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完全没明白。”萨兰切尔抱着手,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加尔文困惑地摊开手,他不太知道为什么反复了三四次对方依旧不理解自己的提议。但既然萨兰切尔说了自己对此不明就里,那加尔文就只好再解释一遍:“好吧,我是这样想的,我想,既然储存久了巫术对身体有害,那为什么不直接将巫术储存于身体之外呢?毕竟从观测术看来,巫术最终都是被保留在那些象征着巫术的蓝光里,而那些蓝色并不只是我们身上才有呀,许多巫术材料上都有!既然如此,只要我们找到一个可以替代人的脉络的东西,就不需要把巫术储存在自己的脉络中了。”
萨兰切尔砸吧砸吧嘴:“我不是在不明白这个,我还没这么蠢——我的意思是,我完全没明白这有什么必要,毕竟我们又不是你,不会把巫术塞在脉络里长达几年……这没什么意义,你明白吗。你费劲巴力地思考了很多,可实际上这其中的很多东西只要我们自己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
“不!我之所以在思考这个,不单单是因为巫术存久了会对巫师有害。”加尔文感到头疼,“你想,我们有时候也会遇到很紧急的情况。比如说,我们有时候会突然遇到狼群或者雄鹿,这种时候我们需要燃火以作抵御,但若我们现场施术,野兽完全可以在我们吟唱的间隙攻击我们。以防万一,我们总是提前把一些巫术储存起来。但同时我们没法预知这种情况会在什么时候发生,所以,将巫术储存太久甚至遗忘的情况是很可能会发生的——我们确实需要把巫术储存到别的东西上去。”
加尔文说话总是没有什么条理:这很正常,毕竟在遇到奥尔加之前,加尔文一直都只是家里人一起生活,虽然他同邻居们时常会对彼此寒暄,但那些可算不上是有逻辑的沟通。时至今日加尔文都不知道如何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更别提讲述自己的思路了。加尔文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二人可以听懂自己的意思,他饱含希冀地看着二人,希望得到答复。
可在思考后,萨兰切尔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我还是觉得,没几个人会把巫术长久地遗忘在脉络里,甚至让它发生异变。这件事又不难预防,自己留心一点不就好了。”
加尔文有些愤怒地指责萨兰切尔:“你只是喜欢否定我而已!”
“真不是。”萨兰切尔耸了耸肩,“但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眼看二人又开始幼稚地用言语相互攻击,奥尔加不由得拍了两下手,示意二人看向自己。奥尔加看着加尔文说:“实际上,加尔文,我也不太赞同你的想法。不,你先别沮丧呀!我之所以这么说,其实是因为过去杜鲁门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想法。她甚至还进行了实验,可实验的结果却叫人心碎。”
“咦?”加尔文惊讶到忘了眨眼,“什么?”
连萨兰切尔都有些惊讶:“居然有人提出过吗?”
在经过了短暂的沉吟后,奥尔加答道:“唔,兰洽不太看书,不知道也很正常……总之,在那亚列·杜鲁门往后一代,就有巫师尝试过将巫术储存起来了。那人名叫洛玛尼·杜鲁门,她是修林格·杜鲁门的亲姐姐。简而言之,过去洛玛尼曾经试图通过类似加尔文提议的方式让修林格也能使用巫术,她以为只要修林格也能使用巫术了,他就不会再沉默寡言,不会和整个家格格不入……罢了,这部分好像并不重要。总之,洛玛尼就这样开始了储存巫术的研究。她专心研究了很久,好像是三年吧,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没有东西能储存巫术,巫术总会流逝、消散,同时,流逝和消散已经是极其温和的结果了,有不少用于储存巫术的瓦罐都会直接破碎、炸开,她因此受了许多伤。”
萨兰切尔和加尔文都有些听入迷了,这时奥尔加问加尔文:“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教你巫术时告诉你,千万要牢记巫术究竟只能对哪些东西施展、不得随意使用吗?”
