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白安省铜钱县边上的一个小村子,名叫乌头镇,再往南走两公里,过条大河就到古北省内。
虽然叫乌头镇,但其实是一个村,最近在进村的入口竖了指示牌,上面写着“乌头镇村”。
村子很偏僻,距离城乡公交车的最后一站还要走十五公里。
小时候看电视上说要好好学习,走出大山。
虽然村子里没有大山,但那句话背后的深意对这里的小孩同样适用。
听老一辈说,过去乌头镇也繁华过,村子里的道路都是从山上运过来的石板铺成的。
我觉得他们在吹牛,因为距这里最近的山是安城的鹤山,距离乌头镇120公里,在交通不便的过去,少说要走上个两天两夜,更别说是运石板了。
不过村子里的老路确实垫的都是青石板。
村北头有座土包,小时候有20米左右,不过逐年下降,现在不知道还有多高,那是我们肖家的祖坟。
小时候每年清明,土包上都会挤满了人,土包上种的松树,长得笔直,树冠上都系着红绸。
不过那些人我并不认识,他们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祭祖。
听奶奶说,他们都是从乌头镇走出去的肖家人。
偶尔会有几个人路过家门口,进来讨碗水喝。
那时,我胆子小,每每跑进后堂,偷偷听他们说话。
他们说普通话,听着很时髦。
我们家不去土包祭祖,准确的说我们不出去祭祖。
奶奶信神,逢年过节,她都会在中堂画前的长桌上,摆放贡品,点燃红蜡,在颜色漆黑雕有兽头的香炉里插上檀香。
长桌很高,我得踮起脚尖,才能看到香炉的三根炉脚。
中堂画是幅巨大的山水画,在水前是巨大的依山而建的楼阁,气势恢宏。在袅袅云烟中,若隐若现,神秘莫测。
奶奶说那是家神住的地方。
还记得那幅画的两边贴了对联—三山五岳似锦绣,人间仙境乐万年。
这种画在我们村子里,家家户户都会挂。家里的这幅应是过年赶集,在村子里唯一一家书画店里买的,书画店的老板是位年近70的老秀才,现在怕是已经仙去。
那画用了很多年,自记事起它就挂在那里,画上交叉定型的红线已经由鲜红慢慢变成深红,纸张也早已泛黄,仿佛真如家神般守护着我们家。
那时我深信这世上有神仙存在,她保佑着我和奶奶,平安康健,事事如意。
我会在每一次敬香时,诚心许愿,直到最后一次——在奶奶去世后,我站上长桌,亲手把它取下,将它和一堆黄纸燃尽在那个荒芜的坟前。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不再相信神仙,亦不相信人死后还有灵魂,还会轮回,因为她保佑不了我,也留不住至亲。
我只信看得到、摸得着的,即便是不可见光和电磁波,也是实实在在可以通过仪表显示和机器利用的。
几年以后,在那个充满校园传说的解剖楼里,那个临时搭建的实验室里,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静又忙碌的黑夜。
一切静谧,什么都不曾发生。
就连曾与我相依为命的至亲,也在岁月的侵蚀下,渐渐失去面目。
我一直往前走,从不回头,因为我知道,身后什么都没有。
那个小时候在中堂前,焚香祈祷的我,早已遗忘在记忆的最深处,或许此生都不会再想起。
如果我没有答应去那场溶洞探险的话,我的人生会如深山中的古井,平静无波,安稳度过不长不短的岁月,直至干涸。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志坚问我:“可曾后悔?”
我摇头,“接受一切,是我最大的优点。”
当我在昏暗的悬崖之下,看到如画般宏伟楼阁时,我半信半疑,在岁月中楼阁溃败,纵是残垣,也宏伟的惊心动魄。在月光笼罩下,檐角的铜铃响声清脆,直击人心,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不可言说的存在。甚至在往后余生中这种感受都如影随形般充斥在左右。
当我拿起武器,在原野上行走,融入那座荒僻村庄的阴影里,冥冥中不可阻挡的洪流迎面而来,我不再思考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妄,只是穿行其中,度过那漫长而悠远的岁月。
因为,我一直记着在一座破败的禅院里,有个人告诉我——恩情是用来报答和怀恋的,小华,我们都在你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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