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杜心灵讨厌秋天的时候，恨不得让冬天早些到来，恨不得睡一觉再醒来后就能够看见窗外的白雪皑皑——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华枫城这一座江南小城，能有百里枫叶雨落这样的奇景已经算是了不起了，哪能再奢望它经常飘起飞雪来。
只是今年，杜心灵遇见了一个格外特别的秋天。她现在非常害怕一觉醒来后，窗外的树叶都飘零完了，再也看不见纷纷扬扬的落叶场景，再也无法牵起那个少年的手，再也无法随时随地和那个温和的少年谈心了。
山林间，绚烂的灯光熄灭后，拥挤的人群也都散去了。热闹被登山一日的疲惫消耗殆尽，圣洁的月光高挂在夜空，乌鹊掠过枝头，几阵惊觉，却没有吵醒帐篷里熟睡的他们。
这一觉睡得属实是安稳，狭小的空间温馨而暖和。杜心灵裹着被子，抱着毛绒娃娃，卸下一天的劳累，轻松进入了美满的梦乡。
***
第二天清晨，晨光葳蕤，空气清新无比，还有凉风习习，吹得人精神振奋了许多。
帐篷里也透进了阳光。
少女伸展着四肢，然后用惺惺松松地视线搜寻着躲在周身的手机。
屏幕一亮，眼睛突然一阵刺痛感。
“六点……六点半……”少女勉强眯着眼睛，查看到了屏幕上的时间。
高中毕业以来，从未醒得这么早过。
翻身一看，和自己同帐篷的女生已经起床了，被子折叠得很是整齐。
杜心灵脑子打着转，突然也没有了继续睡下去的兴趣，因此也收拾一下起床了。
拉开帐篷，少女可以看见，营地周围已经聚集了一批早起的学生了，他们三五成群，拿了早饭享用起来。
少女搜刮了一遍人群，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心怡的那个目标。
于是杜心灵赶忙躲回到自己的小帐篷里，然后迅速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小镜子、小梳子已经化妆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自己从一个刚睡醒的邋遢少女打扮成了一个活力满满的少女形象。
对着小镜子端详了许久，确认自己此刻的样子足够惊艳四座之后，少女撩拨着蓬松的长发，弯着腰走出了帐篷。
晨曦渲染了天边，红彤彤的太阳宛若宝石，微光普照大地，照耀在少女粉嫩的脸蛋上。
杜心灵直接朝着远处角落里的那个少年走去。
***
跨越了溪水，少女来到了对岸。
“早上好！”杜心灵打招呼道。
少年回头看，嘴里还叼着一个豆沙馅的包子，来不及道声早，只能用招手代替了。
“早饭在哪里领啊？”少女明知故问。
少年伸出修长白嫩的手臂，指了指营地入口那边。
“谢谢。”少女又迈着精心苦练的淑女步朝着早饭摊子走去了。
这时排队的人也少了很多，很快就轮到了杜心灵。
只见五花八门的糕点、各种馅料的包子还有粥类冒着热气，香味引得杜心灵的肚子越来越饥饿了。
少女为了保持住自己今天精致的状态，吸着肚子，尽量掩盖着“咕咕”的叫声。
夹了三个肉包子，又拿了一袋豆浆，少女便优雅地回到了程诺言的身边。
“你起这么早啊？”少女问道。
“也没有很早吧，我平时都是这个点起来的。”少年笑着说道，早餐盘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豆沙包。
少女拧开了豆奶盖子，然后对着少年的豆沙包看，问道：“你很喜欢吃甜口味的吗？”
“嗯，咸口的也吃，只是早上不是很有胃口吃其他口味的。”少年说完，便夹起最后一个豆沙包，用嘴巴咬了一小口。
好矜持的吃相。
杜心灵看着自己一口一大半的肉包，陷入了沉思中。
这一顿早饭有些仓促，因为带队老师很快就来提醒各位同学，十分钟内收拾完行李，准备下山返回了。
秋游结束得措不及防。
少女和少年收拾完行李走出了帐篷，隔着溪水两岸，对看了一眼，然后共同朝着暖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
