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太复杂。
殷莲坐在床上,栅栏透不出完整的月光。尽管如此,殷莲还是看出这一天晚上和她决定收手的那天晚上的月色很相似。
殷莲得到的任务是去希森市除掉君秋一家。她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完成任务。这是殷莲一贯的作风。
她抵达君秋家楼下时,一家三口已经睡觉。
殷莲顺着树和墙,撬开君家阳台的窗户。她的思路很简单:进门以后先杀君秋,他是主要目标又是有战斗力的男性,最不好对付。等到杀害君秋以后再杀害他的妻子,最后是孩子。
孩子最小,也最没有反抗的能力。
殷莲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她没有避开孩子不让她们看血腥场面的意识,杀害君秋的妻子以后,她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很快锁定衣柜。
小孩子躲藏不过两个地方:床底和衣柜。
这个小孩子躲得不好,衣柜开了一条缝,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月光里格外明显。
殷莲走到衣柜边,打开衣柜门时猝不及防的心口一疼。她低下头,一把粉色的儿童剪刀被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握着,剪刀的位置正是殷莲心口的位置。
“我要杀了你给妈妈爸爸报仇!”小孩掷地有声地冲殷莲大喊,一双眼是被火烧过一般的红。
殷莲的身体突然停止了运动的能力。她很确定这不是出于伤口的痛。那把儿童剪刀只刺破她的皮肤,并没有真的捅进她的心脏。
月光下,殷莲和这孩子对视。孩子眼里还带着泪花,她寸步不让的紧盯着殷莲,和殷莲之前见到过的任何孩子都不一样。
孩子会害怕,孩子会大哭,孩子会求饶。那是殷莲见惯的场景,不是现在。
眼前的这个孩子和其他孩子不一样。
为什么会不一样?她为什么会说‘报仇’?
这两个问题一前一后挤进殷莲的脑海里。她分不清原因,也道不明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她从孩子的房间窗户里离开了。
走在夜色里,殷莲知道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霍总交待她杀的是全家人,她却放过了孩子。
那孩子的眼睛再一次出现在殷莲面前。殷莲越想越迷糊,只是她走得很远,不适合回去,那孩子恐怕已经报警,更不适合回去。殷莲逐条分析,结果都通往一个:我不回去。
她不回去杀孩子,也不回江州市。
江寄林第一次来找殷莲时曾经问过殷莲为什么没有选择回江州市。
殷莲当时说:“我不知道。”
江寄林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接连追问以后,殷莲又说:“我把事情搞砸了,他会生气。”
殷莲其实没有见过霍总生气,也不知道霍总到底会不会生气。她之前没有关心过,也没有留意过。
‘他会生气’这个理由是当初殷莲认为自己不能回去的理由,又好像不是。
殷莲想不明白,想的脑子痛,很快就放过了自己。
她在希森市留下,用存款租房子,找工作,上夜班。
她至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杀那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回江州。
殷莲眨着眼睛,注意力已经从月色转移到走廊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很轻,除非听力极好的人,否则难以察觉。
一步,两步,停顿,再一步。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自己的病房门前停下。
殷莲认出脚步的主人,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
凌荇缩腰弓背,面对横空出现的殷莲,吓得差点尖叫。她捂住自己的嘴,看看殷莲病房门边睡着的守卫警察,二话不说推着殷莲进了房间,再把门关上。
“你要吓死我啊!”凌荇低呼。
殷莲坐回床上,“你怎么来了?”
凌荇脱了鞋,也坐到殷莲床上,盘着腿和她面对面,“我想你了呀,我就假装吃了安眠药睡着,偷偷跑过来了。”
“卜警官呢?”
凌荇摆摆手:“睡着啦。她天天看着我,总要有累的时候吧。”
“那你来干嘛?”
凌荇前倾上身,凑到殷莲的脸前,笑嘻嘻说:“我想你了。”
说完,凌荇自顾自的展开双臂,“抱我。”
殷莲弯一点腰,双手抱住凌荇的腰稍稍用力,凌荇自如地坐到殷莲怀里。
她在殷莲怀中并不会老实,一张脸埋进殷莲的脖颈嗅一嗅,又去亲殷莲的耳垂。殷莲的脖颈很快起了一层细密的小鸡皮疙瘩。
凌荇用气声发笑:“你还是会有反应的嘛,你还是想要。”
殷莲的上身往后仰,避开凌荇的气。她说:“但这不是爱。”
“你又知道什么是爱了。”凌荇撇嘴,俯身上去,追殷莲的脖子。
殷莲说:“爱会让人开心。”
“嗯嗯。”凌荇亲吻殷莲的下颌,“那什么叫开心啊?”
“开心会笑,像你从前教我的那样,哈哈的笑。”
凌荇的手握住殷莲的胳膊,嘴唇贴到殷莲的脸上含糊地问:“那你会笑吗?”
殷莲又往边上躲了躲,但是胳膊被凌荇抓住,她没能躲掉,“今天我看了我妈妈的日记以后,哈哈哈的笑了很多声。”
“嗯?什么?”凌荇坐直了身体,短暂放弃对殷莲身体的‘追捕’,“稀奇啊。你妈写什么东西?竟然连你都笑了?”
“她写,我爸让她生我当药。”
药?什么药?避/孕药?感冒药?退烧药?凌荇摸摸殷莲的脸,又捏一捏,这人怎么看都不是小药片啊。
“确实挺好笑的。”凌荇压着的笑声娇娇的,“把你当药干嘛?”
殷莲回忆着母亲日记里的内容。每一个字她都应该记得。姜曼榆的日记很长很多,殷莲的记忆力很好很好,按理来说,她每一个字都应该记得。这是殷远峥对她训练多年让她养成的习惯,她会下意识地把看到的东西都记下来。
母亲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在殷莲脑海中全部化开,成为一滩水,自上而下的流下来。
殷莲说:“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记得吧。”凌荇知道殷莲不会骗人,说不记得就是忘干净了。不然她只要能想起一个字,她都会如实回答。凌荇伸手勾住殷莲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的脸前,用唇碰了碰她的唇,然后问她:“那你笑了以后,有没有觉得心里很舒服呀?”
殷莲摇头:“没有。我的心还是沉甸甸的。”
“哦。那你就没有笑啦。”凌荇重新把自己的嘴唇贴上殷莲的唇,含糊地说,“你是在难过。”
“难过…应该要哭。”殷莲的回应也含糊。
“恩。”凌荇的呼吸渐渐乱了,她捉住殷莲的手,“但是我在你就不用哭。”
“恩?”殷莲被凌荇拉着往下,不明所以的问题充斥着她的脑子,不明所以的行为让她没有办法把这些问题逐一整理出来。凌乱而混沌的,粘稠的浆糊。
凌荇反客为主的躺在殷莲的床上,快乐的说甜言蜜语:“因为我爱你,我会教你怎么快乐。”
殷莲的手肘撑在凌荇的脸边,月光中凌荇泛着潮红的脸被镀上一层薄薄的蓝,她看上去嘴唇发紫,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殷莲的另一只手按在凌荇脸颊边的小疤上,轻轻摩挲着那道小小的疤痕。她问凌荇:“那如果你不在呢?”
凌荇眯起眼睛,悠悠的喟叹:“你趁早死了那条要逃跑的心。不管你跑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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