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向颉无视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转身上楼。在三楼的窗户处，可以看清学校大门口的全貌。
另外三人走得比较慢，谷向颉等了一会儿才看到他们走到校门口。周一走在最后，低着头，只关注自己脚下的一小块地方。李红和王明并排走在前面，就像校园里任何一对小情侣一样普通。
李华的目标，是杀死王明。
通过日记，谷向颉真正确认了这一点。
但是怎么杀，谷向颉目前还没有头绪。正因为可能性太多，提前猜测反而不利于思考。就像在刷题时，条件还没给全就开始猜测解法，极有可能干扰解题的过程。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是人类的一个弱点。
李红停下了，和王明面对面。
风吹起少女的黑色长发，二人沉默地注视着对方，连周一也停下来，不敢打扰。谷向颉伏在窗户上，注意着李红的一举一动。
然而少女最后只是笑着摇摇头，和王明挥手道别。
王明揽着周一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李红去了另一边，二人要去不同的方向。
【放学后，小明与小红在学校门口分手。小明的家在学校西边600米处。小红的家在学校东边400米处。】
因为李华没有行动，所以题干未能成立。
多了一个周一。
如果现在找到李红，也许可以盘问出整个计划，但是周一会遇到杀人犯而死去。
谷向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踪王明和周一。这样，也许谷向颉可以开启关于“逃窜的杀人犯”的支线任务。
他记住了二人的方位，然后转身下楼。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校门口，看了李华的自行车一眼，没有理会。费力向前望去，周一和王明走在前面100米处，但谷向颉觉得把距离控制在50米左右最好，毕竟天色已经很黑了。
王明扎起来的两个裤脚即使是在夜晚也挺显眼的，他吊儿郎当地大跨步迈进，顺手把自己的书包扔给周一。周一也没抗议，肩上背着自己的包，怀里抱着王明的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
这一天观察下来，王明不是在黏着李红就是在和混混朋友们大吵大闹，没看见他去找过周一。说实话，谷向颉一直以为王明不一定能记住周一的名字。
他们两个走路的时候好像也没什么对话，就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走着。
大约这样过了五六分钟，二人穿过一小片尚在营业的商业街，谷向颉趁机脱了自己惹眼的校服，塞进包里。夜幕低垂，沿河的商业旧街灯火阑珊，斑驳的招牌在微风中摇曳，映照着漆黑的水面。萧条与宁静交织着，河水倒影是两岸残破的店铺。
据说那河水是连着水库的。
这时候，周一忽然停住了，路灯笼罩着瘦小的少年。
周围很干净，所以谷向颉可以听见他说：
“我记得……你家不在这个方向。”
王明大摇大摆的步子暂停，看也没看后面的小跟班，嗤笑道：“怎么？怕我给你卖了？”
“我今天还有工作，不能迟到。”周一说。
“老子重要还是你那破工作重要？”王明猛地转身，双手插兜伫立在周一面前，居高临下道，“老子是你债主，知道吗？”
周一后退两步，谷向颉在后面看不见他的表情。
王明满意地笑笑，忽然想到什么，扯住周一的左手手腕往上一拽，周一怀里的书包掉在地上。王明瞥了一眼地上的书包，不甚在意地扯扯嘴角，注意力集中在了周一的手腕上。
“小矮子，我给你的手环还戴着呢吗？”
周一似乎想把手抽回去，没抽动，动作僵硬地屈膝，想把书包捡起来。王明收了手，同时一脚踹在周一右胳膊上，把周一整个人踹翻在地，刚碰到的书包又摔到地上。
谷向颉：“……”
血压上来了。
在李红面前是粘人的大猫，在自己面前是谄媚的狐狸，在周一面前就变成藏獒了——你小子面孔挺多啊。
周一默默站起，拿起包，拍了拍上面的灰，道：“没扔。”
“还挺听话。”王明说，“摘下来我看看。”
周一拽起袖子，但是谷向颉看不到他的手腕。
王明拿到手里掂量掂量，手环在空中转了转，又回到手上。
“你打工能挣多少钱？”他问。
从谷向颉的位置很难听清周一小声说出的数字，但是可以听到王明不加掩饰的嘲笑：
“这么点？！哈，这样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还钱啊？”
在暗处的谷向颉：“……”
气血上涌，感觉自己要忍不住了。
“这样吧。”王明弯下身，拿手环在周一眼前晃了晃，“这个东西，如果你能捡回来，我就算你把钱还上了，怎么样？”
不等周一答复，王明直起身，把手里东西晃了两下，随手往远处一扔。物品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毫不犹豫地落入河水中，连个响声都没有。
谷向颉：“……”
这种要求，周一不可能答应的吧。
果不其然，周一说：“我不会游泳。”
是啊是啊。谷向颉在街角后不住点头：傻子才会答应这种条件。
王明一歪头：“就这一次，机不可失，过时不候哦。”
周一沉默地站立了一会儿，半晌，他放下自己怀里的包，又把自己的包卸下来。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盖在书包上：“说话算话吗？”
“当——然。”
谷向颉：“？？？”
不是你真去？？？！！！
这么说来，上周目谷向颉没有参与到值日中，周一和王明走的应该也是这条路线。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实际上也“发生过一次了。”
现在不确定的事情是，周一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因为遇见了会杀人沉尸的杀人犯，还是因为去河水里找那个手环？
虽然谷向颉很希望跟着他们可以找到杀人犯的线索，但是理性告诉他，真相大概率是后者。
