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月明星稀。
季洛镜趴在露台上，任由冷风拍在身体。她垂着眼，终于是打了那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对面的人语气中并不显倦怠，声音沉沉的，一瞬间给足了她安全感。
“……嗯，我答应你。”握着栏杆的手心骤然缩紧，她养的小猫在脚边打着滚。
他们通了很长的电话，季洛镜边打边侧头关注浴室里的何俞有没有出来。
露台提前做了全封窗，她转身蹲下，用手指逗弄着小猫。
“那我可不可以把猫带过去，它不能一只猫在这里……”季洛镜说着，浴室的门把手咯吱一声，“何俞出来了，先挂了。”
何俞的脖子已被包扎完好，甚至还腾出了闲心扎了个蝴蝶结。她穿着季洛镜的睡袍和小熊拖鞋走了出来，长都的三月份并不暖和。
她知道何俞体寒暖不热被窝，便提前从柜子里拿了电热毯出来预热着，见她出来便赶紧招呼着进被子里。
小猫跟着季洛镜的脚跟就进来了。
“明天会有人带你走，去安全的地方。”季洛镜说。
何俞一听不淡定了，她不想离开季洛镜，但万一拖累了她……一番思索过后，只能淡然地应了一声。
季洛镜笑说：“你是不是不想走？”
何俞点头。
季洛镜诚恳地说：“如果我能保护你，我一定不让你走。”
“但是现在的我，不行。”她顿了顿，“那个人挺靠谱的，是我的一个客户。”
何俞又点头，“听你的。”
季洛镜忍不住弯腰搓了搓何俞的脸，“开夜灯我晚上睡不着，我去隔壁房间睡了。”她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隔壁的方向，“有事情就喊我。”
床头桌案上的手机振动，季洛镜拿起手机抱着猫与何俞道了声晚安便离开了。
其实，不管开不开小夜灯，季洛镜都是睡得着的。特意避开，还是为了和傅映洲交涉。
何俞递来的消息倾覆了她二十五年来的认知。
目前的她没有办法保护何俞，父母亲因为被白巫系统踢出便直接撂担子出国玩去了。
白巫的目标由她转向了传闻中身怀异术的傅映洲，甚至还想将与季家交好的何俞或是季家直接成为挑起圣战的牺牲品。这不仅关乎着何俞，还关乎着她父母的安危。她只能这么做，现下也只有傅映洲能给她最优解。
两人第一次以前夫前妻的身份谈条件，傅映洲说的也很直白：他完全不屑于白巫高层的“密谋”，何俞的安全他也可以保证，但季洛镜要陪着他直到何家那边消停。
第一时间，她便联系了刘摩根办了离职。刘摩根虽然不解，但也十分爽快地批了。
季洛镜干了这么多年的策展，其实也挺没意思的，换个工作确实能换换心情。
「傅映洲：猫可以带过来。」
猫，窝在季洛镜床尾的蓝金渐层，名字叫团子。是一个开猫舍的同学送给她的离婚礼物，庆祝她从婚姻生活中脱离开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这猫才刚跟她磨合不到一个月，皮实，一个月抓坏了她两个懒人沙发。但猫才八个月大，她也不好下手揍，想着抽个周末好好教育一番。
傅映洲说搬过来陪他，那其中的含义再清楚不过了：就是做个炮｜友。
于情于理的，两个人离婚了。傅映洲本就没理由帮她，但念着旧情，出一下手倒也无妨。
何俞在那边睡着，季洛镜偷偷在这边收拾着行李。明天宋贝过来接走何俞，之后傅映洲大概就会派人把她接走了。
﹉﹉﹉﹉﹉
长都高新区写字楼林立，季洛镜循着记忆来到了傅氏集团的园区。刚结婚的时候，她来过几次这边，后来因为离老宅太远就懒得过来了。
最近傅映洲在园区附近买了栋小洋楼，顺便也让童助理把季洛镜接到了这边。说实在，她在这边住了一天多都还没见过他，他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连电话都没打过来一个。
傅映洲的秘书位子常年空缺，这不——直接就让季洛镜空降了过来。
今天她来，便是得到了人事的消息来报道交资料的。
人事部在十七楼，季洛镜刷了临时码踩着万年不穿一次的高跟鞋在电梯前等着。
今天是周末，想着今天应该没什么人的季洛镜在等待电梯的空余时间低头刷着手机。
秘书干活的时间虽然没有做策展人灵活，但干的活相对来说要少一点。
电梯门应声开启。
熙熙攘攘的人自电梯而出，应该是下楼用中午饭。周末还有这么多人在办公，当真是长都行业龙头。
十七楼开门。
交完资料后，人事部给了她正式工牌，就让她去总裁办报道。
总裁办在顶层，需要拿到授权才可以坐着专用电梯上去。看来，傅氏的总裁也并不亲民。
童助理很早就加了季洛镜的微信，他最近得作为师父带着季洛镜完成工作，已在电梯处等候许久。
见她过来，便带着季洛镜上了电梯。
