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母亲和贺琴媛出门游玩了一天的贺志铭,歪头靠坐在回家的车里,却不停地咳嗽。
只不过是出去畅快玩乐一番,竟没想到,会在太阳炙烤的大夏天,意外染上了风寒。
坐在贺志铭身旁的贺琴媛,神色担忧地抬手探了探自家哥哥发烫的脸颊,瞧着他紧皱的眉头,和微抿泛白的嘴唇,她也跟着皱了皱眉。
她虽然在回家之前,对他说了嘲讽他的风凉话,但向来不怎么生病的哥哥难受成这样,她也心里不是滋味。
明亮的路灯追逐着倒后的车影,直到巨大的黑影吞没了行驶的车子,他们才匆匆赶回家。
贺志铭的母亲——邱林珊,将车子缓缓倒入车库,停下发动机后,先让贺琴媛下车去开家门,看着她拉开车门离开,她又关切地扭头望向驾驶位后无法动弹的贺志铭,轻声呼唤:“志铭,志铭?我们到家了,先下车,再回房里睡。”
“嗯……”贺志铭的回应十分微弱,几乎需要贴着耳朵才能听到。
见后座上的人无动于衷,邱林珊只好作罢,先把刚才从医院里买回来的药提上,再下车接应贺志铭。
邱林珊拔了车钥匙,不紧不慢地下了车,小碎步走到贺志铭位置的车门旁边,解开锁后,抬手拍了拍贺志铭的肩膀,再次出声唤醒他:“志铭?起来了,先回家把药吃下去再睡。诶?志铭啊?”
耳边细碎的声音懒洋洋地入耳,身体仿佛被火焰炙烤的贺志铭,终于款款撩起疲倦的双眼,微微动了动浑噩的脑袋,偏头转了转眼珠子,瞟了眼焦急的母亲,声嘶力竭:“妈……我们到家了?”
“嗯,到家了,媛媛先去开门开灯了。”邱林珊浅笑着回答,看儿子艰难地挪了挪沉重的身子,她弯着腰伸出手,想扛着贺志铭回家,“走,下车了。”
浑身无力虚脱的贺志铭见状,扯了扯嘴角,苦笑地摆了摆乏力的右手,弱不禁风的模样,嗓音虚弱:“妈,我没事,我能行。”
说着,贺志铭努力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脑袋,汗流浃背,额间浸湿了碎发,等邱林珊让出位置,他抬起僵硬的双腿,坠地而落。
好在邱林珊一把扶住了他,这才没被磕破脑袋。
搀扶着他进了家门,一路乏力的贺志铭颤颤巍巍地走到一楼客厅的沙发旁边,转头就瘫倒在沙发上,沉不住胸口此起彼伏的呼吸,郁闷又难受。
邱林珊见他如此虚弱,也只好使唤着贺琴媛烧水,而她需要把提回来的药分一分,好给贺志铭喂药。
烧好水的贺琴媛端着热水,接应不暇地站在贺志铭的身旁,倾身呼唤着自家弱不禁风的哥哥快些起来吃药。
但奈何贺志铭虚脱到别说坐起身来吃药了,就连翻个身都够呛。
他浑身乏力地掀开眼皮,歪了歪身子,嗓音嘶哑地咕哝一声,抬起没劲的胳膊,对贺琴媛晃了晃:“起不来,先让我睡一会儿……”
“老妈……哥他不起来。”见贺志铭拒绝吃药,端着热水的贺琴媛无计可施,歪过头看着忙里忙外的邱林珊,无奈得拖长了音。
“没事,让他睡一会儿,等他好点了我再叫他起来吃药。”邱林珊见儿子着实虚弱,也不好强行搬他起来喂药,只好催促着女儿回屋睡觉,“媛媛,你先回屋里睡觉了啊。不早了,玩了一天了,该休息了。
让你哥在这睡,你爸说今天回来,估计得凌晨了,等他回来了再让你哥回屋睡。去吧,啊。听话。”
“哦……”对贺志铭没了辙的贺琴媛,也只能乖乖听话,回楼上洗洗睡。
放下手里的玻璃杯,困倦的贺琴媛,随手给昏睡的贺志铭盖了毛毯,便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带着孩子们疯玩一天的邱林珊,也有些疲乏了。
拽不动躺在沙发上瞌睡的贺志铭,在给他曳好被子,贴了一副退烧贴后,只好放任他在一楼客厅里酣睡。
反倒是因为病重而瘫倒在沙发上的贺志铭,早已经在光怪陆离的睡梦中,穿梭了几个来回。
这些天去高秋颜家里做作业,除去写作业所要用的脑容量,跟脑回路极其反转的女孩聊天,就已经用光了他物尽其用的大脑。
他跟高秋颜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但相处时间也大多都是在学校里。
因为高秋颜的不善言表,他极少能跟高秋颜正常说上些话。
尽管如此,由于他的母亲跟高秋颜的钢琴老师有所来往,他还是对那个寡言少语的高秋颜有所交集,也一知半解。
在他的印象中,高秋颜周身的气质清清冷冷的,就像是在万花丛中触不可及的莲花。
但这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却仿佛冷若冰霜般地缺乏正常人该有的一切感情。
若不是徐君寒因自身原因,没办法在她身边把关,才找到了他,拜托他帮忙多照看和关注高秋颜在学校的情况,原本对高秋颜也只是仰慕之情,且不想惹事生非的贺志铭,不然根本不知道她生来就如此地生人勿近。
而如今,现在的“高秋颜”因为那次落水,突然人格分裂得性情大变,他也需要花费更多心思去帮徐君寒照看,一个曾经一直对他爱搭不理的“陌生人”。
今天难得陪着家里人去游乐场,痛痛快快地告别最后一次能够放松的假期,却因为这些天总是把心眼子放在跟“高秋颜”有关的事情上,满脑子都在思考“高秋颜”为何突然会说出:那天打工时她跟他新认识的大学的同僚朋友——不符合她年龄的那一番话。
不然他也不可能在今天忽然就生起了病。
贺志铭蜷缩在毛毯里,头疼欲裂地回忆着前天女孩跟他说过的话,复杂的心情不是滋味。
那天,向来对他戒备在心的女孩,一副毫不在意地对他调侃:“诶,贺志铭,如果说,我跟学校说我不是高秋颜,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参加开学考?”
