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叫我搞大别人的肚子？”
烈日的午后，年久失修的破烂筒子楼里，青年对父亲大声咆哮道。
路怀光带着蒸腾的愤怒盯着路爹，眼中流露出的只有失望。
“怀光。”路爹给自己点了一根烟，重重地吸了一口，迎着光看面前的路怀光：“你也快大学毕业了，一个正经工作还没找到，李老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她手里有钱啊，你跟了她还能有钱赚，哎，要不是我年纪大了，哪还用得着让你占着个便宜？”
他甚至还有些惋惜地摸了摸头顶稀疏的毛发。
“所以，你当年就是这么把我妈骗回来的？”路怀光冷冷地开口，他指了指墙上那张笑颜如花的黑白照片：“如果不是你，我妈能这么早就走了吗？”
“那也不能怪我啊。”路爹小声嘟囔着：“谁知道你外公这么抠，就算你妈怀孕了也不同意我们俩的婚事，要不是她求着我，我怎么可能娶这种大小姐。”
当年他就就是看路怀光妈妈家里有钱，才勾引她怀孕的，本来想借着孩子上位，结果岳父竟然把他们一起赶出去了，路爹气急败坏又迫于流言蜚语，只能认命跟他妈结婚了。
没有钱，娶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还不如娶个门当户对勤劳肯干的女人，起码能吃上一口好饭。
他娶的这位直到死厨艺也没什么长进，估计下辈子也没人要。
路怀光听到这句话没有愤怒，或者说他已经习惯到麻木了，从小到大，这句话他听了不下上百遍，每一次父母吵架，他爸总是会搬出这句话，而妈妈……每一次都会因为这句话哭的泣不成声。
路爹骂完，反应过来老婆已经死了，他再也感受不到骂哭别人的快乐，才悻悻地闭上嘴，又舔着脸劝路怀光：“小路，你听爸爸一句劝，女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孩子，趁李老板现在还能生，你偷偷摸摸把她肚子弄大，让她再也离不开你，这样多好。”
路怀光转身就走。
路爹站起来喊他：“去哪儿啊？诶，怀光，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路怀光匆匆下了楼，骑着自行车离开了筒子楼，往学校出发。
他读的C大是本地的一所普通大学，三年前，要不是他妈苦苦劝说他爸让他上大学，恐怕他早就去工地搬砖了。
幸亏有了妈妈的支持，路怀光才能和同龄人一样上大学，他读的专业是数学，这个专业想要就业也不容易，况且本地的相关岗位都已经饱和，路怀光还真不知道以后能做什么。
一路忧愁着未来的生计，路怀光已经到了校门口。他把自行车停在外面，刷脸时才想起来机器坏了。
他把学生证给门卫看，门卫扫了一眼，突然诶呦一声：“路怀光是吧，刚才有个开奔驰的美女说要找你。”
路怀光一个激灵，左看右看，没看见什么奔驰，他赶紧把学生证塞进兜里：“叔，那人我不认识，你千万别让她进来。”
他像做贼似的跑进校园，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保安，我叫你找路怀光，你找了吗？”
路怀光想跑，一个一头大波浪带着墨镜的女人已经看到他了：“别以为躲进学校里我就找不到你了。”
路怀光被她逮到，想装不认识：“您是哪位，我们认识吗？”
“你爸没跟你介绍我？”
这句话出口，路怀光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他咬咬牙：“李老板，我们有话出去说吧。”
李老板瞧他低声下气，又长的漂亮。嗯了一声，拽着路怀光的卫衣把他拖出校门。她把墨镜摘下来，上上下下打量路怀光几眼，随后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长的真是不错，你爸没说谎，跟我走吧，先陪我吃顿饭。”
“等等。”路怀光完全没跟上李老板的思路：“李老板，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和我爸已经断绝关系了，而且我已经成年，他答应的事情与我无关。”
李老板笑了，涂着饱满色调的红唇笑起来有些渗人：“是吗？那你就还钱吧，两万块钱拿来。”
“两万？”路怀光震惊地看着李老板，李老板点点头：“这是我给你爸的定金，忘了说了，前几天你爸去赌场把钱都输完了，现在请你还钱。”
路怀光绝望到有点儿麻木了，一晚上输两万，确实是他路志远能干出来的事。
他这么就摊上这么个爹呢？
路怀光坐在奔驰后座上，一边闻着车里浓重的香水味，一边暗暗咒骂他爹，要不是仅存的父子血缘，他才不会答应上车呢。
他在车里如坐针毡，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路怀光下车，发现眼前不是什么餐厅，而是一家酒店。
他有些紧张，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李老板，李老板招呼他：“进来啊。”
路怀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是说吃饭吗？”
“那个啊，我改主意了，相比吃饭我更想先来酒店。”
先从路怀光身上收点利息，再说其他的。
路怀光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羊入虎口，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跟李老板摊牌，揭露他爸的罪行：“李老板，你不知道，我爸不是好人，他要我让你怀孕拴住你，他是要图你的钱！”
李老板愣了一下。路怀光以为自己说的话奏效了，继续道：“两万块钱我会尽快还给您的，您的条件这么好，肯定能找到一个好人。”
“你这小孩倒是诚实，不过——”李老板勾起唇角，显得很无所谓：“生就生呗，反正我已经有一个儿子了，你的基因不错，咱俩生的孩子肯定好看。”
“你，你有孩子了，你不在乎他吗？”
李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在乎，为什么要在乎，等他长大了分他一笔钱就是了，反正当初我爸也是这么对我们几个孩子的。”
路怀光感觉嘴角有些发苦，他才觉得自己可笑：“所以你们就是这么养育孩子的？”
如果这个世界是这样的话，他宁愿不结婚不生子，不把痛苦带到下一代。
路怀光点了点头，终于下定决心，什么父子亲情，他宁可不要了：“钱是我爸花的，你找他去要吧。”
他扯了扯背上的帆布袋，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路怀光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李老板见他真走了，又气又急，立刻指挥保镖：“你们几个，快把他抓回来！”
十几道脚步声在身后紧追不舍，路怀光回头一看，竟然全是壮汉，他心中一紧，立刻跑起来，街上的路灯早已点亮，昏暗的人行街道上只有散步的人，路怀光听着越来越逼近的脚步声，手心在出汗，心跳却异常平稳，甚至他还有一种隐隐兴奋的感觉，好像……好像他并不在乎被这些人追赶一样。
路怀光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自己紧张时反而更兴奋的原因，现在他也没空细想，只能继续往前跑。
前面的三岔路口红绿灯出了鼓掌，路怀光见前面没车，一脚踏上人行道，身后的路人突然喊他：“小伙子，你停下——”
路怀光一愣，紧接着他看到一辆卡车冲向他。
此刻想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砰——
警车、救护车的声音交错而至，路怀光的身体躺在地上，血流了满地，帆布包里面的东西全都掉了出来，其中一本书浸染了路怀光的血，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发出了一点淡淡的光晕。
……
路怀光感觉浑身四分五裂，像是散架了一样，身体散架可是意识没有散架。
他努力睁开眼睛，在幽暗的亮光中，听到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像是一道宣判。
“恭喜你先生。”
“你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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