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走错路??”王长海徘徊着走来走去,又望了望身后黑森森的树林,欲言又止。
白羽音默默摇了摇头,此时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球上却攀上了厚重的红血丝。她不明白那个东西为什么要指引他们走到这里来,但无论再怎么说,确实是如愿来到海边了。
白羽音向脚底下望去,脚下的路突兀地截断,一半是土地,一半是森冷的海水。夜晚的海水是灰黑色的,拍打着断崖,泛起白色的沫子,故摸不清断崖的高度和海水的深度。
林小米趴在崖边,尝试用手臂丈量高度。但与其说她是在做事,不如说她是在确认。她在确认那道从身后投过来的视线到底是不是聚焦在自己身上的。
很明显是的。那道视线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看不出喜恶,它来自于林萌萌。她皱了皱眉头,意识到或许是自己哪里出现了纰漏,让林萌萌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女孩本不应该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因此林小米一直将她视为白羽音的“小跟班”。似乎在自己经历变故的时候,这个女孩的身上也有什么变味了。
“奇怪……这里不应该有这种悬崖才对啊……”秀玲迷茫地站在崖边。
“什么意思?这里原本的地势不是这样的吗?”
“不是啊?穿过树林……应该是一片沙地,然后紧接着就是大海。”
白羽音与威尔无言对视了一瞬。在短短的几十年间地势是不可能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动的,更何况,秀玲看起来年龄不超过三十五岁,离她上一次来海边不可能过去了多久。唯一的解释就是,某种超自然力量的作祟。可是,为什么这么做?如果是为了不让他们靠近海边,大可以不为他们指路。
“啪!”
“喂!你这个小屁崽子要干什么!”
几人调转视线,向王长海看去。
只见那个古怪的孩子躺倒在地,肚子上有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王长海正站在一脸茫然的秀玲前面,隔绝开了两人。
这家伙,反应力原来这么快的吗?威尔内心默默震撼,平时一副憨傻样,没想到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
孩子以头部作为支撑,慢慢支起身体,蠕动一般挪动着四肢,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突然一阵强风掠过,迷了几人的眼。而那个孩子就像是失去了感觉器官一般,眼睛一眨不眨,摆着那副笑得越发邪门的表情,脸色煞白。
“那个女人,不需要。”他用着僵硬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说道。
王长海向前一步,将秀玲挡得更加严实了一些,表情严肃。
“你,很害怕我吧?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小孩向王长海逼近,仰着头,拿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滚!老子管你是什么东西!”王长海的脸色变得几乎同等煞白,但仍然强撑着没有让步。
“把她推下去吧,”小孩转动着脖颈,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动,“这样我就告诉你们,我是什么东西。”
“哈哈,我知道了,是你害怕秀玲,有本事你就自己推下去啊!?”王长海虚张声势着,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个东西机械地转动头部,看向秀玲,此时她已经因为害怕瘫软在地。
“我比较喜欢,看你们残杀同类。”小孩咯咯咯笑着,“多杀一个有什么区别吗?反正……已经杀了那么多小孩了。”那张脸上竟多了一丝兴奋。
“就算杀了这副躯体,也是没有用的。”小孩毫无征兆地回头,与试图偷偷接近他的林小米对视。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小孩尖声笑着,“你穿着的皮和里面的肉,好像和我一样,不是相连的呢。”
“……”林小米不敢轻举妄动,这东西竟然能看穿自己的本质。林萌萌的视线灼烧在她的身上,如芒在背。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好像没有和你讲话吧。”小孩先转动脑袋看向白羽音,随后将身体也转过去,“第二次了。”
白羽音霎时直挺挺地倒地不起,像是被抽离了灵魂一样。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抵御我的?好奇怪呀好奇怪呀好奇怪呀好奇怪呀好奇怪呀?”
血液从白羽音的眼眶中汩汩流出,她却无法动弹,但浑身有如撕裂一样的疼痛。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东西正突破她眼睑的皮肉,撕扯开自己的肌肉组织,向外冒出。她感觉现在的自己简直像一枚鸡蛋的壳,静待内里生命的孵化,然后从内破开,最后瓦解自己。
大约是受到这非人之物的影响,白羽音的脑中竟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诞的想法:吃掉它。她莫名地想吃掉那个从身体中冒出来的东西。
“哎呀,它又出来了吗?”小孩突然恢复了神智。
他的语言能力似乎比之前又好了一些。
王长海泄气地一屁股坐下,擦了擦身上冒出的汗。
“妈呀,祖宗啊……别整了……”
林小米也感到一阵放松,这种随时受到威胁的状况实在是让人捏了一把冷汗。
手腕传来一阵紧箍住的刺痛。她回过头,发现低她一头的林萌萌正看着她笑。
但那副表情实在是称不上为笑脸。明明嘴角微微向上弯起,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那双眼睛却是发直的。就好像是要透过她,看到她身体内的东西一样。
“你……林小米,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林萌萌歪头笑道,那眼神分明比那个小鬼更加鬼气森森。
“什么?”林小米装傻道,“你抓得我好痛,什么意思啊?你这样我好害怕……”
“不是邪祟吗?不是什么脏东西吗?”随着林小米的挣扎,林萌萌的手抓得更紧了。
“你不会是来加害羽音的吧?”
林小米感到脊背阵阵发凉,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一瞬间好像看见了裴羽的影子。这家伙精神也不正常。
本能告诉她必须远离这种人,但此刻她却始终无法抽身。
“我怎么可能是来害人的啊!?我不是跟着你们一路走过来的吗?”林小米用带着哭腔的声调求饶道。
“你为什么跟着我们?为什么跟我们一起行动?”
“啊?你在说什么啊?”林小米想回避掉这个话题。
“我一直看着你呢。”
“看着我?为什么要看我?”