“噢,当然了,当然记得。”加尔文点点头,“储物术是不能在有生命的东西上使用的,也不能叫有生命的事物整个儿进入施加了储物术的东西里。千万不能,这会带来无法估量的伤害——我一直牢记于心呢。”
奥尔加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我们之所以能够知道各种巫术在施展对象上有什么禁忌,是因为洛玛尼在实验中得出了这些结论。她研究了三年,整整三年……而最终,这项研究只得草草收场:她将储存巫术的瓦罐都放在了一起,在某天,那些瓦罐中的巫术错乱了,它们齐齐爆发出了巨大的轰鸣,正在检查瓦罐的洛玛尼被卷入了其中,人们找到她时,只看见她的尸体躺倒在一片狼藉中。”
加尔文呆呆地坐在原地,他的眼中没有难以置信,只是空空如也而已:故事的转折实在是过于突然了,加尔文甚至来不及反应。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磕磕绊绊地问:“瓦罐中的巫术都错乱了?什么是错乱?”
奥尔加没法回答加尔文:“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具体是个什么景象,毕竟洛玛尼的时代对我来说已经算得上遥远了,我能知道的只有留下的笔录,而杜鲁门对那场意外的形容只有‘错乱’二字。”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瓦罐,就因为家里瓦罐多吗?”萨兰切尔也不由得发问道,“这东西好像和巫术没什么共通性啊。”
对此,奥尔加依旧没法回答,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可能真的就是因为家里瓦罐多吧……毕竟观测术是你祖父那一代才被记录下来的,在洛玛尼的时代还不存在呢,大家也不知道材料和巫术间是有共同的蓝色光芒作为特性的,应该就是随手拿着什么就用什么了吧。”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加尔文:“既然如此,那说不定其实将巫术储存在别的东西上这个想法是可行的,只不过是洛玛尼没有找到合适的容器?”
奥尔加和萨兰切尔对视了一眼,萨兰切尔的表情有些错愕,奥尔加的神情则在无奈之余带着些思索。最终,奥尔加告诉加尔文:“是的,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如果真的要研究储存的话,我们又要去哪找和巫术有关联的容器呢……”
这声疑问句被拉得老长,因为在说话时,奥尔加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一面拉长了声音一面扭头看向放在角落里充当鱼竿的木杖,在意识到自己手上确实有着恰到好处的事物后,奥尔加眼中都盛满了惊喜。至于萨兰切尔——她隐约意识到了二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实在没有立场阻止二人,于是她只是悲痛地闭上了眼。
在凝视了好一会儿木杖后,奥尔加和加尔文下意识地看向了对方。不需要对话,只需要一个对视她们就知道彼此内心在想什么。于是,奥尔加告诉加尔文:“拿去吧,加尔文,把木杖拿去研究吧,我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的。总归这个冬天我们走不了,这一整个冬季,你都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进自己的探索中。”
还没等加尔文说话,萨兰切尔反而先痛苦地喊道:“那我要怎么钓鱼啊!”
山洞里堆满了树枝——或长或短,或粗或细,太多的树枝躺在地上,萨兰切尔则坐在它们上头。又搜集完了一批枝条的奥尔加看着满地的树枝不由得问萨兰切尔:“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吗?”
“很困难。”萨兰切尔总结道,“要找一根合适的鱼竿可不止要考虑长短粗细,除此之外,还有韧性要考量,粗糙度也需要考虑——树皮太粗糙容易割伤手,可太细腻绑上绳子又容易掉。要顾忌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天啊,我还能找到那样恰到好处的钓鱼竿吗!”