抵达山下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正值周末，留在学校里也没有什么事情，于是两人便决定在外面吃午饭了。
少年找到了一家还不错的日料店，便带着杜心灵一同过去了。
有一说一，这家餐厅的氛围感真的很强，墙上挂满了各种日漫的立体剧照画，同时也播放着热血激昂的日语歌。
询问了一下，杜心灵得知，少年本身就是一个漫迷，从前在美国的时候就很喜欢日漫，现在来到了中国，又迷上了国漫。
果然，长得像动漫建模的少年，对于动漫是情有独钟。
正好国庆假期也有几部不错的国漫电影要上映了，少女便邀请着少年一起观看。
程诺言同学眼里发着闪光，立马就答应了。
享用完了一顿安逸的午饭后，两人在梧桐大街上漫步。
“你回家吗？”程诺言问道。
“在家里待着也是无聊，还不如在外面多逛逛呢。”
其实在外面闲逛也很无聊，因为华枫城里任何一座还算知名的公园，杜心灵都已经去过不下十几遍了。
她纯粹只是为了和少年继续漫步相处下去，才这样说出这样违心的话语来。
“那……可以陪我去落湖边逛逛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啊！”少女立马就答应了。
“真的？”程诺语有些难以置信，他知道落湖对于眼前这个少女来说，可能是有些无聊的。
“不过，我有个前提……”
少女说话顿了顿。
“前提是……”
少年紧张地咽口水。
“我可以先去买杯奶茶吗？”少女很真诚地发问道。
“当然啦。”少年松了口气，然后笑着说道，“我请你吧。”
“你……”
“在杜老师近一个月的教导下，我已经学会使用手机支付了，而且使用得很顺手。”少年摇晃着手机，满脸骄傲地说道。
“好，给你这次展示的机会。”杜心灵将请客的机会让给了眼前这个显得有些幼稚的少年。
少年欢喜地将少女带到了街边的奶茶店前。
“还是喝柠檬茶吗？”少年也已经熟悉了杜心灵的喜好。
“换一下吧，都已经是深秋了，喝柠檬水，有些不适配。”
少女说着，然后指了指小程序上的芋圆奶茶，“这个吧。”
“好。”
程诺言一下子点了两杯。
“你……”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既然都深秋了，那么喝奶茶就得跟季节适配。”少年笑着付了钱。
少女也含羞地笑了笑。
究竟是和季节适配，还是和身边心动的人适配呢。
天真少年隐藏起来的小心思早已被少女洞穿了。
***
带着各自的芋圆奶茶，两人走到了落湖边。
所谓落湖，便是得名于湖畔纷飞的落叶。据不完全统计，这座湖畔的落叶类树木不仅数量是最多的，种类也是最多的。
一阵秋风度过，各种衰落的树叶便纷纷扬扬，飘然而落，将湖边行走的人们全部笼罩覆盖在这场华丽的“大暴雨”里面。
不过如今已是深秋，秋风不知已经侵袭过几百遍了，湖畔的落叶树木枝干都已经光秃了。
很是遗憾，两人在这个秋天，已然是看不到落叶纷舞的场景了。
落湖旁边就是落花小巷，也就是杜心灵的家，这也就是为什么程诺言会觉得带着她来落湖边逛逛是个无聊的提议的原因了。
对于一个从小在落湖边长大的女生来说，在过往的十几年里，那样壮丽震撼的场景，她每年都可以看见，每年都可以合影留念，或许早已看厌，早已屡见不鲜了。
可对于一个在国外待了十八年，刚回到国内，初次在华枫城和秋天邂逅的青涩少年来说，这样的风景，若是没有看见，那便是一种遗憾惋惜了。
不过还好，明年，后年，往后的每一年都还有机会。
未来还有很多个秋天，除了秋天，还有很多个春夏冬天，还有很多和杜心灵见面的机会。一次错过，只是稍有些遗憾，只要他还能陪伴在少女身边，那么一切在秋天的遗憾都能够填平。
少年的心意好比午后的暖阳，温和而浪漫。
两人迈着轻松的脚步，围绕着湖畔打转。
今日湖边的人格外少，退去了昔日的拥挤，给了两人很好的相处空间。
少年时不时低头看着两人整齐划一的步伐，看着身边那个少女来回微微摆动的手臂。
不知为何，总有种隐隐的冲动，自己也想伸出手去，握住那只比自己小的手。
少女的奶茶已经见底了，正扫视着周围，寻觅着一个可以丢垃圾的地方。
少年喉结上下移动，犹豫不决。
