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边那晚后,他们再没见过面。
方宇的朋友圈停留在一天前,一张行李箱的照片,配文简单的两个字:[准备]。
就在尤濯看着这条朋友圈发呆的间隙,手机突然震动,尤濯回神,发现是陈栖乔发来的聚餐邀请。
他失望地扔开手机,走到窗前,看来是他想多了,方宇怎么可能给他发消息呢。
“叮——”手机又响了。
尤濯心中仍然不想放弃,燃起的希望让他几乎扑过去看,看到时却发现是一条天气预警。
[今夜寒潮来袭。]
他苦笑了一下,把手机扔在床上。
寒潮算什么,那个人要去的是南极啊。
首都机场T2航站楼,方宇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科考队员汇合,二十多人聚集在VIP候机室,交换着专业领域的见解,极地生存经验。
“方宇,好久不见。”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宇转身,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徐怀言。
男人穿着一身地质研究所的制服,步调从容地走向方宇。
看见来人时,方宇有些惊讶,“怀言,你也参加这次科考?”
“是啊,负责南极地质勘探。”徐怀言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没想到这么多年后,我们会在去南极的队伍里共事。”
时光仿佛倒流,徐怀言还是那样健谈,他们聊起高中时偷偷在天台看流星雨的日子,聊起徐怀言去英国读地质的见闻,聊起这次科考的期待。
聊的上头,徐怀言突然一问,“对了,你现在有对象吗?”
方宇的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依然没有新消息,他默了默,回答道:“没有。”
徐怀言笑了笑,“我也没有,地质工作太漂泊,没人愿意等。”
方宇没应声,只是目光呆滞的看着手机。
这时,广播响起,通知他们准备登机。
方宇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任何通知,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关机键。
就在屏幕完全黑下去的那一瞬,一条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尤濯:我......]
画面戛然而止,方宇最终将手机放进口袋。
也许这样更好,有些话,不知道比知道更轻松。
登机通道里,徐怀言走在他身边,他兴奋地说:“听说南极的极光美得不可思议,等到了,我们一起看啊。”
方宇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想起另一个承诺看星星的人,和那个未完成的约定。
-
飞机降落在南极某基地时,刺眼的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来。
方宇眯起眼睛,第一次看到这片冰雪大陆,无边无际的白,蓝得发黑的天空,还有远处巍峨的冰山。
当地科考队员热情地迎接他们,帮忙搬运行李,介绍基地设施。
分配住宿时,负责人看了看名单:
“方宇博士和徐怀言研究员住B区5号公寓,看资料上说你们是老同学,正好有个照应。”
徐怀言高兴地拍了拍方宇的肩膀,“缘分啊。”
方宇一如既往,只是淡淡“嗯”了声。
公寓比想象中舒适,两间卧室共享一个小客厅,简易厨房,窗户是特殊的三层玻璃,能很好的抵御零下的严寒。
方宇把行李搬进自己的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开机。
南极微弱的信号断断续续,但那条信息终于完整地显示出来:
[尤濯:我会等你回来,不管要多久。]
尤濯的话让方宇的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他盯着屏幕,不知该如何回复。
一年,三百多天,极夜极昼,隔着整个地球的距离和时差,等待是多么残忍的承诺。
发愣时,外头的徐怀言在客厅喊道:“方宇,快出来看,窗外有企鹅。”
方宇放下手机,走出去来到窗前,一小群企鹅正摇摇晃晃地走过,十分的笨重可爱。
方宇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试图感受某人留在围巾上的温度,窗外,南极的阳光永不落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雪地上。
与此同时,在地球另一端,尤濯站在家门庭院,仰望着夜空,夜色已深,寒风刺骨,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冷。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尤濯设置的国际极地观测网站,上面显示着南极某基地的实时天气。
——晴,零下二十五度,极昼。
“好好照顾自己啊,方宇。”尤濯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夜色中。
他转身回屋时,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瞬间融化成水珠,像极了方宇那晚在江边的泪水。
*****
南极的极昼让时间失去了意义。
方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看向窗外,太阳低悬在地平线上,将冰雪染成橙红色,他的生物钟早已混乱,只能依靠腕表来分辨白天和夜晚。
徐怀言端着两杯热可可推门而入,鼻尖脸颊还带着刚从野外回来的冻伤痕迹,看着方宇说:“又在加班?”他说着走过去,“喝点热的,我刚从主基地回来。”
方宇接过杯子,“地质勘探怎么样?”
