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具美感的一幕。
徐铮没有出声,眼前这幅画面让他感到很是心情激愤,一种燃烧血管的冲击,短暂占据他整个人的意识几秒钟,老大的头悬挂在天花板上,被无数干枯发黑的不明物缠绕着,身体则坐在摆满大鱼大肉的餐桌前,周围几把椅子零散地翻倒在地,场面一片狼藉。
他应该感到害怕。
为有人胆敢如此狠辣地对老大下手,还在他死后把犯罪现场特意布置一番,他兄弟结婚都没把场面搞这么复杂,酒店摆几桌宴席,穿上西装配婚纱,多余的场景配置要花多余的钱,所以走个过场得了。选一家有些名气的大酒店办婚宴,已经是搞排场的做法了。
血腥的画面,没有唤醒更多暴力的冲动,徐铮很离谱的走神,想参加过的婚宴想了许久。有个新娘很漂亮的,婚礼进行中,在空中放飞了成双成对的白鸽。有次是半夜办的婚宴,在露天公园里整了一堆烧烤,新人一边喝啤酒一边大声唱歌。
“该来个人把这里收拾一下。”身旁,严泽打破沉默。
他们三人破门而入后,全都愣住了。
搬运老大尸体的过程中,老大脑袋悬坠的血液,落在了李白脸上,尸体搬到车上,冷风糊面,李白骂了声,他头发被血粘住,很快就凝结在了一起。
“靠,我看着像没洗头。”
“谁在乎你洗没洗。”严泽双手托住尸体缺了脑袋的那一头,和李白协力将尸体稳稳放进后车厢,尽量摆平一点,不要让老大死后还委屈做人。
决定谁开车前,严泽和李白划拳,赢了的开车,输了的坐副驾驶位。徐铮一人待在后面,上车关门的瞬间,仍在想划拳是个什么原理,这有什么好争的。
“臭死了,把车窗打开啊。”徐铮喊道,后车厢溢出的血腥味,此刻尤其浓烈,比刚看见老大尸体时闻到的气味还重。
车窗落下半截,风往里灌,徐铮的外套都被吹得鼓起来,他外套袖口连带腰腹处沾了不少血,袖口可以理解,腰上的血是什么时候粘住的。他暗自疑惑,同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应该感到恐惧,而不是坐在这儿想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老大是谁?块头长相和普通中年男人区别不大,啤酒肚高挺,肥肉中有肌肉,做大事前格外看重天气咋样,说这叫看老天爷脸色,人活在世上,比人低一头就得看人脸色。纵横风云十几年,一同发家的死了就埋,输了从此过得不如畜生。想砍谁砍谁,还能叫底下人出力,不缺钱,不缺运气,自然也不缺女人和小弟。
老大这样的人,活得逍遥,该怪这世道畸形。但话说回来,男人要是有的选,做老大这般的男人,也挺好。徐铮这些念头,自是无人知晓。他不说给别人听,独处时想起,还有种自己活这么大,只配做小丑的荒谬无能感。
终于,徐铮老大也死了,安安静静躺在车上。
徐铮闭上眼睛,任由狂风吹进车,吹散血腥味和疑似屎尿散发出的臭味。
是谁杀了老大,他并不关心。
他想,静静享受难得的平静,车不知道要往哪儿开,突然一个急转弯,车剧烈颠簸,他听见砰砰两下重物落地声。停车,下车,徐铮被指使着打开车门,看见老大的尸体扭曲成一个让他不忍直视的姿势。
严泽下车后,一看,皱眉:“怎么在车里,会撞成这样?”
李白啧啧两声:“真他妈奇了。”
人都死了还在乎摆什么姿势吗?徐铮认命地爬进车厢,手臂穿过老大的腋下,将他摆放成大气端正靠坐在车厢的姿势,为防止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李白还找了两大物件抵在老大双腿前。帮尸体固定好姿势后,严泽和李白同时发出感慨。
“尽忠尽义。”
“这一趟真不容易。”
李白笑了,盯着严泽:“你在这儿发什么颠,对着死人夸自己?”他脸色看不起来不太好,徐铮这才想起要问,本趟行程的最终目的地。
“我们要找个地方,把老大埋了,也算是对死去的老大有个交代。”
尽管杀人的不是他们,但发现尸体的是他们三个,严泽和李白对视一眼,心知彼此有相同的猜想,唯一跟不上讯号,不下命令就不知道做什么的就是徐铮。
老大的死处处都是疑点。
今晚,他们凑一伙儿在外面吃饭,吃完就送老大回家,最后接触老大的人就是严泽和李白,依照常规的刑侦调查手续,他俩要被带到派出所问几个问题。而依照道上的规矩,他们也必须向其他兄弟解释清楚,为什么把人送回家时还活着,要吃香的喝辣的,再给老大送完酒,就只有一具尸体了。
一般男人,即便体格强壮,欠缺点格斗意识和血性的,打不过老大。更别提不拿刀枪的女人。尸体上的切口非常平整,力气小,或用的工具不够锋利,呈现出来的效果会是另一个样子。
而且,杀了老大的人。绝对不只是想要老大的命,还抱着刻骨的恨意羞辱他。
车继续向前开,这会儿,公路上少有车和行人,严泽心不在焉地握着方向盘,思考谁有动机,又有谁真有本事动手。
考虑再三,思索良久,严泽能想到的嫌疑人全被他排除了。
忽然间,他猛地一踩刹车。
严泽扭头,望着李白的眼神,让后者莫名心寒。
“他妈的,被人下套了!”没错,严泽和李白,两个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会打架,老大信他们。,两个人联手,完全可以杀了老板,割下他的脑袋,全身而退。
至于动机,懂的都懂,钱给到位,一点小事也能结下大仇。
徐铮在后面狂打哈切。
严泽透过后视镜看他,觉得他不够精明,一天到晚到处找乐子,他应该和老大死了这事无关。
车开到荒郊野岭,停下,徐铮开后车厢,把尸体拖出来。严泽越过他,拿了两把铁铲。“怎么还有铲子在车上?”徐铮大叫,觉得好玩,被严泽瞪了一眼。
尸体在两个人的臂弯间摇摇晃晃。
严泽找到了一处好位置,阴郁的心情因此稍微变得轻松一点。把尸体埋在这里,一定不会很快就被别人找到。他轻轻叹息,感慨自己是如此有眼光。
“埋在这里好,没人路过,位置偏僻,土壤结实,看,周围有野草,有树。”
这一带,多半十几年后都还是现在这样。
开始挖坑了。
严泽握住铁铲,调整姿势,泥土洒在半空,有一些落在徐铮的脚背上。他负责照看尸体,见严泽和李白挖得起劲,犹豫一会儿,才说:“身体是在这儿……严哥,那个头,头在哪儿啊?”
