我们只看到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出山一次,而后带回几名女子,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驻哨的卫兵太寂寞,想找女子玩玩,日子久了,却渐渐发现不对劲。除了带回山的那天,此后再也没见女子从竹楼里出来,非但如此,那一栋栋竹楼太安静了,好像无人居住一般。那时,因恢复巫水之故,虎贲卫在寨内受到热烈拥护,即便我提出怀疑,大多数人都坚定站在虎贲卫一边,后来某天夜晚,我和阿豹进了山,想瞧瞧竹楼里到底有什么古怪,然后,我看到……”
“看到什么?”闫风识眸光微凛。
“我看到竹楼里满是浑身血污的女子,那些女子眼神空洞,好似被人摄魂一般,即便身体溃烂也一动不动。”
萧娇蹙起眉头,听他的描述,竹楼里的女子不正和玉肌阁酒伶女一般吗?
“所以,青汀被他们带回来时,也是这个样子?”
阿蛮点头:“大约在一月前,虎贲卫又出去一趟,但这次他们回来后并没有去竹楼,而是将人带回寨子,一开始他们对我说人是在山脚捡到的,看上去痴痴傻傻,想让她留在寨内做粗实丫头,见不是要将她送到竹楼里,我自然满口答应。就这样直到某天,我发现那丫头并不是真的痴傻,她向我求救,我才明白,原来她是故意让人抓来此地,她怀疑她阿姊就关在竹楼里。”
原来是这样。
萧娇颔首,倒和她之前预料的差不多,不过知道了这一切来龙去脉,她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只觉某处隐隐怪异。
然而不待她多想,外面兀地敲响梆子声,阿豹催促道:“阿兄,时间不早了,换岗的卫兵就快来了。”
阿蛮点点头,对面前二人道:“你们只有到了巫山,才能彻底摆脱虎贲卫控制,眼下不易打草惊蛇,我带你们回去。”
返回还是经由密道,阿蛮依然打头阵,当先钻出来。
房间也还是之前的房间,幽阒寂静,臭味熏鼻。萧娇费力爬了出来,刚要开口,闫风识却一把扯住她,两人闪身躲在摞起的木桶后。
惨淡淡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萧娇捂住口鼻,只听门外响起几道脚步声,接着有人道:“哟,阿蛮寨主,这么晚还没睡?”
阿蛮咳嗽一声:“明日赵统领就要出发了,我担心小的们做事不细致,就想着临睡前再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还是寨主细心。不过,我们已经检查多遍,应该没有问题的,明日还要早起,寨主就快些回房休息吧。”
“好,好,我这就回房……”
交谈声逐渐远去,萧娇探出头,外面早已没有阿蛮的身影。
他就这样把他们落这里了?
萧娇再也忍不住,从木桶后站出来,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只靠近门口,一边呼吸外面新鲜的气息,一边向外寻望。
西面一角走过去一排卫兵,东面倒是无人驻守。
待卫兵走到角落看不见之处,萧娇才拉着闫风识出门。四下悄寂寂,冷风一起,分外侵人。
萧娇缩着脖子,刚走到房门口,门突然被人打开,萧娇一愣,里头的人却尖叫出声。
糟了!
萧娇还没反应过来,闫风识已拉着她闪进房内,而后顺手关上房门。
与此同时,卫兵走动的脚步声极速而来:“怎么回事?”
萧娇屏住呼吸,只觉一颗心跳到嗓子眼。
外面那人道:“没事了,方才有一只耗子跑过,把我吓了一跳。”
卫兵狐疑:“里面人没事吧?”
“您放心,我刚刚看过了,正睡得熟哩。”
卫兵“嗯”了声:“还有今夜一晚,万不可松懈。”
“大人,我省得。”
门外巡逻卫兵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萧娇拍了拍胸口,才长舒一口气,方才与卫兵对话的人正是今日早些时候领她出来沐浴的老妇。看样子,她是虎贲卫派来看管他们的。
不过,刚刚她明明知道他们不在房内,为何又要帮着他们向虎贲卫扯谎呢?
萧娇兀自思索,却忽听闫风识道:“之前寨主的话,你认为有几分可信?”
萧娇扭头,闫风识面色沉凝,灰眸如静水深沉:“我总觉得他有些事并没有如实相告。”
萧娇眨眼,她倒是不意外闫风识说出这话,如果他全听全信,倒不像他一贯作风了。于是,她暗自撇下心中疑窦,只问:“譬如哪些?”
“他说,圣女是受到感召来到巫山。但我倒觉得,你我一路行至此,与其说感召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不如说是受到外界人或事的推动。你认真想想,最开始让你对昌平公主死因生疑的念头,果真源于梦中那些玄奇之事吗?”
萧娇蓦然一滞,最开始对阿娘的死因生疑……她心下兀地一动,不正是那张约她到玉肌阁的纸条吗?写纸条的人,她曾经以为是青汀,但如今看来,应该另有其人。
她的心砰砰跳起,下一瞬,就听闫风识继续道:“而且,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是什么?”萧娇睫羽轻颤。
“你还记得,曲水宴上你也曾喝下有三月春的毒酒吗?”
说起这事,萧娇仍心有余悸:“如今我还是想不通,是谁要下毒,非置我于死地。不过那人大概也没想到,我喝下毒酒竟会没事吧。”
闫风识灰眸微微一动:“现在你我都知道,因你是圣女,喝下含三月春的毒酒才会没事,但当时下毒之人并不知晓。另外,你之所以想不到有谁会下毒,是因为这起毒杀案并经不起推敲,它有个致命缺陷。”
“是什么?”萧娇不解问道。
“那就是动机不足。”闫风识眸子一转,厉光毕现,“大理寺审案,亦遇到不少凶杀案,其中侦破的关键点之一就在于动机。但是当初我也疑惑,你虽有些顽劣,但并无和人结下死仇,为何有人会处心积虑,甚至采用在玉镯中下毒这样曲折的方法。但如果那人并不是为了毒杀你,那就可以解释了。”
“不是为了毒杀我?”萧娇喃喃,“那是为何……难道他能事先知晓即便我喝下毒酒也能无事?”
一句话说完,萧娇猛然一惊。她想起阿娘手札中的那句“血枫果唯巫女不忌,可启神智通巫神”。
那人,难道已知道她是巫女,让她喝下三月春毒酒是为了联通巫神?
一瞬间,过往的种种迷雾忽地一下被吹散,萧娇握紧手心,几乎抑制不住全身颤抖。
难怪,那之后自己会频频做梦,原来是有人利用三月春替她开启了某种连接,而之后进一步以阿娘死因为诱饵,让她去玉肌阁,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让她看到那场古怪的酒伶女夜游,让她好奇,最终如眼下一样,自主自觉来到巫山!
如果她不是被设计的那个,萧娇几乎要拍手大赞,如此缜密的计划,一步步,一环环,简直无懈可击,堪称完美,若不是闫风识一语惊醒梦中人,也许直到她献身神木,恐怕还被人蒙在鼓里。
究竟是谁,会处心积虑部下这环环圈套,是虎贲卫吗?不,萧娇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虎贲卫常年驻扎巫山,与金陵千里之遥,即便他们知道她可能是巫女,也近不了她的身,更不会了解她内心所求。而知道她是巫女,又颇了解她内心的人,只可能是她近旁之人。
那个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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