在萨兰切尔的哀嚎声中,奥尔加无奈地笑了笑。她知道萨兰切尔只是在表演,奥尔加明白,她是在通过夸张的表达来安抚自己对加尔文如今处境的担忧,虽说这种方式怪异且有些无理取闹,但说到底,这终究是萨兰切尔对自己的关心。在萨兰切尔呼天喊地时,奥尔加扭头望向洞外。外头的雪一刻未曾停过,新生的皑皑一点点地融入白色的世界,从此分不出彼此。而在白色的世界里,有个小小的、晦暗的点突兀地立在其中,它在暴风雪中摇摆,身影也时常被白色所覆盖。奥尔加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她开口道:“或许,我们不该把那些活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萨兰切尔从树枝搭成巢穴里翻了出来,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同时还不忘从树枝堆中折出许些丢入火堆中。尚且湿润的树枝落入火堆中时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几声清脆的响动后,萨兰切尔坐到了奥尔加身边。她告诉奥尔加:“小姐,这是他自己选的。”
“确实如此……”奥尔加依偎着萨兰切尔,“但让他一直在外头呆着,也实在让人觉得不好受。”
对此,萨兰切尔叹了口气。她犹豫地看向洞外许久,最终,她还是残酷地说:“小姐,这也是加尔文自己选的。”
不过萨兰切尔也并非全然无情,在说完后,她立刻宽慰奥尔加道:“不过也不用担心,加尔文又不是傻子,挨了冻、吃不消的话他自然会回来。而且他距离我们也不远,我们一直看着他呢,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可以立刻将他带回来。”
奥尔加没有回答萨兰切尔,她只是往萨兰切尔的方向又挤了挤,她知萨兰切尔说的都是事实,这一切的确都是加尔文自己选的。自加尔文决定研究如何将巫术储存起来后,他便睡得很少了,又或者说,他几乎没睡。在一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只是坐在山洞前,望着凝结的、空洞的湖面,久不动弹。奥尔加和萨兰切尔都不知加尔文为何如此,她们曾担忧地凑到加尔文跟前,但她们能从加尔文眼里看到的,唯有空无一物。加尔文眼底一片青黑,耳朵也因冷风而冻得裂开了,奥尔加几次叫他回到山洞里边烤火边思考,加尔文都拒绝道:“不了,不了。冷风能叫我的头脑清醒,而真理若是真存在于思考中,那它也更常在清醒中浮现。”
再之后,不知加尔文究竟在冰湖上看到了什么,他握着木杖在冰面上反复游荡,像个溺亡于湖水中的幽灵。当他第一次在冰面上游走时,奥尔加和萨兰切尔都因担忧而追上了他。她们将加尔文拖回了山洞,萨兰切尔甚至说,加尔文是被冻傻了才往冰上去,他就该好好地休息一下,烤烤火,喝喝汤,以此恢复些神志。可加尔文对萨兰切尔的好意却报以嚎叫,他尖锐地喊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让我到冰面上去,我还没找到合适的解法。
从此,加尔文便长久地在呆在冰面上。在这之前,加尔文只是沉寂,去到了冰面上的他则有些走火入魔、又或者说是过于专心致志。加尔文还坐在山洞前时,虽然他沉默无比,但多少还会回应来到他面前的奥尔加和萨兰切尔。如今,无论是谁走到他跟前、同他说什么,他都不做任何应答,他总是跪趴在冰面上,用小刀在冰面上篆刻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画——加尔文不会写字,这便是他的文字了。