上周目和这一次不一样。那一次周一整整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再加上他本来就不会游泳，溺水的可能性非常大。还没来得及遇见杀人犯，就因体力不支沉在水里了。
眼看着周一已经走向水边，单薄的身体在黑夜中像一片脆弱的叶子。谷向颉没办法，心一横，硬着头皮走出来，站到路灯前。
“周一！”
周一和王明都被吓了一跳，二人齐齐向谷向颉的方向看去。
周一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顶多是有点惊讶。王明的表情就精彩了，从不知所措到气急败坏再到做贼心虚，在三秒钟内变了无数张脸。
王明试图解释：“咳，华哥，我开玩笑的，不是真的要让他……”
“太过分了！”谷向颉直接打断，义正言辞道，“老师说了，放学后不让去水库这边玩儿，你们两个居然到河边游泳。”
一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很有班长的风范。
一时间，在场二人不知如何应对。其实对于谷向颉来说，这也是一步险棋。要是一不小心和王明起了冲突，谷向颉百分之百打不过对方。
王明：“……”
王明：“啊对对对！我们就是一时兴起……咳，主要还是因为周一非要下水，我都劝过他了但是他不听，是不是，周一？”
周一：“……”
周一低头：“对不起，华哥。”
谷向颉点头：“知道错了就好，要不是我买东西碰巧遇到你们，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这次我就先不告诉老师了，天很晚了，你们快回家吧。”
时间、地点、人物、干什么、起因、经过、结果都有了，谷向颉对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满意。
王明踟躇一下，双手合十：“那个，小舅子，这件事就没必要让小红知道了哈……”
说着，一个环状物从他袖口中滚落，掉到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三人低头，那个手环格外眼熟。
王明：“……！”
周一：“……？”
谷向颉：“……”
不是，飞出去了吗？
王明的反应很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环捡起来收好，装作没事人一样呵呵一笑就要离开。
正好，关于这个手环，谷向颉也有一肚子疑问呢。
“王明。”谷向颉笑眯眯开口，面部表情在路灯自上而下的光束下显得格外诡异，“刚才那个，是什么啊？”
王明又哈哈笑着拿出来，这一次谷向颉看清了，这个手环确实和李华房间抽屉里的一模一样。
“小舅子，这不就是你给我那个手环吗？你看，我一直戴着的。”王明挠挠头，把手环递到谷向颉面前。
果然，这个手环的原主是李华啊。
谷向颉接过手环，一边看一边琢磨：为什么李华要送给王明一个手环？王明又为什么转送给周一？这个手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那个，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然……”王明伸手要去拿回手环，却因谷向颉一抬手摸了个空。他收回手，怔怔地看着谷向颉。
谷向颉刚想说要不你还是还我吧，一旁的周一忽然开口了：
“但是你不是送给我了吗？”
周一把校服外套重新套上，背着自己的书包站在谷向颉身侧，而王明的书包被孤零零地扔在地上。周一灰色的眼睛在路灯下近乎透明，整个人露出的皮肤反射出病态的白光。
王明干巴巴一笑：“这个，我可以解释……”
“哦，那你还要吗？”谷向颉问。
王明目移：“……额，也可以不要？”
反正对于王明来说，他并不会在意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手环，收下李华的手环估计也是为了给未来小舅子一个面子。
应该说，给李红一个面子。
周一道：“我要。”
谷向颉颇为意外，他以为周一会很讨厌王明强行塞给他的手环。看了眼同样处在懵逼状态的王明，把手环放在周一手上。
周一抿抿嘴，把手环套回自己手腕上。
谷向颉稍微转转弯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王明压根没有把手环扔出去，刚才大概是扔了个硬币什么的，所以落在水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如果周一跳下水，肯定什么也找不到，最后因体力不支沉进水里。
这个垃圾。
“那走了。”谷向颉冲王明摆摆手，“明天见。”
面对王明时，谷向颉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班长模样。转过身去，他的嘴角就缓缓翘起来了。
周一存活计划，完成一半了。接下来只要把他送到打工的地方，并确保他活到十二点就好了。
这一次谷向颉的扮演确实比上次松弛很多，应该和李华的人物形象差出半里地了。但是这一次是线索收集时间，谷向颉不求一命通关。
谷向颉和周一沿着河岸慢慢地往回走，谷向颉问：“你的打工还来得及吗？”
周一点头，手还不自觉地摩挲着手环：“来得及，虽然晚了点，但是没关系。”
从商业街穿回去要经过一段小路，谷向颉走得很小心。他担心好不容易把周一救出来，就迎面碰上杀人犯之类的。
不过每当谷向颉特别谨慎的时候，剧本都会给他来一个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大反转，谷向颉都有些麻木了。
城市一隅，小径蜿蜒，街灯昏黄的光晕下，石板路映射出淡淡的光泽。夜色中，只有谷向颉和周一两个人在行走，小路显得更加幽静而深邃。
周一止住脚步。
“嗯？”谷向颉回头。
周一背着包，双手攥住书包带，手环露出来，看起来很乖。
周一轻声道：
“华哥，你有没有听到，美工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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