女孩一直低头抄写着作业,并未抬头看他,没等他出声,她接着自言自语地嘀咕,自以为他听不见她那足够大声的腹诽:“不对……这样会被送去精神病院。唉——完蛋,我根本不会这些题,怎么可以让一个社畜参加考试……
本来就忘的差不多了,现在却要重回学校参加考试……天杀的。
要是逃避,又能逃到哪去……根本就是威胁!本来就暴露了,就不能破罐子破摔嘛……哎哟,我是真不想参加考试……”
贺志铭没有搭话,只是默默地低头做着作业,听着女孩自圆其说地掩饰她刚才说过的话:“我只是开玩笑,你别记在心上……我努力把政治的试卷做了,你写好的作业记得借我抄,给你添麻烦了。”
“……嗯。”
只觉得如同换了个人的女孩戏多的贺志铭,语气冷淡地抬眸,微微点头答应了女孩向来都不会提议的请求。
朦胧的回忆被蛛网缠缠绕绕,细碎的梦魇揉杂了零星的片段。
记忆中断,在混沌的梦境中一个转身,竟来到了迥然不同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所展现的样貌,是贺志铭在现实世界中完全没见到过的——路边处处都充满了高科技,飞速奔驰的汽车里却没有驾驶司机,而是全自动地带着乘客在空旷的马路上漂移。
除此之外,高速发展的文明是那么地叹为观止。
全息投影的世界里,人们的手机再也不是拿在手中的长方形“板砖”,而是借助某种投影设备,在悬浮的半空中操控着联络。
但在这个世界的他,不再年轻,也不再是普通尖子高中的普通学生,而是一名不知什么身份的中年人。
就连眼前的“高秋颜”,却在这些全息影像的设备下,似乎保持着年轻的样貌,只不过,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身份。
是何等身份,他猜不透。
因为梦境中的“高秋颜”,太模糊了,他只能感觉到那似乎是她,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她。
在投影设备中的她,微笑着对他说了句什么,由于通讯设备的信号时好时坏,他没能听清。
只感觉眼前的世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是那么的不真切。
躺在沙发上的贺志铭,艰难地翻了翻身,却在左脚不小心垂落沙发边上时,骤然惊醒。
他幽幽地撑开双眼,透过昏暗的光线,看着熟悉的天花板,周围熟悉的陈设,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似梦非梦的梦魇,也只不过是他对未来高速发展后的臆想。
他抬起手用力扯下额头上的退烧贴,摸了摸额间的汗水,如释重负地喘息一声,从茶几上摸过手机,这才发觉,自己在沙发上睡着了有很久了。
从车上转换地方,躺倒在沙发上,已经睡到了凌晨四点多。
贺志铭努力撑起昏沉沉的脑袋,浑浑噩噩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坐在那发愣了有一会儿,这才拿过手机,开了照明,步履维艰地上了楼。
等倒腾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掀起被子随手一盖,覆盖在了肚脐上,他才又重新陷入了沉睡。
只不过这次,他没再做梦。
而是被回忆拉回了小时候,他和高秋颜第一次见面时的仓促和怦然心动的偶遇。
年幼的高秋颜,就像是现在的……不,没有转换人格之前的高秋颜,等比例缩小,同样的沉默寡言,同样的冷面无聊。
那时候她才六岁吧。贺志铭比她年长一岁。
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有了个两岁的妹妹。
由于贺琴媛年纪尚小,正处在精力旺盛的年纪,他们的父亲又忙于工作,帮忙照看这两个小家伙的,还有贺志铭他们的另一个女性长辈。
那时候,邱林珊带着他们一起和旅行团出发,去往某地旅游。
而那个时候的高秋颜,还并不认识徐君寒。
年幼的高秋颜,则是被自己的钢琴老师带着一起出去比赛的。
而高秋颜的钢琴老师,跟邱林珊又是过去那个年代的大学同学。
贺志铭跟高秋颜也正是此次旅游的机缘巧合之下,才互相认识了彼此。
只不过,高秋颜似乎生来就不爱说话,明明是出来玩的,却一点都没有小孩子该有的兴奋劲儿,眼神呆滞,目光涣散。
简直像极了生得漂亮的人形玩偶。