偶尔,风雪会将一腔热情的加尔文吹灭:每每他将要被冻成冰雕时,他都会麻木地回到山洞中烤火。可风雪毫无规律可言,加尔文的回归便也无法预测。许多时候,奥尔加醒来时他在冰面上,睡下时,加尔文依旧在冰面上。某些夜里,奥尔加会因无法忍受萨兰切尔缠绕在她身上、手紧紧地搂着她脖子的夸张睡姿而醒来,她挣扎着在萨兰切尔叫人窒息的怀抱中脱出时,奥尔加会听见些细微的声响。声响是加尔文造出来的。他总在马儿都酣睡的深夜才回到洞里休息,沉默地吃着二人留给他的、在锅里炖上太久已经有些糜烂了的餐食,之后,他便睡下了——奥尔加总是觉得加尔文疲惫万分,于是,虽然她在夜里不止一次听见了加尔文弄出的动静,可奥尔加未曾对加尔文问好,她唯恐自己占据了对方休息的时间;而每当清晨的光将冰面照成巨大的月亮时,加尔文又回到了湖面上。
可以说,加尔文几乎将一生中的寂静都在这个雪天用尽了。他日复一日进行着自己的实验和研究,没有人知道他的实验进程,没有人知道他碰了哪些壁。萨兰切尔和奥尔加都帮不了他,这是独属于加尔文的考验。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至即将开春、厚重的冰层开始回归湖水中时,逡巡的加尔文停在如镜子般镶嵌在大地上的冰面中心。他停止了自己的漫无目的的游走和雕刻,只是久久地凝望着脚边开始变得透彻的冰层。没有人知道加尔文究竟在思索着什么,总之,萨兰切尔轻巧地行到了加尔文身边,她自顾自地告诉对方:“我们需在五天后离开。五天是最后的期限,再迟一些,冰面对马来说就有些危险了。”
说罢,萨兰切尔顿了顿——她并非是想加尔文回答自己,经过一个冬天,她已经习惯了加尔文毫无反应,她只是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而就在此时,加尔文抬起了头。他依旧疲惫不堪,面无血色的同时眼底发青,但他的眼里却闪耀着光芒。一时间,萨兰切尔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浮现于加尔文脸上的光彩是幻觉,又或者,那抹神采只是日光经由冰层落在加尔文身上的反光。但接下来加尔文的话让萨兰切尔明了这一切并非虚幻。
加尔文开口时,他的声音嘶哑到叫萨兰切尔的喉咙都感到了刀割般的不适。可在嘶哑之余,他的语调又带着些春日复苏般的生命力,加尔文欣喜若狂地告诉萨兰切尔:“能让小姐帮我一个忙吗:我需要一个冰球,圆润的球。那个球最好是用凝冰术制造出后再将其凿做球,只要有那个,只要有那个……或许一切就能完成了!”
“好、好的?”虽然萨兰切尔不知加尔文要做什么,但她应得很快,她重复了一遍加尔文的话以确认自己是否听错,“用凝冰术做出冰来,紧接着再把冰凿做冰球,对吧!”
加尔文的要求有些过于简单了,在萨兰切尔跑回山洞后,奥尔加立刻开始施展凝冰术。在奥尔加施行巫术时,萨兰切尔在洞口翻出几块不大的石头,奥尔加在地上凝出一层厚厚的冰层后,萨兰切尔便在石堆中挑出了自己最顺手的那块。
萨兰切尔用石块将冰层敲成一个个碎块以便雕琢,正当她准备开始凿第一个冰球时,加尔文终于搀着木杖回来了。他将木杖更圆润也更粗壮的那头伸给萨兰切尔看,并示意道:“冰球和这一端差不多大就好。”
虽然长久的钓鱼生活已经叫萨兰切尔将木杖的粗细长短铭记在心,但出于谨慎的考量,她还是瞥了眼木杖后才答道:“好,好。”
施完了术的奥尔加为睫毛上都结了霜的加尔文披上了毯子,同时,她关切地问问道:“你还有别的东西需要我们帮忙吗,加尔文?”
加尔文有些呆滞,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木杖,然后又凝视了许久萨兰切尔手上的冰球。过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回答奥尔加:“啊,绳子,又或者是藤蔓?总之是能捆住冰球的东西,我需要个能用来捆绑的东西。”
“好的,我们恰巧有呢。”奥尔加起身在山洞里翻找,“有麻线,也有藤条,都是可以拿来捆的东西。”
与此同时,萨兰切尔伸手将手上的冰球送到了加尔文面前,手凿的球形状不算规整,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星球。萨兰切尔将冰球放在手上转了两圈问:“这么大吧。这样可以吗?还是需要更圆点?”
