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天,细碎的雪花开始飘落。谢南川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雪粒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旋转、坠落,最终融化成他脚下的一小片湿痕。他裹紧了羽绒服,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绘出短暂的图案,随即消散。
“明天几点的车?”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谢南川转身,看见厉北辰背着个双肩包,头发上沾着几片未化的雪花,鼻尖冻得微红。考试的这周,他们只在艺术史课的考场上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
“早上八点。”谢南川心不在焉地答道,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惆怅。为期一个多月的寒假即将开始,这意味着他们将有一个多月见不到面。
厉北辰点点头,目光落在谢南川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耳朵上:“那你路上小心。”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谢南川感到一阵暖意。他们并肩走在覆着一层薄雪的小径上,脚步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他们这学期最后一次同行,虽说不是最后一次,但谢南川还是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到达宿舍楼下的岔路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
“寒假...”厉北川辰顿了顿,从背包侧袋掏出手机,“保持联系?”
谢南川点点头:“好。”
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尽管同班半年,他们却从未有机会需要联系彼此。谢南川看着厉北辰在通讯录里输入自己的名字,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机键盘上跳动,每一个按键声都清晰地敲在他的心上。
“谢哥!”游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他裹着一件亮黄色的羽绒服,像一团移动的火焰,身旁是永远冷静自持的白江屿。
“听说你明天就回家?”游洲小跑过来,呼出大团白气,“太不够意思了,都不跟我们吃个散伙饭!”
白江屿缓步跟上,微微向谢南川点头致意,然后对林远说:“别听他瞎说,我们知道你车票买得早。”他转向厉北辰,“我们不是说好明天才离校吗?”
厉北辰漫不经心道:“我改签了,家里有点事,得早点回去。”
谢南川有些惊讶地看了厉北辰一眼,他从未提及此事。
“那正好,今晚一起吃饭吧!”游洲兴奋地提议,“东门新开了家火锅店,下雪天吃火锅最合适了!”
白江屿轻轻拍掉游洲肩上的雪花,嘴角微微扬起:“你问的太直白了,你得先问人家有没有时间。”
“有时间。”厉北川辰几乎立刻回答,然后转头看向谢南川,“你呢?”
四双眼睛同时聚焦在自己身上,谢南川感到一阵微妙的压力,却又有一丝窃喜:“好。”
“太棒了!”游洲欢呼一声,伸手揽住谢南川和白江屿的肩膀,“最后的晚餐,不醉不归!”
白江屿无奈地摇头,嘴角勾勒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我们明天都要赶车,你别胡闹。”
雪越下越大,为整个世界披上一层薄薄的白纱。四人并肩走在去往东门的路上,游洲不停地讲着最近听来的校园八卦,白江屿偶尔插话纠正他的夸张之处,厉北辰和谢南川则安静地听着,偶尔相视一笑。
这种氛围真的很美好,那一刻,谢南川忽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些。
火锅店的热气模糊了窗户,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红油在锅中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游洲忙着往锅里下肉片,白江屿则细心地将调料分给每个人
“谢哥,你寒假有什么计划?”游洲边问边往嘴里塞了块红糖糍粑。
“看书,写论文,陪父母,应该就只有这些了。”谢南川简单回答。
“又是这种老年人的生活!”游洲夸张地叹气,转向厉北川辰,“厉哥你呢?”
厉北川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片毛肚夹到谢南川碗里,这个自然的动作让谢南翔微微一怔。
“还没有定好。”厉北辰缓缓开口。
白江屿敏锐的目光在厉北辰和谢南川之间转了转,然后若无其事地给游洲夹了片青菜:“别光吃肉,也要吃点青菜才行。”
“老白你真像我妈。”游洲抱怨着,却还是乖乖吃下了青菜。
热气腾腾中,四人的交谈渐渐深入。游洲谈起他远在南方、一年只能见一次的父母;白江屿说起他那个严谨得近乎刻板的教授父亲。
谢南川安静地听着,忽然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重担要扛。即使是看似阳光开朗的游洲,即使是永远从容不迫的白江屿,即使是厉北辰。
“谢哥,你爸妈还是想让你出国吗?”游洲突然问道。
谢南川点点头,余光注意到厉北川辰投来的关切目光。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厉北辰轻声问。
火锅的雾气在空气中缭绕,谢南川看着眼前三双真诚的眼睛,第一次说出了内心的犹豫:“我不知道。有时候,我觉得我的人生就像被预设好的程序,每一步都被精确计算过,况且我也不太想出国。”
白江屿若有所思:“但程序也可能出现bug,不是吗?”
