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大床房里,角落里的壁灯昏黄地亮着。
灯下一张暗红色圆桌,围着三个女人。
“谁来?”冯潇拿着注射器问。
“还是万朵吧?”杨小蕊看向万朵。
“我?我不行。”
“刚刚你给他包扎伤口那么利索,打个破伤风,肯定也没问题。”
万朵连连摇头,“我只在救援队培训过包扎,没培训过肌肉注射。”其实包扎也是第一次,她也是壮着胆子干的。
“刚刚罗医生不是教过你了吗,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杨小蕊正面鼓励。
“想想你前夫怎么对你的……”冯潇侧面鼓励,“使劲扎回去!”
万朵:“……”
曾经,是怨过他,气过他,但都被一场洪水冲走,如今满脑袋都是他对她的好。
她忧心地回头,床上的男人还在昏睡,眉头微皱,睡得并不安稳。
怎么办?
又深又齐整的伤口,二十多公分,明显是被金属割伤,她和冯潇都怀疑是那辆朝他冲过去的汽车。清创的时候还清出一块碎铁锈,所以破伤风必须要打。
酒店有医务室,可恰巧今天医生外出,大水封路回不来。
好在酒店有卫星电话联系上了医生,电话指导她们用酒店急救箱对伤口进行消毒包扎,又让她们找出破伤风疫苗尽快注射。
可就是这样小小一针,让三个女人同时犯了难。
程寅在半梦半醒间,朦胧听到万朵细细柔柔的说话声,可惜睁不开眼睛。听了一会儿,暗想自己定是又出现幻觉了,复又昏沉睡去。
桌边,冯潇和杨小蕊两个女人见万朵松动,互看一眼,又是劝又是安慰又是危言耸听,什么办法都用上了。
万朵终于拿着注射器,磨蹭到床边,一遍一遍默念着罗医生刚刚交待的方法和注意事项。
她拧着眉,绷着脸,如临大敌。
消毒,注射点为中心向外扩散两到三公分,排出注射器空气,食指和拇指撑皮肤,迅速进针……
默念到这儿,万朵紧张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最后一狠心,针尖对着程寅的手臂扎了下去。
“针头没进去!”
“用点儿劲!”
边上的两个女人提醒。
万朵自己也知道。只是力度大了会扎到骨头,结果酝酿半天,注射器只没入一个尖,顶多一毫米,松手就要掉下来。
“这样不行,罗医生不是说了吗,针头要没入五到十公分。”
“你再使点劲儿。”
万朵所有的劲儿都在刚刚那一鼓作气里,现在再而衰,三而竭。
她心里发虚,尽量保持手不抖,紧张地抿着唇,使劲,针尖遇到阻力,她手一抖,又停下了。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覆住她的手。
好看的男人手掌,温暖而有力。
万朵吃惊地看向本来还在昏睡的人,一时怔住。
此时,程寅握着她的手,继续用力。
针头丝滑地嵌入皮肤。
万朵人都傻了。
怔怔看他,直到低沉的声音提醒:“这样可以吗?”
“可,可以。”
万朵反应过来,推药,拔针,让程寅自己按住针刺处,然后镇定地转身去桌上处理医疗垃圾。
身体挨住坚硬的桌子边沿,她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又缓了几秒,抽纸巾擦掉手心的汗。
床上的程寅按着棉球,目光一直追随着万朵。
杨小蕊看见了,迅速收拾了东西,拉着冯潇一起出门,临走叮嘱万朵和程总早点休息。
这一天,先是救人,后是被救。历经两场生死,万朵早累得不行。可在程寅的注视里,无法坦然得像以前一样。
别说上床睡在他旁边,光是这么站着什么都不做,都别扭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
处理完程寅腰伤,和医生确认他只是昏睡之后,万朵趁杨小蕊她们去医务室找破伤风的时候迅速洗了个澡。
她自己的衣服都湿的,就随便拿了一件程寅的衬衫套在身上。真丝免烫的白色衬衫,质地柔软,长度刚好遮住大腿,穿着很舒服,唯一就是——
有点透。
而她,没穿内衣。
刚刚程寅睡着,杨小蕊和冯潇都是女人,无所谓。
但是这会儿……
万朵靠着桌子,顶着两道灼热的目光拽了拽衣袖,一张脸越来越红。
“疼吗?”她没话找话。
“挺疼的。”程寅说着,眉目舒展,表情愉悦。对他来说这样挺好,至少证明此时此刻不是梦。
万朵却不理解。
“都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她埋怨着,“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刚刚他晕倒在她身上,她都要吓死了,现在想想都后怕。
程寅笑了笑,终于移开视线,看向天花板。
见她还紧张自己,他心里是开心的。可看她一双水润杏眼红得像小白兔,脸上全是担忧和自责,又开始心疼。
要不是她突然折回来,他可能就瞒过去了。坚持了一路,结果功亏一溃。
“你当初受伤,”程寅忽然敛了笑,看她,“不是也没告诉我?”
万朵一怔,神色黯淡下来。揪着衣袖,转头看向窗外,低声说:“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程寅说。
知道她腰受伤的那晚,他躺在阳台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彻夜未眠,自责就像毒蛇一般咬噬着他每根神经。
后来无数个日夜他都在想,如果他没有说过那句让她也写事故报告的玩笑话,如果他没有把手表给季明珠,如果他没把她关在化妆间,如果他强硬地把她带去北城……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
万朵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
想说当然不一样,她当初不说,是因为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改变不了她受伤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他不爱她的事实。
不听他的话落得一身伤,她还怕他就此奚落她,从此更加看不起她……不过事已至此,此刻争辩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她去到沙发旁,蹲到地上继续下午没做完的——把湿透的行李物品洗净晾晒。
她拿起一件泡了黄泥水的纯棉白T,琢磨着还能不能洗回来。
还是直接扔掉?