“足够了,足够了。”加尔文欣喜地回答着。他接过萨兰切尔手上的冰球,又拿过奥尔加手上的藤蔓。而本来被他握着的木杖则被他夹在两腿中间,如此一来,他就能一手把着冰球一手拉过藤蔓将冰球捆在木杖的顶端了。
加尔文捆绑的速度很快,他已在外生活多年,这些流浪用的技艺已经无比纯熟。没两下的功夫,加尔文就将冰球固定在了木杖上。他站起来,手握着木杖在地上重重地抖了两下,在确信冰球不会因大幅度动作掉落后,加尔文便将木杖塞到萨兰切尔的手里,然后开始在储存巫术材料的背包中翻找。加尔文找出了施行观测术所需的材料,再之后,他又一把夺过萨兰切尔手中的木杖,在二人困惑的目光中,加尔文开始携着木杖一同跳起观测术的舞步。
当加尔文完成吟诵时,蓝色开始出现在冰球的下端。一瞬后,那滩蓝色快速地在冰球中攀附和蔓延。它们持续生长着,像是有事物在冰球里发了芽。奥尔加热泪盈眶地望着冰球中的事物,她下意识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因这历史性的一幕颤栗不已。
看到蓝色的痕迹布满了冰球后,加尔文欣喜若狂地笑了出来,他将手上的木杖高高举起并喊道:“就这样,就这样,我完成了!”
奥尔加和萨兰切尔分别站在加尔文的两边,当加尔文举起木杖时,二人恰巧可以看见顶端游荡着蓝色的冰球。加尔文太疲惫了——这个冬天耗尽了他,如今他还能举起枯木,只是因为他太过激动。没多久他便喘着气将杖子放了下来,紧接着,他毕恭毕敬地将这柄木杖打横放在了自己手上,加尔文将手头的东西交给奥尔加再次郑重地说:“我完成了。”
奥尔加以远比加尔文更庄重的神情接过木杖,她注视着这柄和过往大相径庭的杖子。在奥尔加抚慰着这柄已经伴随了自己许久、如今已全然不同的枯木时,加尔文欢喜地为二人解释它的诞生:“我在拿到了木杖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往它身上施展巫术,施加了观测术后我发现,我所施展的、被它所接受的巫术确实能够相互融合,这意味着这柄有巫术的光点萦绕的杖子确实可以吸收巫术,只是它难以表现出来。毕竟它难以用火烧、无法被冰封,它是乌云那个奇异造物带来的另一个奇异造物……咳,咳!”
加尔文突然呛了两下,萨兰切尔则将一早倒好的水塞到了加尔文手中。奥尔加关切地告诉他:“慢些说吧,我们并不着急。你的嗓子也太哑了,要不先好好休息下?”
喝完水后,加尔文用力地摇了摇头:“不,不,我没什么事……嗯,我说到哪了?噢,总之,在发现了木杖可以承受巫术后,我所思考的便是它究竟能让什么巫术施展出来。这段时间里,我将它丢弃在冰雪中,可它连霜都未曾凝结半片;我也曾把它丢入火中过,可火焰连将它熏黑都做不到。而既然它无法被那些事物所侵扰,那它必然无法施展那些事物。我实在不知有什么巫术可以在木杖上被释放出,我日夜地想着,日夜地走着……今天我终于有了答案,晶莹剔透的湖面告诉我,我不需要让木杖施展东西,我只需要用什么东西将巫术呈现出来就好!既然观测术能在人的眼中显现,那它应当也能在别的什么事物上出现才对,譬如,一个貌若眼睛的冰球!”
说到这里,加尔文不由得搓了搓手,他欣喜地看着打横放在奥尔加手上的木杖,他上绽放着抑制不住的笑,那笑容甚至可以用慈祥来形容,好像这柄正在呈现着观测术的木杖是他的孩子般。但很快,加尔文就意识到这个新生的事物似乎有哪儿不太对:冰球中的蓝色看起来有些扭曲和粘连。他无比担忧,甚至直接伸出手去将奥尔加手上的木杖竖起,再微微转动几圈顶端的冰球。在将冰球转到了一个清澈了许多的角度、且其中呈现的脉络确实能对应地上散落的巫术材料后,加尔文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了:“噢……还好,还好。只是需要特定的角度才能正确地看而已,我还以为成功只是我的臆想呢……”
这当然不是加尔文的臆想,甚至,即便穷尽一生的想象,他也无法设想出自己的行为和创造在未来将演变成何等宏伟的事物。在许多代之后,那些新生的巫师们会将这柄枯木称作有史以来的第一柄法杖,而他则被称作造物学派的的创始人,他的姓名将长久地书写在三大基础学派的一角。加尔文并不知道这一切,萨兰切尔和奥尔加也并不知晓。此时的巫师们只是一齐望着这个散发着崭新生命力的老伙计,她们不约而同地提到:“我们或许是时候给它起个名了。”
这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毕竟这柄杖子是由乌云赠送给杜鲁门的后裔的。天底下不会有比杜鲁门更重视起名权的家族了,对于杜鲁门而言,命名意味着接纳,意味着包容。任何被她们所认可的、将长久陪伴她们的事物都会被她们命名——是的,所有事物,而不是所有生命,奥尔加甚至给自己的被褥都起了名——在长久的耳濡目染中,加尔文也将命名当做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加尔文先开口道:“由谁来命名比较好?”