厉北辰注视着谢南川:“重要的是找到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一刻,谢南川感到一种奇妙的连接,仿佛他们四人在这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形成了一个微小而坚固的宇宙。
回家的火车轰隆作响,载着谢南川驶离这座有厉北川辰的城市。窗外,北方的田野被白雪覆盖,偶有几棵枯树立在田埂上,像守望孤独的哨兵。谢南川靠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在蒙着水汽的玻璃上画着无意义的图案。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信息。
「你上车了吗?」——发信人:厉北辰。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谢南川的心跳漏了一拍,而又很欣喜。他迅速回复:「在车上了。你呢?」
「明天的飞机。家里有点事,得晚几天回去。」
谢南川看着屏幕,犹豫着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他不是一个擅长发信息的人,通常的回复都是“好的”“知道了”“谢谢”这类简洁到近乎冷漠的词语。但此刻,他却希望这场对话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艺术史的论文,你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写?」他最终打出这样一行字。
「这么快就催作业了?」厉北辰的回复带着一个笑脸符号,「不愧是优等生。」
谢南川忍不住笑了:「只是想提醒你,别拖到最后。」
「放心,有你的笔记在,我不会挂科的。」
对话在这里停顿了片刻。谢南川看着屏幕,期待着下一个震动。当它真的来临时,他几乎立刻点开了信息。
「到了告诉我一声。」
「好。」谢南川嘴角带着笑意回复,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也是。」
放下手机,谢南川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内心却不像表面那样平静。那个名为厉北辰的存在,像一颗投入他平静心湖的石子,涟漪一圈圈扩散,久久不能平息。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四人群”里的消息。这个群是昨晚火锅后建的,游洲美其名曰“寒假联络热线”。
「各位,我安全到家了!」游洲发来一张自拍,背景是他堆满杂物的房间,「我妈又把我房间当储藏室了!」
白江屿很快回复:「意料之中。需要我帮你整理房间的时间表吗?」
「不需要,老白你能不能有点人情味!」
谢南川笑着看他们斗嘴,然后发了一条:「我也在路上了。」
「谢哥!你终于冒泡了!厉哥呢?怎么没动静?
谢南川正犹豫着要不要替厉北辰解释,就看到厉北辰本人在群里回复:「明天回家,现在在整理行李。」
「哇,当事人出现了!昨晚的火锅钱还没A呢!」
白江屿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我已经付清了,账单发群里了,各位自觉转账。」
看着群里活跃的对话,谢南川忽然感到一丝温暖。这是他从小以来以来第一次拥有如此亲近的朋友,不再总是独来独往。
家的温暖驱散了旅途的疲惫,却也带来了另一种压力。父母关切地询问他的学业、未来的计划,餐桌上总是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期望。
谢南川应答,表现得如同他们期望中那个优秀、懂事的儿子。
只有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他才能卸下那副完美的面具。
书桌上,那本《西方艺术史》的笔记静静地躺在那里。谢南川翻开它,看到自己工整的字迹旁,偶尔有厉北辰用铅笔做的标记着一个问号,一个感叹号,或者简短的“同意”“存疑”。
这些微小的痕迹,成了连接他们之间距离的桥梁。
除夕前夜,谢南川正在书房整理旧书,手机连续震动起来。
先是“四人群”里游洲的狂轰滥炸:「同志们!我被一个女孩表白了,但我不喜欢她啊。」
白江屿冷静回复:「把对方联系方式给我,我帮你解决。」
「老白你要干嘛?不会是要跟人家讲《论语》吧?」
「我会理性地说明你目前不适合恋爱的原因,包括但不限于:房间混乱程度、迟到频率、以及过度依赖外卖的生活习惯。」
谢南川忍不住笑出声,正想回复,却看到厉北辰私发来的信息:「在干嘛?」
他退出群聊,点开厉北辰的对话框:「整理书。你呢?」
「没事干,想找你聊天来着。」
「你呢?过年准备做什么?」厉北辰问。
「和往常一样。陪父母拜访亲戚,吃年夜饭,看春晚。」谢南川回复,平淡的日常此刻却显得索然无味。
「听起来很温馨。」
「实际上很无聊。」谢南川意外地坦诚了自己的想法,这是他很少向他人表露的,但厉北辰是例外。
厉北辰回复了一个大笑的表情:「我也觉得。每年都要回答同样的问题:学业如何?未来打算?有没有交女朋友?」
「女朋友」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谢南川一下。他盯着屏幕,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厉北辰很快发来了下一条信息:「说真的,有时候我希望过年能简单点,就几个好朋友一起吃饭。」
「我明白。」谢南川轻声说,尽管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天晚上,他们断断续续地聊了两个多小时,从过年的习俗到喜欢的电影,从童年的趣事到未来的迷茫。谢南川发现自己从未与任何人有过如此轻松自然的交流,每一个话题都如水般流淌,没有刻意的迎合,也没有尴尬的冷场。