严泽倏然停手。
他自忖算无遗漏,该做的都做了,至少保住自己一条命。
结果,只带走了尸身,没带走脑袋?!
他们三个全眼睛瞎了,都到这里了,才想起老大尸首分离。严泽气得喉管涌上一股腥气,他把铁铲往旁一丢,靠着树,摸摸口袋,掏出一根烟。
李白不喜欢闻二手烟,这么多年,也早习惯了。他笑:“没劲,真没劲。”
“谁管你有劲没劲,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心里有数。”香烟寥寥,遮住严泽眼底失控的狠厉。李白性情随和,也不接着挖坑了,就站在路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徐铮不懂二人为何非要今晚挖坑埋尸。
他不是那种特别会看人脸色,读人心思的精明人。氛围僵持低落,他后知后觉,脑中灵光一闪,品出这两位大哥压抑的恐惧。
“我这就回去,把脑袋带过来。”徐铮自告奋勇。
严泽掐掉烟头,灼热的红点接触指腹的厚茧,稍微有些刺痛。他淡淡点头,说:“好,你快去快回。”
徐铮狂奔着消失在严泽视线内。
继续挖坑,铁铲扬起泥土,李白粗略盘算出坑的大小,将附在泥土表层的野草茎叶剥落。严泽笑他白费功夫,反正过一阵,这些杂草自然会长回来。
李白头也不抬:“无聊,真打算挖一晚上?”
渐渐,严泽感到肌肉酸胀,叼着烟到另一边去休息。
“算了,我也不挖了。我去附近买水和吃的。你要什么?”李白回到车上,手伸出车窗招呼道。
“你看着买吧。”
过了不知多久,李白开车回来,他还未下车,严泽等得不耐烦,正想冲他吼两句,一条细嫩的手臂扒开车门,跳下来一个女的。
是她。严泽皱眉,不带正眼看那女孩,只顾着向李白噘嘴骂道:“你把她带过来,是对我有意见?”
“你女朋友过来,怎么了?她也在那家店里,买晚饭,是吧,我就顺带把她也叫来了。”话说到一半,李白笑嘻嘻望着薛香凝。
“我们已经分手了。”薛香凝捂嘴笑,美甲上的水钻很大颗,严泽不懂这哪里好看,从前他不过问,现在越瞧越心烦,他走近薛香凝,抓住她的手,举在半空,“谁让你来的,回去。”
“让我回去!好啊,我坐车过来的,你开车送我回去。”
“那好,给你,来都来了,做点事情。”严泽把铁铲递给她。
薛香凝转过身,背对着严泽,自顾自说:“三个人,可以做什么呢?打麻将缺一个,打扑克刚刚好。”
李白:“不想玩。”
严泽更过分:“我不会打扑克。”
“你不会打扑克?你不会洗碗做饭,不会哄人,不会做好事。你不会的事情可多了,什么时候起,连玩你都不会!”深夜时分,薛香凝脸上依然化着和她心意的妆容,卷翘浓密的睫毛眨了眨,一双眼睛故意睁大,显得格外无辜。
严泽冷漠地看着她的背影,把铲子砸在地上。
这声轻微的响动,在寂静的夜,刺痛薛香凝的心。一些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是她之前数百次争吵讲过数百次,都仍未说够的话。
“你不喜欢,我喜欢得很!你不满意,我满意得很!”薛香凝近乎是在尖叫,“我管你会不会,我会,两个人的扑克牌照样打。”
李白插进来,站在薛香凝前面,再次重复道:“我不想玩。”他压住薛香凝的肩膀,往严泽那边推了把,“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她愿意过来陪你,不挺喜欢你的吗?”
严泽捡起铲子,递给薛香凝,逼她接下。
“挖坑,干活,不干,走人。”
薛香凝赌气接过,举起铲子,站在严泽旁边,跟随他的节奏一起挖。
“我不太会。”泥土弄脏她的裙子,她开始示弱,就像从前那样。撒娇不管用,严泽态度坚定,离谱的事情今晚发生的足够多了,想要他无视薛香凝的咒骂,她必须派上用场,帮忙挖坑,就是她现在唯一的用处。
三人轮流挖坑。
时间飞逝,徐铮仍未回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