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来自副本的威胁包括?』
轰炸机。
水妖。
以不知名手段杀人的死者们。
『线索呢?』
环境:校舍和树林。
背景:战地医院。
人物:四个幸存学生,分别叫山清、尽帆、翰星、红芃。
『下一步你准备做什么?』
痴傻的翰星不知为何又吵起来了,到处一片混乱。
戴眼镜的尽帆烦躁踱步,坐在地上的年长女生哄着翰星,众人的影子重重叠叠落在地板和墙面上,在昏暗的内室里纠缠。下一刻山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台灯前面,脸色极其可怕,宛如一个暴躁的幽灵:
“闭嘴!吵来吵去的像话吗?”
屋子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趁此机会,唐思烬像以前一样习惯性降低存在感,于众多副本人物间穿梭片刻,再次检查了内室的布局。
这是一间相当宽阔的屋子,一端是地铺,让所有幸存者们夜里待在一起;另一端则堆着许多用细丝带扎起的书本稿纸,还有一些放在纸夹里,看不出原本内容。
屋子背光,黑压压的,如同暗无天日。
雨水积压在唐思烬衣服和身体之间,冰冷冷往下流。烟雾于眼前升起,天花板下隐约晃动着半透明人形,一会儿吊着,一会儿又消失不见,融化在水汽之中。
他又眨眨眼。
本就微弱的PDSD症状消失,幻觉结束,屋顶下空空如也。
唐思烬深呼吸,又昏昏地用手背擦眼睛,不小心揉了一点在眼角。
还未将那点水汽驱散,他突然似有所感,倏地回身——
小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背后。
他脸上油彩鲜艳依旧,身上穿着这里特有的旧式学生套服,但衣衫上不见一点污渍潮湿,像新衣一样干爽。
“来。”小丑轻快地说,“带你去换身衣服。”
然后不等唐思烬有所回应,就把他从房间里给领走了。
一被拉出人群,唐思烬立刻一言不发抽手。
小丑对此没什么特别反应。两人走上一道窄楼梯,进入一扇门。
门里有一条狭窄的凳子,正对着一座衣柜。
“这里面都是校服!”小丑红红的嘴角扯开,显得怪灿烂的,“也分不清哪件是谁的了,让我找找你的尺码。你害怕会感冒吗?大可不必,「缝隙」还不至于苛刻到这个地步,不管学生们怎么样,病人是无论如何不会感冒的。”
他没关门,唐思烬便点点头,安静坐在了那条细凳子上。
小丑心情似乎不错,一边搅和衣柜,一边高高低低地吹着一首口哨歌,正是他之前吹过的那首,现在唐思烬听出来,曲调似乎是《致爱丽丝》。
小丑吹了一会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完全停止了。
“等你换完,可以把小施叫来。”他抖开一件衣服,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淡,听不出情绪:“我可不去。”
小丑说完,拎着衣服回头,直勾勾望来。
唐思烬一动不动坐着,也看着他。
几秒后,小丑脸上倏地绽出一个笑容,用假声高昂地问:“为什么?”然后切换回他的本音,又搭上一条裤子:“那当然是因为,她怕我。还以为我没听见。可是我都听见了,多有趣啊。她觉得我是个缝隙人。”
『难道不是吗?』
“所以我决定让她见识见识。”小丑继续,“这不才是第一天吗?我要等到第四天的时候,“扑哧”一声,世界毁灭了。到才是最适合害怕的时候,你觉得呢?我准备好好规划一下这件事——”
他细致观察着唐思烬的表情,脸上所有表情突然全部消失了:“——至少,这是她觉得我准备干的事。但我干嘛要毁掉一个世界啊?我只是想在人群里找点乐子,我又不疯。”
唐思烬被他看着,点点头。
“你看出什么来了,嗯?”小丑一扬手,“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思烬接过被抛来的一身衣服,思索片刻。
他委婉道:“……你很活泼。”
小丑怪异地笑起来:“你用词真奇怪。不过除此之外,我还能怎么样?丑角的感情必须突出明显,不然观众分不清楚。”然后他耸耸肩,笑嘻嘻转过身,面朝门站着:“换衣服吧!”