正当秋风吹拂而来的时候，少年终于卯足了勇气，刚微伸出手的时候，少女就突然跑开了。
丢完垃圾回来后，少年全部的勇气都已经松懈了。
“还继续逛吗？”杜心灵没有任何察觉地问道。
“有些乏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少年忍着不舍，说道。
“你今天晚上有约吗？”少女突然的发问给了少年重新振奋的希望。
“没有啊，我今晚还没有约。”少年连忙回应道。
“那我们正好一起吃晚饭吧!”少女眼里冒充星光来。
“好啊！”少年答应道，然后立马有了一个决定，激动地询问杜心灵的意见，“我想邀请你来我们家享用晚餐。”
发出这道邀请后，程诺言立刻就慌乱了。
心里疯狂跳出了几百个念头：
“这样贸然发问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不会把她吓到吧。”
“这里不是美国啊！我说话怎么不能含蓄一点呢？”
“怎么办？怎么办？已经说出去了，也没办法再收回来了。”
“其实我的中文发音还不是很清晰，刚才的风声又比较大，她有可能没听清，要不就……”
“可以啊。”
很可惜，少女刚才是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还答应了。
“我父母今晚有事，并不在家，所以这顿晚餐，可能就只有我们两个，还有诺语了。”
“没关系啊，下次叔叔阿姨有时间的话，我再来拜访。”
杜心灵还真是个善解人心、大大咧咧的女孩。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少年激动得恨不得现在就变出一桌子盛宴来。
“需要我帮忙吗？”杜心灵也会一点点厨艺。
“没事，既然是我邀请的你，那么这顿晚餐就应该由我来准备，这才算是有诚意呢。”少年说道。
程诺言语气中的中国味真是越来越浓郁了，中国人在日常交际中的委婉客套话，他如今也可以灵活运用了。
“那好吧，我正好也会去收拾收拾。”
“嗯，期待你的到来。”
两人刚好走出了落湖，走到了落花小巷入口。
***
“我到家了。”
“我可以送你到家门口吗？”少年好奇地往巷子里面探了探头。
“可以啊。”少女回眸，发出了邀请。
于是，程诺言同学的脚步终于跨入了落花小巷的入口，走进了小巷里的浪漫世界。
如其名，这里的秋花开得很是绚烂，开得比华枫城任何一处都更加艳丽。
巷子里繁花景簇，少女也是如秋花般精美秀丽。
走到了23号洋房，这幢便是杜心灵温馨的小家了。
花蔓一路从院子里的坛子里攀爬上了洋房的墙壁，抵达了二楼的窗口。
那是杜心灵房间的位置。
每个天气晴朗的清晨，阳光倾洒进入房间的那一瞬，杜心灵就可以幸运地看见花朵盛开在金色阳光里的曼妙场景。
少女每一天的好心情就是这么来的。
生活在这静谧的落花小巷里，可真是件幸福的事。
***
杜心灵掏出钥匙，打开了院子的门。
“我到家了。”少女再一次对少年说道。
“好，我的任务完成了。”少年停留在篱笆之外。
“什么任务？”
“护送你回家的任务啊。”
少女笑了，向幼稚的少年招招手。
“我们一会儿见？”
少女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距离晚饭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华枫城的人们吃饭早，差不多五点出头，就是饭点了。
“一会见。”
少年转身，伴着纷飞的落花，走出了小巷。
少女一直目送着少年缓缓离去的身影，俊朗如秋叶萧然。
***
关上家门的那一刻，杜心灵便直奔二楼房间，然后坐在自己的化妆台前，边化妆，边跟姐姐发微信。
“？”
“通知过你了哦。”
“去吧去吧，早点回家。”
“好嘞。”
姐姐今日也是难得松口，少女心里很是欢喜。
有这样一个秋天在，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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