“会议室使用直接在集团app里预约就可以。傅映洲会早个一个月告知未来要开的所有会议，你需要依着具体政策的时间排开会议，避免冲突。”童助理说，“现在你在，责任会直接到你身上，我只是个跑腿。”
他递给季洛镜专用电梯卡，亲切提醒了一句：“不要迟到，尽量不要出错。傅映洲大发雷霆，就躲得远远的。”
“他人……还是挺好的。”童助理停顿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电梯打开。童助理没出，他抬手为季洛镜指挥方向，“左边最后一个办公室，上面有总裁办的牌子，先在门口打通讯电话，他让进门你再进门，没人接就不要进去。”
分寸感极强，甚至还有点疏离的意思。
“总裁爱吃的饭菜已经发给你了。饭点要提前订饭，吃不到饭总裁也会很暴躁。”
季洛镜点点头，电梯应声关闭，她随手打开了童助理发来的食谱文件，猛得一怔。
食材第一个字就是季洛镜最讨厌的食材之一：鱼，后面跟着小标注「千万不能有刺！」。
她不禁想起在雪场山下东北铁锅炖的时候，傅映洲拒绝了老板推荐的鱼。他记得她爱吃的讨厌吃的东西，记得她的爱好，记得她的习惯——果然那时一直在依着她。
现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然转换，季洛镜让自己别想这么多，深呼了一口气提起通讯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傅映洲让她进来。
季洛镜收起手机，抬起手腕看表，已经一点半近两点了。他竟然还在工作吗？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傅映洲正在电脑后处理合同。对她的进入他不为所动，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给她。
也对，他俩现在只是交易的关系。傅映洲帮何俞摆脱何家和楚之久的追杀，她以自己为交易的条件。
“我来……”季洛镜刚想开口，傅映洲便打住了她。
“一个合格的秘书，应该是现在在隔壁秘书处闭嘴。”傅映洲翻阅着文件，冷声道。
季洛镜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头，这样的语气他以前从未这么对她说过。
目前看来他既然不安排工作，那就没她的事情了，季洛镜想了想转身就准备走。
傅映洲却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他从手头拿出一沓文件，“这些文件拿去销毁。”
季洛镜恭恭敬敬地从他手中接过文件，“傅总，销毁处在哪里？”
傅映洲言简意赅：“一楼。”
——
傅映洲今天特地没安排司机，季洛镜只能充当卑微的打工人开车送他回去。
车前车后的隔板升起，这位傅总似乎并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也行，季洛镜也不想跟他说话。本来的美好周末，一下午她碎了文件，交了了十七个会议室的预约，交接了九个下午茶商家。
车子驶入地库，季洛镜停稳车子后第一时间下了车，殷勤地为尊贵的傅总打开车门。
傅映洲面上转瞬即逝的笑意，立刻便回归冷面。
电梯直达门户。
傅映洲先进门，季洛镜一进门就开始张望团子在哪里。
团子虽然皮，但窝里横遇见陌生人还是会躲起来。
可谁知，小猫喵喵咪咪地来到傅映洲的面前，啪唧一声就躺了下去。
傅映洲换好鞋，一手捞起猫抱在怀里，一言不发地进了主卧。
季洛镜懵了。
一切都是诡异的和谐。
傅映洲似乎是心情不好，基本没有跟她搭上几句话。以前住在老宅的时候，傅映洲从来没有提过什么养动物的意思，她还以为傅映洲不喜欢动物。
现在看来，她还是不够了解他。
洗完澡后，季洛镜趴在水池边看着雾气缥缈的镜子中的自己，心情又绞痛了起来。
她这算是什么？
白巫的身份让她只觉事情越多，还有很多事情她没有找到傅映洲一一求证。目前，她也没什么立场找他说话。
当时说着讨厌他，感情淡了，然后撂担子跑了。现在又舔着脸过来求傅映洲办事，季洛镜实在是难以启齿一些话。
早知道当时不说那么决绝了，也好过现在这么尴尬。
水蒸气消散，浴室陷入了冷寂。季洛镜吹干头发，裹紧浴巾走出来。
“喵——喵。”
团子的叫声响在耳间，她从浴房拐角处拐了出来。
就见团子在她的床上跟随着激光灯的红点跳来跳去，傅映洲松弛地坐在书桌前，指尖夹着激光灯，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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