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约好的,一大早江秋绥站在楼下等人。
国庆假期期间进校是学生自习,学校没有严格要求一定要着校服入校。他没有特别打扮,穿着一件白色短袖,下身一条黑色工装裤,单肩背着包,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
溢港市十月太阳依旧来得早,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人还未动,影子先动,另一道身影蹭到它的身边,两道身影擦着肩膀依偎在一起。
“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我在楼上喊你都没听见。”苏夏安没带书回来,手上拎着一个保温杯和保温饭盒,“胡阿姨做的牛肉馅饼,特地给你带的。”
“竞赛的事情。”江秋绥抬眸收了手机,接过她递过来的饭盒,“刚刚吓我一跳。”
苏夏安手指勾着保温杯,在空中有一下没一下晃荡着:“我听我们班学习委员说,明后两天你会在我们班答疑。”
“嗯。”江秋绥应完,猛然觉得不对劲,突然的明知故问,要么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她安排在某一项计划之中,并且没有转圜的余地;要么是他又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情,她现在要来兴师问罪。
“你怎么突然这么紧张?”苏夏安有些纳闷儿,她就是非常不经意的一问——她自认为的不经意,没成想旁边人忽然郑重其事起来,搞得她都有些压力。
“我去你们班解疑的事情早在几天前就下发了通知,昨天一天你不问,今天半条腿都要踏进学校了你才来问,谁知道你又密谋了什么事。”江秋绥说得义正言辞,甚至条分缕析地帮她回忆。
“五年级的时候你听了几首钢琴曲,在连致爱丽丝作曲者都分不清是贝多芬还是莫扎特的情况下,四处宣扬自己梦想是成为一名钢琴家,报班上课,你就去了两次,后面的课是我帮你上的——当时你还忽悠我是带我去电玩城。”
“三年级的时候我不小心弄坏了你最喜欢的文具盒,你说不生我气,我信了,之后你一做坏事,我生你气,你就要说一句‘你知道的,我当时真的很喜欢那个文具盒,你看我不也没生你气,做人要大度,像我一样’,我当时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相信你那句‘我没生气’。”
“......”
江秋绥一笑:“怎么,没话说了?”
何止是没话说,这一套下来,她真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人品问题。同学朋友都说她性格挺好的,落在江秋绥口中,她竟然是一个老巫婆的形象。
“不是故意揭你老底,说吧,到底什么事。”看她在深刻反省自己,眉头要皱不皱的样子,江秋绥忍俊不禁,“不用内疚,托你的福,初中文艺晚会上我拿到了一等奖,现在人也变得和你一样大度,认识的人都说你调教的好。”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让你兜兜转转转了一圈,滚雪球似的,那件不大的事拿出来说我都觉得小题大做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更加全面的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双标,具体分为“江秋绥”和“其他朋友”。
“你说吧,事情大不大可不是你说的算。”
“你和白逸箐是什么关系?”这么问完,她又发觉这个问法显得像是她在质问,搞得她好像多在乎他们两人的关系似的。
不过她好像确实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就当她还在想该如何表示自己并没有其他目的,只是单纯好奇的时候,一旁的人说话了。
“白逸箐?普通同学关系。”江秋绥被她这一问问得有些莫名。
“那为什么你借我笔记本,她要的时候你二话不说就给了她,连声交代都没有,我在你心里那么小气吗?”苏夏安说出心中猜想,“你和她是不是做了什么交易?”
江秋绥噗嗤笑出了声:“哟,吃醋了啊?”
“只是你从来没这么干过,我就是问问。”苏夏安努努嘴。走了一段路,风都没吹散她脸上的热意,“所以呢,真是交易?”
“按照学校原本的安排,她应该坐你们班答疑,但我记得之前你和她有过不愉快,自习课遇到难题肯定不会想着要去问她,最后还不是要来问我,绕这么大弯多麻烦,我就问她能不能跟我换个班,她答应了,只不过要我借她两天笔记本。”确实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他都没在意,没想到苏夏安会一直记到现在。
“哦。”苏夏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不是因为她小气就行,除去交易的可能,她起初真以为她在江秋绥心目中就是一个小气到连别人东西都要占为己有的小人。
“不过你真自信,我就算不去问她问题,我不能去问老师吗,非要找你?”她琢磨出味来,这哥又在王婆卖瓜呢。
江秋绥对于她的质疑不甚在意:“那你老实说,真要遇到这种情况,你找老师还是找我?”
