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昔念将换下来的西厨工作服随手扔进角落的回收框里,随后手探进包包,摸出一个黑色皮质收纳盒。
她略一思忖,在收纳盒里的三款助听器中选了肤色内置隐形款。
周遭细碎的声音瞬间清晰后,她转身对着穿衣镜,用手指随意拨弄了下头发,让发丝自然地遮在耳边。
看着镜中的自己,叶昔念隐约觉得不安,随即又安慰自己,十多年没回港岛,应该没人认得她。至于顾景湛,应是今日婚宴上最忙的人,定然无暇在意她。
想到这,她顿感轻松了些,随即从置物柜里取出白色托特包,挎在肩下,向婚宴大厅的甜品台走去。
自助区的甜点均是她这几年自创的作品,在国外的评价反馈都不俗。
每一款甜品盘前均竖放着其甜品名称、原材料和风味的解说立牌,方便宾客按口味挑选,以及避开过敏食材。
她自取碟盘,挨个试吃台上的甜品,吃到“情人之吻”时,不禁拧眉,随即向服务生要了一杯清水,喝了两口,确保嘴里不再有甜品的余味后,重新挖了一勺“情人之吻”送入嘴中……
不行,味道还是不对。
她放下勺子,拿起手机点开了与默文的对话框。
【默文,我刚试吃了所有甜品,整体表现都不错,但情人之吻需要调整。】
【这批柠檬的酸度偏高,通知后厨,之后的出品要适当减少柠檬汁和柠檬皮的用量,保持在配方的85%左右会更好。】
很快,屏幕上收到一条“OK”的回复。
这时,手环又震动起来,显示来电。
是个陌生的国内号码。
犹豫片刻,她还是拿出手机接通。
“叶昔念。”低醇的男声,隔着现场纷杂的交谈声和轻音乐,清晰地落入她的右耳。
已经好多年没人直呼她全名了,还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叶昔念秀眉微顿:“请问您是?”
“向左看。”
她下意识地向左望去,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了顾景湛身上。
她的手微微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四周的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宴会厅内杯觥交错的声音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如今这人就站在不远处,那副俊朗的眉眼,越过四年的时光,和藏在她脑海许多年的朦胧回忆渐渐重合在一起。
顾景湛此时目光也跟着身侧的人一同朝甜品台探去。
看到叶昔念的刹那,他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克制住。
他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平淡如水,不再像从前那般见到她就掩不住欢喜。
看着他那样从容,那样坦然,她才知道原来走出一段感情,对他来说就这样简单。
而她却还在原地,困在那个满是他的回忆里,像个无法愈合的伤口,在每一个想起他的瞬间隐隐作痛。
她克制着酸涩的情绪,左手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依旧止不住想哭。
意识到自己快要失态,叶昔念立即转身抹泪,不想让顾景湛看到她的脆弱。
这时,手机里的陌生声音再次传来:“念念。”
叶昔念重新抬眸向左而望,这才注意到顾景湛身边的男人。
男人此刻正握着手机在耳边,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刚哭过的眼睛。
原来给她打电话的人是他——霍姨的大儿子。
泪水还挂在脸颊上,她却已经顾不上擦拭了,思绪开始迅速飞转。
出于礼貌,此时她应该叫人,毕竟对方年长她八岁。
她理应叫他××哥。
可她竟对他一无所知,连全名都不曾记下。
叫苏先生吗?他毕竟是她妈咪至交好友的儿子,这么叫未免太生分。
还是叫哥哥?她到今天为止也才第二次见他,关系还没亲昵到可以这样叫的程度。
“怎么,不认识得我了?”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慌不择路地开口:“苏……哥哥。”
话落,她自己都一怔。
分明人还处于无比纠葛的状态里,可这该死的嘴却有它自己的想法。
紧接着贴耳的听筒里传来很轻的一声笑,从男人喉咙深处传来,那是种无奈和宠溺的笑。
“乖,不哭了。”他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温柔得几不可闻,如一缕春风,轻轻拂去她当下所有的委屈和心酸。
她紧攥的拳慢慢松开。
很快,忙音传来,是他主动结束了通话。
叶昔念缓缓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在婚宴迎宾处的两道身影上——一袭白色西装的顾景湛和刚刚和她通过电话的男人。
男人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宽肩窄腰的完美比例衬托出挺拔的身姿。微卷的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却在后颈处显出几分慵懒的弧度。西装袖口隐约闪着低调的银色袖扣,他的一只手随意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端着香槟,微微侧着身,跟顾景湛说着什么。
看着他们相谈甚欢的样子,她心里泛起一丝困惑:他竟然认识顾景湛?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站在那里,她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手环又震动起来。
这次是爹地叶志儒的来电。
她转身离开甜品台,朝宴会厅外的小花园走去。
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叶昔念才回了电话给叶志儒。
电话一接通,叶志儒严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还没到现场?”
她还未开口解释,就听到电话那头继续数落:“这可是你姐姐的婚礼,作为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没分寸?你知不知道宾客们都已经入席了?”
“爹地,我早就到酒店了,刚刚遇到点事……”
“什么事能比你姐姐的婚礼还重要?”叶志儒打断她的话,“你从小就这样,做事总是我行我素,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这么重要的场合,你怎么能让大家等你?”
