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凄厉的惨叫划破黑沉沉的长空,谈四喜便知道此事要成了,将剔牙的草签一扔,委身化为一缕白雾便迫不及待的钻入草丛中的狗洞。
正直三更,梆子声响,子时已到。青州县平风度的仇家侧门吱嘎一声,匆匆跑出两个拿着大竹竿的小厮。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上一阵急促恐怖的“笑声”激的人不寒而栗,“咕唔咕~”的犹如婴孩“给给给”的幽鸣低笑。
细如牛毛的雨丝越下越密,模糊人的双眼,一切都看得那么不真切。两小厮顿觉悚然,慌忙挑起长杆抡向黑压压的树丛,一阵枝摇叶响下,斑头鸺鹠皆噗噗几声振翅飞走,数息之后四下方归于沉寂。
常言道三更夜猫子鬼笑,便有人要去阴间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两小厮抖抖头上的干叶,愁眉苦脸的看向对方,岁数小点的不知轻重便先开口抱怨:“少爷真不该去钓什么鱼,调戏的那个姑娘她就不是个.....”
“你闭嘴,”年纪大的叫陈叔,脆生生地就朝着他脑门甩了一巴掌,扫了眼四周没人才低声斥道,“老爷说过多少次不准再提这件事?我看你是想被打死算数。”
“快去摇鹊山的汪汪观里打三天高香!记得要带三只烧鸡!烧鸡一定要做的熟烂离骨,香而不腻!”
府内又传来仇家少爷的疯言疯语,一阵叮叮当当摔盆砸碗的声音如期而至。
一场疯病持续数月,下人们被折腾的个个面黄肌瘦,愁眉苦脸,谁都对这个娇贵又无能的少爷心生厌烦。
小厮听着忍不住长叹一声,小声抱怨起来:“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直犯疯病也就罢了,偏偏白天腿也不瘸了,还眠花宿柳红帐底下卧鸳鸯!到了晚上就开始发癫。可怜咱们拿着这么低的月例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是乡下村口拉磨的驴也没咱们这么勤快的,再这样日夜颠倒下去我不被老爷打死也都得抢他儿子前边累死。”
陈叔本想再斥责,见他无精打采的打着哈欠,厚重的眼圈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两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也只能催促着赶紧关门然后再去办正事。
下人们正忙进忙出熬药的熬药,请大夫的请大夫,只盼着他能行行好消停些,然后赶紧休息。
不一会儿仇少爷又喊出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绫罗绸缎被剪的粉碎,茶杯凭几文玩被摔得到处都是,厨房里也被搞得鸡飞狗跳,远处近处一片狼藉。
老陈踱着急匆匆的小碎步赶来时正有一个古董茶碗自脚下炸裂,吓得他一下蹦了过去,一抬头竟被眼前这幕吓得两眼昏黑!
他看到仇少爷头发凌乱,形态诡异,那条摔残的小腿此时正微微蜷起,隔着细密的雨幕望去,若隐若现的竟像是条狗腿,背对着外人在房间里蹦来蹦去,微微侧目时正对上老陈惊恐的眼睛。
阴森恐怖的邪笑令人不寒而栗,长长的舌头突然伸出来在嘴角一舔,微微一笑时獠牙露出寒光,谈不上倾国倾城,咯咯咯的笑声活像吃人的鬼怪。
"啊少爷……"老陈登时吓得瘫坐在地上,双腿酸软已经没了知觉。紧接着他看见仇少爷的身体犹如木偶般僵硬起来,脑袋微垂,眼神木讷,就像被控制了一般,然后朝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单腿蹦来。
这是之前发疯都没有出现过的景象,老陈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脸色惨白,嘴角颤抖。
"让你们去摇鹊山的汪汪观里打三天高香,打了没啊?”仇少爷蹦了几步蓦地蹲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陈,片刻后突然双手朝天崩溃喊道,“还有让你们带的三只烧鸡带了没有啊?烧鸡一定要做的熟烂离骨,香而不腻啊!还有我不爱吃鸡皮。"
“少爷……去,去过了。”老陈被他一惊一乍的诡异举动给吓到声音哭颤。