萨兰切尔的回答和加尔文的问题毫无关系:“反正现在不能叫它鱼竿了。对了,你记得重新给我找个适合当鱼竿的棍儿。”
“就由你来吧。”奥尔加看着加尔文说,“这是你完成的杰作,理应由你来命名。”
加尔文对此大惊失色:“不,不,怎么能由我来呢!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职责,命名这一工作怎能再交给我呢!”
奥尔加显然没有想到加尔文会这样说,她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就在此时,萨兰切尔开口道:“那也不该由我来,对吧,我是最没资格起名的那个。”
对话在三人中来往了几次后,命名这一权利就被莫名地交到了奥尔加手上。另外两位巫师对此毫无异议,毕竟抛去她们自己说出的理由不谈,这个枯木本身就是由乌云送给奥尔加·杜鲁门的——她才是这一权杖的真正主人,只不过她的慷慨时常叫人忘了这件事。
既然如此,奥尔加便深呼吸一口,在思索了片刻后,她说自己的内心没有任何姓名浮现。“不如我们只是叫它木杖吧。”奥尔加手持着枯木说,“反正我们已经叫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在冥冥之中,这确实就是它的名字呢。”
萨兰切尔欢欣鼓舞地说好,而加尔文则无力抹了把脸——他早知杜鲁门虽然喜欢给事物命名却又实在不会起名,这一点从奥尔加将自己父亲的名字给加尔文用作姓名便可见一斑了,但加尔文也实在没想到对木杖的冠名会如此草率。但正如奥尔加所说的,她们早已习惯了如此称呼这柄杖子,既然如此,就将其作为它真正的名号吧。
历史上第一柄巫师法杖在寒冬未过的开春之际诞生了,它的姓名如此简单而单调,全然不该是第一柄法杖应该有的姓名。但太古的三位巫师都接受了这个姓名,接受了它的诞生,一如她们接受大地取之不竭的馈赠。世界默默地运转着,而立于枯木之上缓缓旋转的冰球,似乎或许可能也算得上是一个世界——这一切的奥义和诗意和三位古老的巫师都无关,她们更关心当下的事儿。譬如萨兰切尔,她在凝望了冰球片刻后不由得发问:“但到底之后要怎么办?我是说,冰是会消解的。”
困倦难当的加尔文此时才意识到冰球终会融化这件事,他思考了许久后说:“在快融化的时候重新用巫术凝结起就好了吧。”
萨兰切尔有些莫名:“但这不就本末倒置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这个冬天所有的努力,为的是用其它器具储存巫术。但若是这东西储存的巫术又需要额外施展巫术来使用,那归根结底和没储存有什么差别呢?”
正在收拾行囊的奥尔加制止道:“好啦,好啦,如今加尔文已经找到了施展的奥义,且隐秘术确实以一种悠久的方式存在于木杖中,这已经很了不得啦,剩下的各种问题还是慢慢攻克吧!如今还是叫加尔文先休息一会儿——他已经疲惫不堪到思绪都转不动了。”
说完,二人都不由得看向加尔文的方向,就在奥尔加说话的时间里,加尔文保持着坐姿沉沉地睡着了。奥尔加担忧地拉着他的身体让他躺下,萨兰切尔则拿着被褥站在加尔文面前。最终,萨兰切尔自言自语道:“算了,反正还有五天时间,让他先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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