她与叶志儒的父女关系向来疏离,纵使不被理解,此刻也不想多做争辩。
“爹地,我马上过来。”
叶志儒的语气缓和了几分:“正好Uncle钱的公子也在,他对你的情况都了解,说很想与你认识一下。他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对你的情况完全不介意,你们可以先接触看看。”
叶昔念攥紧了手机,心中涌起一阵厌烦。
豪门重子嗣,有听障的她自然不是联姻的好人选。
顾景湛四年前放弃她,正是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了这个圈子里某某家不成器的纨绔少爷、同样身有隐疾的富二代、亦或者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至于这位Uncle钱的公子,八成也是个歪瓜裂枣。
叶昔念忍无可忍:“爹地,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这辈子不会结婚。如果您觉得我这样的女儿给您丢脸,大可以当叶家没我这个人。”
“你……”
不等叶志儒说完,她便果断挂断电话。
夜色渐深,酒店的景观灯依次亮起。
透过宴会厅的落地窗,她看见一对新人正缓缓走向满是白玫瑰的舞台。
她顿觉可笑,低头点开手机屏幕,余光瞥见地上有个影子向她靠近。
她蓦地回头,目光与来人撞在一起。
今日才熟悉的眉眼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慌乱地想要后退,却被他轻轻抓住了手腕。
“好久不见,叶昔念。”
她这次终于喊对名字:“庭深哥。”
“怎么改口了?”他状似随意地问道,“刚才不是还叫我苏哥哥?”
叶昔念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她总不能解释自己其实一直不记得他的名字,直到一分钟前才从手机上查到他的全名——苏庭深。
宴会厅内传来掌声和欢呼声,引得叶昔念转身。
目光好巧不巧地落在那对正在接吻的新人身上。
身侧的男人忽然开口:“正好我也不想结婚,我们要不假扮恋人,应付各自的催婚。”
正好也不想结婚?
这么说来,苏庭深是听到了她和叶志儒的通话内容。
因为听障的原因,她的通话音量会开到最大值,被旁人听见通话内容本就很正常,这无法避免,对此她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眼前这个精英范十足的男人居然还是单身。
事业有成,相貌出众,家世优越,也没听说有什么隐疾。
不想结婚的原因放在他身上,无非是这两种:
要么他是gay?
要么他心里有别人,爱而娶不得?
但无论是哪种原因,她都不愿意。
“抱歉。”她轻轻将手腕向后撤,从他温热的掌心中滑落,“这种事情庭深哥还是找别人吧。”
苏庭深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他神色如常地点头:“好。”
*
叶昔念醒来的时候,正是飞机落地的瞬间,一阵轻微的震颤传遍机舱。
她还是没睡够,脑袋昏沉,半撑起身子透过舷窗望去,窗外的景色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跑道两侧的指示灯如同一串串萤火虫,在夜色中闪烁,勾勒出一条明亮的引路光带。
她只记得自己跟着苏庭深提前离席返京,结果人还没到停机坪,便在车里睡着了。正睡得昏沉的时候,身体有片刻的腾空感,有温暖的紧裹感,以及神似催眠的温润声音。
舱门缓缓开启,凛冽的寒风夹携着细碎的雪粒呼啸而入,叶昔念自觉地将大衣往身上裹紧了些。
苏庭深走在前面,他的步伐不快不慢,似乎刻意放缓了速度等她。
每当有强风吹来,他都会不着痕迹地侧身为她挡着。
停机坪上停着两辆车,她坐上第一辆。
苏庭深立在车外,俯身看向她:“你先回酒店好好休息,晚饭前会有人来接你。”
叶昔念疑惑:“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还要去趟临市。”
“哦,好。”
她看着他坐上另一辆车,先一步离开停机坪。
回到酒店后,叶昔念沾床就睡。
从巴黎回港岛后她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就进入工作状态,工作时又始终保持极度亢奋的状态,如今松懈下来,她便睡得昏天暗地,足足补了二十个小时的睡眠才缓过来。
她是临时决定回京城,没来得及带行李,此时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正犹豫是出去买衣服还是让酒店代劳时,客房电话打进来,表示苏先生有东西要他们转为送达。她眼瞅着二米的大床被各种品牌袋堆得没半点空隙,衣服、裙裤、鞋子……甚至连内衣都一一备齐。
内衣尺寸还意外地合适。
两个小时后,接她的轿车驶入穿过繁华的街道,拐进一条幽静的胡同,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叶昔念专注地望着窗外的景色,胡同里的梧桐树挺拔高大,斑驳的树影在地上洒下婆娑的光影,恍如时光凝固。
车子在雕刻着祥云图案的影壁前稳稳停下。
有人上前打开车门。
一股刺骨的冷气瞬间灌入车内,叶昔念不禁瑟缩了一下。
京城果然冷得霸道。
她拢了拢大衣,跟在管家身后,沿着青石板路朝垂花门走去。
穿过垂花门,两旁是气势恢宏的厢房。中间则是一条通往主院的甬道,甬道两侧的影壁上雕刻的是依山傍水的美景。
第二重门后,就是三进院落,庭院里种了不少腊梅。
腊梅枝干虬劲,傲然挺立,无数饱满的花骨朵点缀其间,仿佛随时都要绽放。
阵阵清冽的梅香飘散在凛冽的寒风中,沁人心脾。
“阿嚏…阿嚏…”在腊梅前驻足半晌的她连打两个喷嚏。
“这里要比港岛冷得多,先进屋吧,别着凉了。”
叶昔念闻声回首,只见苏庭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他换了一身剪裁考究的深棕色羊绒大衣,脸上带着淡淡的关切,深邃的眸子正注视着她,眼底流转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知为何,她无端起了疑心,他怎么会知道她内衣的尺寸?
莫非那身体的腾空感…是他抱着她上的飞机?
糟了,她该不会还把他当作家里的人形抱枕了吧……
一细想,她顿感脸上发烫,立即错开对方的目光,加快了脚步,朝四进院的主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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