“放屁!哎呦,气死本大仙了!”仇少爷颓然而坐,呜呜痛哭,哭完了突然又用一种很恐怖的表情小声嘱托,“请神容易送神难,仇家祠堂里的宝贝害人的,事成之后要赶紧送到汪汪观去,你听清楚了没有?听清楚了没有?”仇表颜揪住老陈的衣领晃道。
“老……老爷!”老陈慌乱的扯开他冰凉的手,惊恐无措的从地上爬起来,撒腿狂蹿。
小楼里面香烟馥郁,织锦的黄联悬挂在供桌两侧,一尊蓝面红鼻獠牙锯齿,高长六尺,身披朱色斗篷的雕像供在香案上,前有瓜果梨桃,斋筵丰盛,不禁引人食指大动。
仇五尺恭恭敬敬的将贡品摆放好,然后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拜了三拜才颤声道:“请大仙享用。”
说好的子时便到,良久也未有回应,仇五尺又拜了三拜道:“孜然味的焦香大棒骨给大仙送来了,请大仙享用。”
依旧没有回应,香炉中的烟燃的正盛,仇五尺偷偷抬眼看向那副雕像,獠牙巨齿、血盆大口,衔着的玉片泛着诡异的光亮,眼睛也瞪的犹如铜铃一般可骇。
他挤眉弄眼地示意身旁的妇人去瞧瞧,而后者脑袋磕在蒲团上摇成拨浪鼓,紧紧闭着眼睛,丝毫不敢动弹。
这雕像是他在虞山皇墓里挖出来的宝贝,当时墓穴里机关重重,他诈了好几拨人去挖宝,可只有最后一拨活着的人多,想必是耗到墓室里的弓弩暗箭都发射完了,他这才敢带人进去。
通道里尸体遍布,有烂成骨头的,也有刚生蛆的。机关门一开果然是金银财宝、珠玉碧石堆砌如山,墓室里修的更是金碧辉煌,就连石壁都是金砖。
所以仇五尺便把正在抢夺财物的其他人全都杀了个干净,自己便由此发了家。
这尊长相骇人的雕像本不在他的抢夺范围之内,但耐不住它突然说话并立下承诺——让仇五尺把它带出去并答应保仇一生荣华富贵。
可带出来后跟它说话就再也没理过,只是从初次见到自己儿子仇表颜的那一天开始嘴里衔着的玉片突然诡异的亮了起来。
至于想求什么金银财宝他只需要写在纸上,然后放在供桌上,雕像看到了就会打开虞山墓室门,他自己去搬,不过只能一次搬一箱。
这次竟然主动开口,仇五尺怕自己不劳而获要遭到反噬,又怕是雕像对自己有所求,所以很是惊恐。
只是又有些疑惑,这次的声音和初次听到的声音相比很是不同,此次雕像的音色明显稚嫩且活泼。
“孜然味的?”
突然一个惺忪朦胧的声音自雕像发出,仿似刚睡醒,隐隐能听出是强忍着哈欠。
“多加孜然少放盐,一把芝麻撒中间,须得做的外焦里嫩,咬伤一口肉质紧实拉丝,满口流油才香……都按照您的吩咐都做好了。”仇五尺惶恐的伏在蒲团上不敢抬头,顿了顿又贴心道,“旁边还放了两头蒜,解腻。”
“好!”这声音虽难以分辨雌雄,可语气中的兴奋却难以掩饰,想是听他说的如此诱人,又看到盘中系着红绸大花的大棒骨便再也忍不住了。
仇五尺按捺不住心底的疑惑,悄悄抬眼偷瞄上方:“只是留香醉卖完了,犬子便亲自去品香斋买了上等的骨酥香醇请您享用。”
“骨酥香醇?!”雕像兴奋的感叹,又趁二人不备,自斗篷中伸出一只毛绒绒的小白爪子将酒壶一下勾入斗篷。
骨酥香醇乃是世间至香至美的佳酿,一年只酿得几壶,用来供奉神明自是再好不过。
“你们下去吧,有事也不要来打扰。”雕像吩咐道。
年轻妇人跪的膝盖发酸,身体也骇的抖如筛糠,生怕它兽性大发要尝尝人的味道,明明连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却仿佛度过了数载。眼下正等它这句话,忙不迭拜了几拜就要退下。
“犬子的病……还请大仙想想办法。”仇五尺伏在地上,极尽虔诚。
年轻妇人垂着头满脸不情愿,自己不过是被抢来当填房的,他的儿子是死是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何苦白拉着来受这心惊胆战。
“嗯,让我算算,”雕像若有所思了片刻,“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的儿子调戏了一位黄姑娘,被人家找上门了。”
“那那,这该如何解,犬子一直嚷嚷着要去摇鹊山的汪汪观烧高香,这……”仇五尺惶恐道。
“不要紧,我与那个汪力大仙很熟,替你家讲两句好话这事就平了,切记往后不可作恶多端,否则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多谢大仙,还有一事。”
“怎么这么多事。”雕像突然小声嘀咕道。
“大仙说什么?”仇五尺没听清。
“你说你的。”
“哦,仇少爷乃至阴至寒之体,需要一个八字相配的来冲喜。”雕像突然道。
“至阴至寒?”仇五尺皱了皱眉,“对家里风水气运如何?财运如何?”