唐思烬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自己也转身面对墙,开始一言不发地解搭扣。
“现在活着的所有人,全都是学校旧诗社的成员。”身后小丑又开口了,语调像过山车一样,这次终于轮换到了正常区,似乎真想好好玩扮演病人的游戏:“你对那几个死人了解吗?合香,木月和永吉。”
唐思烬说:“我找到了房间里的书和纸张。”
“那就对了,还有别的。”
滴水的衣衫落到地上。
“你该最了解树下的永吉。”小丑淡淡地道,“据说他活着的时候,和你亲如兄弟。他是个文艺家,有忧郁症,总写奇怪的诗。之前这里是战地医院的时候,你们总是被分配到一个区域。他值白班,你值夜班。”
唐思烬拿过一块软绵绵、略有潮湿的布巾,缓缓擦拭皮肤上的水珠。
他一抬手,忽然发现自己手背先前被袖口遮住的地方出现了一粒红疹。
湿意让皮肤愈发苍白透明,愈发突出那上面血红的一粒鼓起,显得奇特、不详。
“但木月和合香跟你算不上亲近。木月会画画,合香先天有病,真——可——惜。”
『小竺娃娃胸口的洞。』
唐思烬开始窸窸窣窣地穿衣服,顺便打断小丑的科普:“你看过纸条了吗?”
“看过了。”小丑随他转移话题,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纸,“我给你念念?”
不等唐思烬回答,他语调一转,用朗诵的语气念道:
——
我这颗轻盈的心,并不想恰到好处地死。
可你眼睁睁看着它——去了!
——
“你觉得合香是小竺的关联NPC吗?”
无需唐思烬回答,这照例是小丑的另一场自言自语:“你觉得是,我也觉得是,那我们就当它是吧。”
唐思烬安静更衣。
“关联NPC”是「缝隙」内部另一专有名词。即使在同一世界里,不同小组也会面临不同模式的副本内容。例如「水边的轰炸机」标明为类别O(orientation),意思是副本内每人固定对应一个关联NPC,通过支线任务决定和扭转世界内的情节走向,甚至是一切的结局。
它的好处在于,病人只需要找到那个和自己联结最强的NPC,从他/她身上获取情报。
这同样让人物计算变得容易了:四个病人,只能对应四个与之关联的活人NPC。
痴痴傻傻的翰星出现,说明另一个失踪者木月已死,无需再花费精力搜寻。
他们可以把注意力更多放在其他事情上。
但与此同时,同一副本中,只有一条支线会顺利抵达结局。
“活人,NPC ,病人,都以我喜欢的四的倍数出现,只有死人我不喜欢,所以是三个。”小丑把纸折好收回,毫不掩饰缝隙人的身份:“现在我们知道小竺的是合香,但是谁杀了她呢?轰炸机?合香?水妖?”
唐思烬系好衣扣,又研究了一会儿如何不让宽大的裤子从腰上滑下去:“你真没有看见吗?”
“我骗你做什么。”小丑蹲下捡起地上的湿衣服,若有所思,“不过它画了画,这我们倒是都看见了。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了证明它杀死了那些人?”
他又抬起头,一脸兴致盎然:“如果是我,也会想搞一个这样的签名当纪念。不过水妖不至于跟我想到一块儿去吧。”
唐思烬把另一边袖口折好,沉默着点点头。
水妖画画的动机不明,但校舍一面是山,一面是河,它大概率与他们离开此地的途径息息相关。
他将干燥的袖口贴在眼角,余光瞥见小丑手里**的校服,定定看了一会儿。
『他对你的态度很奇怪啊。』
是的。
不只是现在,在轰炸时也是。
再往前追溯,看见吊索的时候,自己的PDSD第一次发作了,没有拿稳手电筒。那时小丑似乎要对他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到底没有出口。
还有……
唐思烬决定还是问问:“在树林里的时候,你想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小丑无辜地眨眨眼,“我忘了。我可能只是想说,我们俩应该好好认识一下。”
“你以前不认识我?”唐思烬审视地看他,得到否认后,迟疑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们的雨衣……不喜欢?”
“我不知道啊。”小丑惊讶的语气略有做作,“你为什么不喜欢雨衣?”
唐思烬手背搭在膝盖上,蹙眉看着他。
“没什么。”他站了起来。
小丑在旁边游来荡去:“和火车有关系吗?”
唐思烬表情冷漠:“没有。”
小丑笑了一声。
他没继续追问,上前替唐思烬开门,陪他回去找被惨遭遗忘的小施。两人回到通铺的所在,还没迈过门槛,就听见里面女病人一声尖叫。他们敏捷地从屋内陈设间穿过,唐思烬准确地一伸手,把小施从叫尽帆的男学生手里解救了下来。
“怎么回事?”