徐怀言调出笔电里的照片,“看这个沉积层,可能记录着几百万年前的气候变化数据。”
方宇凑近查看,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工作上的默契,天文观测需要地质数据作为参考,而地质研究也需要天体活动的时间。
徐怀言说:“对了,今晚主基地有聚会,庆祝极昼正式开始,Edward教授特意让我来邀请你。”
方宇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徐怀言已经预料到了,“别又说要整理数据,Claire说他们搞到了新鲜的水果。”
最终方宇还是被拉去了主基地,巨大的餐厅被改造成了临时派对场地,来自十几个国家的科考队员聚在一起。
方宇端着一杯果汁站在角落,看着这群在极端环境中依然保持乐观的科学家们。
澳大利亚籍的气象学家Claire热情地招手,“方,来尝尝这个,我们温室里种出来的草莓。”
方宇走近那张临时拼凑的长桌,上面摆满了各国科考队员带来的“奢侈品”。
俄罗斯队员带来的鱼子酱,日本队员手作的寿司,还有Claire引以为傲的温室草莓,一颗颗鲜红的草莓躺在盘子里。
Claire眨眨眼,“尝尝看,我打赌比你在其他地方吃到的都甜。”
方宇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汁水在口腔中瞬间爆开,果肉细腻柔软,酸甜可口。
这股熟悉的味道不禁让他想起了家乡的夏天,母亲在厨房熬制草莓酱时飘满整间屋子的甜香。
Claire期待地问,“怎么样?”
方宇:“很甜,像夏天的味道。”
Claire得意地向旁边的德国生物学家炫耀,“哈哈,我就说好吃,你还不信。”
徐怀言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尝尝这个,俄罗斯佬的‘防寒秘方’。”
方宇接过杯子,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徐怀言道:“伏特加加蜂蜜,Ivan说这是他们在西伯利亚科考站的必备品。”
方宇抿了一小口,火辣的感觉烧灼着喉咙,但很快又涌上一股蜂蜜的甜香,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引得周围几个俄罗斯队员哈哈大笑。
徐怀言接过杯子,替他拍拍背,“第一次喝是这样的,但也极其御寒。”
接着,徐怀言递给他一颗草莓,方宇忙塞进嘴巴里,试图把辛辣压下。
缓了大概半分钟,方宇终于平复,抿了口水后,又吃了一颗草莓。
这一幕落在徐怀言眼里,他也跟着吃了一颗,说:“能在南极吃上草莓,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方宇点头,“那得多谢Claire了。”
“方宇,今天这草莓让我想起高中那会儿,阿姨做的草莓酱。”
听着徐怀言的话,方宇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个话题,却不料他已经再次提起。
“你想家吗?”徐怀言望着橙红色的天际问道。
方宇抬头仰望,眼底的眼波流转,顿了顿,道:“没办法不想,但我们的工作,又无可奈何。”
是了,他们选择的这条路,有许许多多的无奈。
徐怀言蓦然一笑,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
方宇瞧着,以为他是思乡情切,安慰道:“再过两个月就能跟家人视频了,极夜前的最后一次补给船会带来新的通讯设备。”
派对进行到一半,有人搬出了吉他,开始弹唱家乡的歌谣。
方宇悄悄退到窗边,望着外面永恒的白昼。
他的手机里存着尤濯那条信息,却始终没有回复。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怕一旦开始联系,就会忍不住期待更多,就会在这片冰雪中变得软弱。
///
春寒料峭的校园里,尤濯匆匆穿过金融学院前的广场。
寒假结束后的第四周,他已经接了好几份兼职,早上在咖啡店打工,下午去证券公司实习,晚上还要做线上家教......
陈栖乔在图书馆台阶上挥手,“尤濯,这边。”
待人走到跟前,陈栖乔开口问道:“你最近忙什么呢?都见不到人影。”
尤濯说话间,呼吸在冷空气中呼出白雾,“打工啊,还能干嘛。”
陈栖乔打量着他眼下的青黑,简直不可置信,“你缺钱缺成这样?家里出事了?”
尤濯扯了扯嘴角,“没有,就是想多攒点。”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计划,去南极的费用至少要十万,这还不包括装备和当地的开销。
作为学生,他只能靠拼命工作来攒钱。
证券公司的实习枯燥但报酬不错,尤濯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脑子里却在计算——
今天的工资加提成是800,咖啡店一周能赚1500,家教每小时200......
如果保持这个节奏,他很快就能攒够十万。
“尤濯,这份报表处理一下。”部门主管扔过来一叠文件。
尤濯点点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窗外的天色渐暗,金融区的霓虹灯亮起,他偶尔会看向天空,想象着此刻的南极正是永昼,方宇可能正在观测站里记录数据。
晚间,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别太累着自己]
尤濯简短地回复后,点开了极地科考官网。
今天的更新显示南极某基地气温零下四十度,风力六级。
尤濯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照片。
是去年秋天,他和方宇在校园枫树下,陈栖乔偷偷拍下的,照片里的方宇正低头翻书,而他看着方宇的侧脸,眼神温柔得不像话。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尤濯,下班了。”
尤濯忙合上笔记本,抬头看了眼同事,“你先走吧,我还有工作需要收尾。”
“你脸色很差,早点回去休息吧。”
晚上十点后,尤濯处理完工作,收拾好东西,走进寒冷的夜色中。
春雪悄然落下,就像电影里那场纷扬冷冽的雪,只为一人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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