犹豫间,听见程寅问:“你帮我换的衣服?”
万朵抬头,见他正掀开被子往里看,又迅速转回来,“嗯。”
季成嘉把他扛回来就累得回房间了,后面的事,只能她帮他处理,但她腰吃不上劲儿,费了半天劲儿也只是帮忙脱掉了湿衣服,没力气再帮他穿。
“我换下的衣服呢?”他撑起上身问。
“杨经理让人送去洗了。”
“里面东西呢?”他问。
“手机,打火机都在这儿了。”万朵指指床头。
他扫了一眼,表情凝重,“别的呢?”
别的?
万朵也紧张起来,担心他丢了什么重要东西。
刚想问是什么,就听他问:“我手帕呢?”
“?”
没想到是这个,万朵愣了一下,坦言:“扔了。”
他眉头一拧,反问:“扔了??”
“啊。”万朵茫然。
那手帕沾了血和泥沙,被泡得不像样,要不是看刺绣认出是她送的那块昆曲手帕,还以为是块抹布。反正也不值钱,被她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刚刚又被杨小蕊连垃圾一起收走了。
“怎么了?”她问。
程寅闻言,重又躺回去,淡淡说:“那你得赔我一条了。”
就那么一块破手帕?
万朵看了他一会儿,怀疑他是故意戏弄,咬了咬牙,“行,赔就赔。”
她转过头,接着收拾东西,程寅就看她收拾。
为了节约用电,房间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灯光照在白衬衫上,透出里面朦胧的曲线。
如缎的秀发散在后背,没吹干,水滴洇湿后背。程寅知道那里的皮肤有多光滑,也知道大拇指抵住纤细的脊骨时,身下人的反应有多抚媚。
他默默看着,看着,疑心又是一个梦。
万朵被看得头皮发麻,动作都僵硬起来,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问他要不要看书。回头对上他视线,发觉他眼圈有点红。
“为什么参加蓝宇救援?”见她看过来,他问。
万朵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语气正常,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她停下动作,回忆扑面而来。想了一会儿,三言两语说给程寅,反正没有电视没有网,权当消磨时间。
那时候得知再不能当武旦后,她心灰意冷,看见群里召集志愿者,就去了。在和黎冬做公益时,意外救了一个落水的小孩儿,忽然觉得自己的生命还是有意义的。
那一刻说不上是她救了那小孩儿,还是那小孩儿救了她。
后来,她就在黎冬的推荐下加入了蓝宇救援,做的都是些文案宣传类的工作。这次,算是最危险的一次。
说到这儿,又想起那个被冲走的妈妈,希望她能平安。
“人各有命,”程寅说:“我们尽力就好。”
万朵点头。
“你来静安做什么?”程寅又问。
“拜佛。”
程寅挑眉,“求什么?”
来静安的,十有**是来求佛的。而来求佛的,十有**是遇到了难事。
万朵没答。
程寅目光向下,移向她的腰身,目含担忧,“你怎么了?”
“不是我……”万朵连忙解释,“是奶奶身体不太好,小姑让我来拜一拜。”
万朵奶奶比以前更糊涂了,还走丢过几次,这事儿程寅知道。
“就这事儿?”
万朵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嗯”了一声。
床头电话响了。
程寅没再看万朵,抬手接起来。
挂了电话后,程寅掀开被子要下床,万朵急忙拦住。
“你干什么?”
“又有一批被困者被送到酒店,有几个受了伤,我得去看看。”
万朵拦着他不放,“你也受伤了……”
这语气里有不忿,替他不平似的。
这是她第一次拦着他做事,程寅一怔,心中忽然感慨。
他低头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纤纤细手,嫩白的手背和小臂上面好几道口子,不算深,看颜色应该也消过毒了。
他抬手,想握一握她的手,却在即将碰到时止住。犹豫了一下,改为轻轻推开,“我没事。”
万朵不肯,又整个人拦在他身前,“要不我去?”
“你去做什么?能安排住宿还是餐饮?”程寅一笑,叮嘱:“在这儿好好休息。”
“……”
见万朵还是不动,他推她一把,“去帮我把我裤子拿来。”
他大掌按在她侧腰,没有任何情/欲的意味,万朵却默默红了脸,暗怪这白衬衫太薄。
他半坐着看她,胳膊撑在身后,被子滑落腰际,流畅的线条和轮廓再配上这样一张俊美无俦的脸,活色生香。
万朵看了几秒,僵硬地别开脸,脑袋里像被什么震了一下,嗡嗡作响。
程寅离开许久,余声依然不止。
她颓然地站在原地,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年的努力,就要白废。
程寅不在,万朵也不必假模假样给自己没事找事儿,拿了被子躺在沙发上,腰早就疼断了似的。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
第二天早上,窗外又下起小雨,绵绵地惹人心烦。万朵在舒服宽大的床上醒来,动了动腰,麻木感似乎比昨天少了一点儿。
她以为程寅一夜没回来,看见垃圾桶里带血的纱布,还有脏衣篮里带血的白衬衫,才知道他回来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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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那你得赔我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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