“不冲喜就有影响。”
仇五尺一听这话急了:“那.....那弟子该怎么找一个八字相配的人?”
“那个黄姑娘正好相配,这月初八正是个好日子,我这边搭搭线,你们就迎娶她进门吧。”
仇五尺一听当即眉开眼笑道:“有劳大仙了。”
话方毕,只听身后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老陈慌慌张张的闯进来,惊魂未定:“老爷,您快去看看吧,少爷他……他被邪物控制了。”
“大胆!”仇五尺压着声音怒斥,生怕惊扰到身后大仙,起身过去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这是什么地方就闯?”
老陈年纪大了经不住挨打,直接被扇了踉跄撞到门上才挺住,抬头时委屈巴巴的模样正对上仇五尺身后年轻妇人濡湿的眼眶。
老陈眼神定了定,而年轻妇人欲言又止,终是没好气劝道:“方才大仙不是还说往后,”
仇五尺一记牛眼般的神色瞪过去,吓得妇人当场噤声。
听见门被闭上,几人脚步声远出小院。适才斗篷底下灵光一闪,一只长毛短腿小白犬钻了出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清澈如水,走起路来胖嘟嘟的身子一扭一扭,头上那对毛绒绒的小耳朵随之乐颠颠的,开心的像是有什么大喜事。
也确实是件喜事,它在大棒骨前狠狠嗅了嗅,沉醉的表情是彻底香迷糊了!四只小脚脚都忍不住跺了起来,发出哼哼唧唧的嘤嘤声好像不知该如何是好。
下一秒便见卜灵一下小白犬竟变成了一个年方十七八岁穿着灯笼裤的妙龄少女,她坐在香案上耷拉着腿,蝉鞋上的铃铛叮铃铃清脆悦耳,上边的祥云绣纹也是精致可爱。
“美哉美哉,没想到我狗力大仙谈四喜竟……嗝~~也能喝上这等美酒。”
谈四喜一边喝酒一边啃肉,只是咂嘴回味却感觉这佳酿也不过就是普通美酒,顶多算是上乘佳酿,不似传说中的喝了之后会如仙如醉,如痴如幻。
仇家供的是魈鬼,谈四喜在万妖兵器谱上见到过,弱点是隐藏在深厚毛发中的耳朵与囟门,兵器是浸骨钉,其实就是大马猴,武力不低,也能勉强称的上是上古神兽吧。
谈四喜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雕像嘴里含着,正是那枚盈着光泽的玉片,俗名碎甲。
这枚碎甲性怪,须遇凡间男性至阴至寒之体来作为生长的宿主,神仙妖魔却不能直接触碰,否则会被灼伤,眼下碎甲落入仇家正是因为遇到了至阴至寒的仇表颜。
谈四喜摸着自己手背上留下来的伤痕,明白硬取不是良计,只好将计就计利用仇五尺的封建迷信,想到冲喜一计,到时候混入仇家,只等碎甲进入宿主体内再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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