即便如此,性格开朗且自来熟的贺志铭,还是很喜欢跟她有说有笑地谈天论地。
心思单纯的他,心眼子哪有那么多,只觉得高秋颜没有家人陪同,这才不喜欢跟别人交流。
“你为什么不笑?不好玩吗?”说话的小贺志铭,百无聊赖地歪头看着沉默的小高秋颜。
向来不苟言笑的女孩,眼神发愣地注视着远方,轻轻晃了晃脑袋,不作回答。
注意力全在自己的妹妹身上,没看见高秋颜摇头,却见她不愿搭理自己,贺志铭没再下问,只是坐在秋千上,远远看着自己的母亲抱着小小一只的贺琴媛,跟自己的昔日好友,谈笑风生。
他有些落寞地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语焉不详的高秋颜,跟对方相处了有好几个小时了吧,但对方一直对他不感兴趣的样子,他只好自顾自地跑开了,去别处另寻其他同龄小孩一同玩耍。
静静坐在秋千上的高秋颜,默默无闻地看着他离开,她又一次,没了能聊得来的同龄朋友。
等贺志铭陪其他陌生小朋友玩够了,再次回到他刚才坐过的秋千旁边时,原本坐在那的高秋颜早已经不见踪影。
等回到母亲身边,他才知道,那个钢琴老师带着高秋颜早回家了。
或许是邱林珊和她的亲家亲戚并不觉得小孩子会特地去听她们的对话,所以二人并没有顾虑地谈论着刚才见过一面的小孩子。
“那孩子真可怜……没了亲妈,以后生活怎么办?”一想到她的好友对她说过高秋颜的家庭状况,邱林珊神情悲悯道。
“唉,别替她瞎想了。”贺志铭的姑姑牵着年幼的他,边走边聊,“她爸肯定会找新的后妈照顾她。
“那孩子看起来再木鱼脑袋,那么小的孩子……估计都懂点事了,不然怎么会一点小孩子样都没有?
“你那同学不是说了吗,在她那上课快一年了,那孩子一直都不笑不哭的。”
“她妈妈在她那么小就走了,估计也记不得多少。”邱林珊抱着熟睡的贺琴媛,颠了颠怀里的人,语气哀伤,“四岁……四岁的小孩子哪懂那么多。
估计是她爸不做人,跟她在一块的时间太少了,这才不怎么说话。”
“那能怎么办。你没听你那同学说,她大部分时间都跟她在一块儿,我看哪,估计再过几年,那孩子要把她当妈妈了。
她爸不怎么照顾她,小孩子要是跟谁待久了,就对谁好。”贺志铭的姑姑口无遮拦地说着自己的猜想。
“唉——别乱说。刘婷哪是这种人?她自己都结婚了,怎么可能还看得上一个没了老婆的人?”邱林珊没好气地拍了拍贺志铭姑姑的肩膀,不悦地接着道,“我们就别胡思乱想了,那孩子……以后再看见,就多关照关照。
她这样,估计容易被人贩子看上,现在的人贩子就喜欢这种不哭不闹的小孩子。”
“你自己都有两个孩子,你自己都忙不过来了,还关照她做什么?”贺志铭的姑姑语气不善,她并不希望自己的亲家去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多管闲事。
“但那孩子挺可怜的。”邱林珊低头看了眼望向她而目光如炬的贺志铭,搂紧怀里的贺琴媛,稍微倾身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接着跟贺志铭的姑姑聊着天。
后边的对话,贺志铭记得不多了,只记得,自己的母亲对那个女孩子十分上心,似乎很乐意去照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孩子。
面对母亲的多愁善感,贺志铭却有些吃醋了。
从她们对话的字里行间,年幼的贺志铭也听出个大概:高秋颜的母亲不知是因病去世,还是怎么的,人在高秋颜四岁那年,已经离开人世了。
可高秋颜没有妈妈,关他的妈妈什么事。
贺志铭只觉得,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孩子,是来跟他抢妈妈的。
只是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短暂地停留了一段时间,便被第五次与高秋颜相遇后,逐渐打消了。
第五次再次看见她时,虽然她还是不苟言笑,但至少木讷的神情看起来缓和许多。
因为再次见面,高秋颜有了新的妈妈,也突然多出来个新的哥哥。
只是那时候的徐君寒,是叫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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