“......”苏夏安老实巴交交代,“找你。”
两个人踏进校园,周围接二连三投来目光,甚至有人频频回头,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行为有多冒昧。
平时见他们都是一身校服,看多了就算再美在帅的人都会觉得习以为常,难得见到他们穿常服,稀奇的同时还是会感慨有些人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你长恨歌背得挺熟。”苏夏安翻开试卷,手上夹着一只红笔,扶着另一本对着答案,唰唰几个勾打在上面。
“你以为我进实验班真是混进来的啊?别的不说,就这个记忆力无出其右——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这首诗方便用在作文里。”
徐昕乐佝偻着身子,下巴搁在书桌上看左右摇晃,以她这个角度,卷面上的字就像一个个形态各异的小人,而苏夏安的笔就像是外来侵略者,冲破平静美好的罪魁祸首,“真残忍啊,错了这么多。”
“?”苏夏安停下笔,看她,“这是你的试卷。”
“......”徐昕乐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逃避主义者,最直观的表现在每次考试排名出来都是苏夏安帮她看的,帮她看完,她还要拐弯抹角问自己这次考得怎么样,不在自己理想范围内,那次考试的具体排名她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既然到学校来了,就踏踏实实学习,都回自己位置上去。”何舒慧先是象征性扫视班级所有人一圈,有些疲乏地朝着教室门口招招手,“江同学进来吧,要是他们不听话你就跟我说,我就在办公室。”
其实历届实验班没什么可让老师好操心的,偏偏他们班就是个刺头。
班上选出来的几个班干部都属于“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放在一起就成了“我们就是我们,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别的班是别的班,我们班是我们班,我们就要与众不同。
这样的风气好也有好处,问题也显而易见,只要给他们足够高的自由度,他们能随时随地整出幺蛾子。训他们吧,他们还能跟你来一场辩论赛。
自习时间与平时上课时间无异,中间会安排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苏夏安正想着写完手头上的英语阅读再去卫生间,一个黑封皮笔记本落在手边。
“待会我回班上,何老师会过来坐班,这个借你。”江秋绥看了眼她现在正在写的题,发现不是数理化有些失望,怪不得一个上午都没来找他问问题,“独家秘方,不可外传。”
笔尖调转了一个方向,翻开那本笔记,里面的内容再熟悉不过,她之前帮江艺叶补课的时候还看了:“放心,不会有第二双眼睛看到——待会中午你想好去哪吃了吗?”
“再看吧。”江秋绥沉吟片刻,补充,“只能请我一个人,不可以外带其他人。”
“江秋绥你真幼稚。”
“那你带其他人吧,带了这次就不作数。”
“江七岁,你和我家夏安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轮到我了不?”卷起的试题被徐昕乐握在手中反敲着手臂,摆出一副在一旁已经等候多时的架势,尽管她才过来不到一分钟。
江秋绥前脚刚走,徐昕乐后脚坐了过来:“上厕所上厕所,上完厕所,陪我去一趟天台。”
苏夏安任由她拉着,两个人先是去了一趟厕所,后躲避巡逻老师的巡视,径直溜向天台。
当别的学校顾虑重重锁上天台大门的时候,博索中学直接敞开大门,用他们全主任在年级大会上讲的话来说就是:千辛万苦考上博索,三年没读完就跳了,本都没回,岂不可惜。
听着挺没人道的,但博索中学做的事倒都挺将人道主义。荣获七年“溢港市最美校园”称号,食堂饭菜那是连校外人都想潜进来尝一尝的程度,学校宿舍环境自是比不上酒店,但放在各校中也是榜上有名。
她们依靠着护栏,眺望着远方,十月入秋,草坪上零星躺着几片落叶。风一吹,刮到了抱着书正在背诵的学生的脚边,步履一带被携到长椅上戴着耳机看书的学生手边。
它慢吞吞地飘着,细长脉络上记着的是学生时代的记忆。
那年他们一同考进博索中学,踩在梦想之上,仰望同一片星空,意气激昂说着对未来的期望。
徐昕乐敢说那天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最快活和骄傲的日子,她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年后的今年,她同样站在这里,哭得像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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