“你不是来旅游的吗?不是吗?”林萌萌的指甲嵌进了林小米的手腕。
“你不会其实不是npc吧?你难道其实是玩家?”
林萌萌像一头野兽一般突然睁大了双眼,猛然靠近林小米的脸,脸上的笑意没有减退半分。
“什么玩家不玩家的?你是不是打游戏打傻了!?看清楚,这里是现实世界!”林小米生气地吼道。她没有回避林萌萌的眼神,正面怼了过去。林萌萌那个样子,简直就是缠身的女鬼。
“……”林萌萌仍然没有松开手。
“唔啊啊啊!!”威尔突然惊声叫了起来。
林小米抓住这个逃脱的机会,猛然回头。她不知道这声惊叫是不是有几分为自己脱身的意味。
“怎么了!?”
“羽……羽音姐……!”威尔慌乱地指了指趴伏在地上的白羽音。
一阵微风掠过林小米,林萌萌就这么迅速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了!?”
白羽音身体有些发软,无法靠自己起身。刚刚威尔过来查看她的情况,将她扶起以后又很快重重地将她扔了下去。她知道自己现在肯定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异变。
“我劝你不要看,林萌萌。”白羽音冷静地说道。
但林萌萌仍然固执地跪坐在地,扶着白羽音的双肩,将她支撑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只见白羽音那张原本白皙的脸上,骤然出现了许多褶皱和裂痕。那些裂痕处皮肉外翻,露出了内里鲜红的肌肉组织,在那下面,是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覆着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眼球。
“我现在……就帮你弄出来。”林萌萌颤抖着声音,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那层薄膜,分不清指尖传来的鼓动到底是自己心跳的节拍还是那层膜的抽动。
“痛吗?”
“没事。你试试吧。”
林萌萌的指甲稍稍用力,阻力猝然消失。手指间已经捅穿了那层黏膜。
白羽音感到一阵剧痛,大口喘着气,发不出声音。
“别动了!”威尔急迫地停住了林萌萌的动作。
“对……对不起……”林萌萌慌张地为白羽音拭去汗水。
“看来这个东西确实和我融为一体了。”白羽音的声音还带着一些虚弱。
“我的头纱先借给你戴吧。”秀玲缓缓摘下那层红色的纱,递给了林萌萌。
这时候大家才真正看清这个女人的模样。皮肤粗糙而干瘪,脸颊内陷,过于枯瘦的面容显得她的眼睛无比的巨大,但眼神中的忧郁和神经质却凸显着这双眼睛的可怖。
“羽音,如果你不想,可以不用戴的,没人会介意的。你看,我都不害怕。”
除了你大家都很介意吧!?威尔压抑着内心的不满。
“还是戴上吧,萌萌姐。虽然大家都不介意,但是感觉把伤口暴露在外面很容易感染吧?”
“也是……”
白羽音慢慢恢复了气力,坐了起来。她拿过头纱,随意地戴上。脸上的血红与纱融为一体,看起来终于不再那么骇人了。
“哎呀,戴歪了。”林小米伸出手,想要帮白羽音摆正头纱。
手被林萌萌啪地一声拍开。林小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刚刚被林萌萌掐过的手腕还留着几枚深深的青紫色指甲印,这会手背上又添一道红痕。
“行了,我想到下去探路的方法了。”白羽音不想理会这些暗暗较劲的小动作,眼神转向了小宝。
“秀玲,你能让小宝下去看看吗?”
“小宝吗……?”秀玲犹犹豫豫。
“他的体内有黑太岁操控,顺着边沿爬下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
“”大娘,不然我去?“小孩似乎学会了读懂别人的表情,无比体贴地问询道。
秀玲看看小宝,又看看那个孩子,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半晌都没有说话。
“小宝,你去吧……“最终她说道,满眼的怜惜和不舍,”要小心点啊。娘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小宝机械地点点头,从后脑勺的空洞中伸出几根黑色的粘稠的触手,又张开嘴,吐出几只触手,就这么代替了双手和双脚,沿着断崖的边界向下蠕动着爬去,一会便不见了踪影。
“要不要我跟着去?”
“不,不用了。”秀玲苦笑着,伸出干瘦的手揉了揉那个孩子的脑袋。
“唔?这是什么意思?”小孩不解地双手捧住那只手。
“是……怜爱你的意思?”秀玲苦思冥想道。
“哦——我娘以前好像也经常这么摸我。怜爱是啥啊?”
“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秀玲于心不忍地偏头,她也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孩子其实已经存活了许多年岁,但却无法长大。恐怕以后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好吧。那在我长大之前,大娘可以先做我的娘吗?”
“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起来了,我娘在外面的时候从来都不让我叫她娘。她说如果我叫了就会被老猫抓走。她还说,我的哥哥和姐姐们都是这么没的。”
众人一时语塞。恐怕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已经被夺走了许多孩子了。所以眼前的这个,无论如何也想要保护好。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是被剥夺了本该拥有的人生,并且最终孤独且意识朦胧地度过了许多年岁。
“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了,小宝就是你的哥哥了。”秀玲语气温柔而沙哑,她蹲下身,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突然觉得一切似乎并没有那样糟糕。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嗯——”小孩埋头苦想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想不起来。这很重要吗?”
“名字是很重要的。”秀玲的冰凉的手轻轻抚摸过小孩热乎乎的脸颊,“那娘给你想一个吧。等到你哪天想起来你的名字了,就再改回去。”
小孩懵懂地点了点头。
“娘没什么文化,可能想不到什么好听的名字……苦根怎么样?虽然过得很难,但娘希望你能度过这些苦,扎根大地。”
微风拂过断崖,几人默默看着两个风中摇曳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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