当最后互道晚安时,谢南川意识到自己整个晚上都带着微笑。
除夕夜,鞭炮声此起彼伏,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将雪地映照得五彩斑斓。
谢南川站在阳台上,看着这熟悉的新年景象,手里紧握着手机。
“四人群”里早已热闹非凡。游洲发来一连串他家乡过年的照片:巨大的年糕、热闹的舞龙、还有他被一群小孩包围的狼狈模样。
白江屿则po出一张书桌的照片,上面整齐地放着几本古籍,配文:「守岁的最佳方式。」
谢南川笑着在群里发了一张窗外烟花的照片,立刻引来了游洲的回复:「谢哥你太敷衍了!发自拍!我们要看真人!」
「同意。」白江屿罕见地附和。
就连厉北辰也在群里冒泡:「支持。」
谢南川无奈,只好对着玻璃窗拍了自己的模糊倒影发过去。
「太糊了!差评!」游洲抗议。
就在这时,厉北辰私发来一条信息:「新年快乐,谢南川。」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谢南川的心骤然温暖。他几乎能想象厉北辰打出这行字时的表情,微微上扬的嘴角,眼中带着他特有的真诚。
「新年快乐。」他回复,然后鼓起勇气加了三个字:「我很想你。」
发送成功后,谢南川立刻感到一阵恐慌。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父母。这三个字太过直白,太过亲密,完全越过了他为自己划定的安全界线。
他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没有新的回复。
鞭炮声依然热烈,烟花依然绚烂,谢南川远却感到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是不是误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是厉北辰的名字。不是信息,是电话。
谢南川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也很想你。”厉北辰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伴随着细微的电流声和遥远的鞭炮响,“非常想。”
那一刻,窗外恰好有巨大的烟花绽放,照亮了整个夜空。谢南川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种温暖而柔软的情感充满,几乎要溢出来。
他已经明白,明白自己对厉北辰是什么感情了。
“我以为...”谢南川不知该说什么。
“以为我会被吓跑吗?”厉北辰轻声笑了,“不会的,谢南川。永远不会。”
他们沉默了片刻,听着彼此呼吸的声音,以及背景里各自世界的喧嚣。
“这里下雪了。”厉北辰说,“很大的雪,把整个世界都染白了。”
“我这里也是。”谢南川回应,然后补充道,“很美。”
“是啊,很美。”厉北辰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雪花。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厉北辰那边有人叫他。挂断电话后,谢南川依然站在阳台上,手中的手机还留有通话的余温。他望着夜空中不断绽放又消散的烟花,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思念”,原来,这就是思念。
寒假的最后一周,谢南川开始数着返校的日子。他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离开家,回到那座有谢南川的城市。
“四人群”里,游洲已经开始计划返校后的第一次聚餐,白江屿则一如既往地提醒大家开学注册的注意事项。一切都预示着正常的生活即将回归,但谢南川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是他对厉北辰的感情。
「我买了后天的车票。」他私信告诉谢南川。
「几点到?我去接你。」
谢南川看着这行字,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有人等待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不用麻烦,我可以自己回学校。」
「不麻烦。我想早点见到你。」
我想早点见到你。
谢南川反复读着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甜蜜的糖果,在他的心里融化。他不再拒绝:「好。下午三点到。」
「到时候见。」
放下手机,谢南川开始整理行李。他无比期待下午3点见到厉北辰,他把那本《西方艺术史》的笔记小心地放进背包,又塞了几本厉北辰可能会感兴趣的书。
窗外的雪已经开始融化,树枝上露出点点新绿,春天快要来了。
他站在窗前,看着这个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城市,第一次感到离开不是一种别离,而是一种奔赴。
奔赴一个有着无限可能的未来,奔赴那个让他开始理解自己内心的人。
手机再次震动,是“四人群”里游洲在@全体成员:「同志们!我成功击退了那个女孩子!老白的《论语》战术奏效了!」
白江屿回复:「我只是建议你展示真实的自己。」
谢南川笑着摇头,正准备回复,看到厉北川在群里说:「返校后我请客,庆祝游洲恢复自由。」
「厉哥万岁!」
思念不再是苦涩的等待,而是甜蜜的期待。就像冰雪融化后的大地,虽然泥泞,却孕育着新生。
而谢南川知道,当火车驶回那座城市,当他在站台上看到厉北辰的身影时,有些一直模糊的情感,将会变得清晰如春水。
无论厉北辰对他到底是怎么样的情感,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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