小施捂着刚刚被揪起的领口,惊魂未定地摆摆手。
尽帆发愣似的站在一边,双目红肿可怕,嘴巴半张着,比她这个差点挨打的人看起来还茫然无助。他正喊叫着什么,声音整体疲软无力:
“你忘了木月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吗?轰炸之前她对这儿的病人最为关爱负责,他们叫她“战地医院里真正的天使”……”
他说话断断续续到一半,寂静空旷的内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铃响。
“铃!——”
小施仍没从方才的轰炸里彻底过去,当即跳了起来。
名叫红芃的年长女学生大喊一声:“山清!”
随着话音落下,山清的影子从房间另一端升起,从手边小柜子上拿起那只蓝色闹钟,摆弄一下。令人不适的声音立刻停止。
她尖冷的声音紧随而来:“七点整。都下去吃饭!”
学生们瞬间有了秩序,又都挤挤挨挨钻过低矮的门框,往楼下走去。
病人们也跟到门口。
小丑正自然跟红芃搭话:“你们都怕山清?”
“谁不怕她啊!”红芃用手背贴了贴额头,也不觉得校舍里的小丑格格不入:“山清那孩子,脾气又怪又倔,性子上来能把人给逼疯。”
“我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一楼,那里桌子最大。”
小丑“哦”了一声,变魔术一样从衣兜里又掏出小竺纸娃娃,顺手放在了唐思烬手里。
说话间几人走到楼梯口,一拨直接下楼吃饭,唐思烬则领着小施穿过潮湿的走廊,上楼去换衣服。女孩先是淋雨,又是在林间疯跑,刚刚又被揪来扯去,正狼狈得像一只落水的小鸡。
不过她表情很兴奋,等学生们一消失,立刻凑过来报告:“我是尽帆的前女友!”
小施喘了口气继续:“木月是他的现女友,现在人没了,山清让我过去安慰安慰。尽帆不理我,我没办法,只能先激怒他,希望别给我扣分。”
她看见唐思烬神情,又立即了然,跟他解释。
“「缝隙」的评分规则之一,是【病人不可以无理由屠杀NPC】。但前段时间又加了一条,是【任何人不得出于恶意或不负责任地玩弄欺骗NPC】。”
唐思烬思索片刻,突然问:“是缝隙人定的规则吗?”
“怎么可能!”小施吓了一跳,“肯定是护士长啊,他们维持这里的秩序。”
楼梯到更衣间距离不长,她进了门,隔着门板继续:
“……尽帆是个非常充满理想化念头的青年,他只有特别崇拜谁,才愿意跟她在一起。“小施”比他大几个月,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以前那个小施自诩是尽帆的启蒙者和“灯塔”,尽帆甚至反过来管她叫“亚当”,说自己是她的肋骨。奇怪吧?据说他有很多观念是直接架构在前女友身上,所以分手的时候,其他人都非常惊讶。接着尽帆追求木月,这回“灯塔女神”换了个人。相处模式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木月和尽帆同龄。”
她汇报完毕,也换完了衣服,唐思烬便把折纸给她,又简单复述了之前在树林里看到的东西。
小施一边白着脸读诗,一边跟他一起下楼。
楼下声音也嘈杂,两人赶到时正撞见背对楼梯的山清高高举起什么东西,声音高扬:
“这是什么!”
另一个学生嚷道:“又怎么了?”
只剩下两个相连空位,其中一个挨着小丑。考虑到同伴的紧张,唐思烬自己挨着缝隙人坐下,又顺着众人目光,辨认出少女手里拿着他们从林间带回的小药片。
或许是小丑进来时放在一楼大厅的。
“这是合香的药。”山清回头,眼睛在灯光下带着审视的意味,眼珠漆黑,眼白雪白,“可她昨天发病的时候,小竺不是声称这药已经没有了吗?”
一点记名字便利贴:
【病人】
相信你们已经记住主CP啦!此外:
小施(女新人)
小竺(死于轰炸)
·
【学生】
山清(闹钟少女)
红芃(温柔年长)
尽帆(眼镜男生)
翰星(疯了)
·
【已死亡】
永吉(上吊)
木月(失踪)
合香(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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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诗序-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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