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他现在理应不会死亡，但是刀尖直冲他双眼而来，死亡终究如期而至，他在黑暗袭来的最后一瞬看到个矩形的发光物件。
云岁聿原本以为自己就此尘归尘，土归土，结果意识回笼之际，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黑暗寂静，没有来路，也没有去处，这里什么都没有。
云岁聿静观其变，脑内也不忘思考蓝眼珠的话。
兰棘，兰形棘心。
书中有云：“若夫丽色妖容，高才美辞，貌足倾城，言以乱国，此乃兰形棘心，玉曜瓦质，在邦必危，在家必亡。”空有兰草之形却怀荆棘之心，表里不一，看似美玉，实为瓦砾。这样的人若在朝堂，国家必遭危难，若在家室，门庭必定衰亡。
他倒是给自己起了个人如其名的好名字。
但是他为什么也能变成白烟，难道他骗过了王晚晴，在红皮书上写了他的名字？
不对，兰棘是先把他炸死，被他报复后困在小区4号楼的天台。然后玩家打掉蜘蛛，他从那时才得以逃脱，重获自由。
可是后续他一直以王晚蜻这位女玩家的身份活动，站在他对立面的王晚晴怎么会同意在红皮书上写下敌人的名字呢？
这时，一抹暗淡的红色光芒飞速掠过他的身侧，在他眼前停留一瞬，又继续像个战士一样开足马力奔赴下一个战场。
云岁聿追了上去。
那抹光芒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云岁聿只觉得身体莫名的轻盈，他几乎是刹那间就飘到了这束光点前。
那光点跳动了几下，光芒越来越暗。
云岁聿犹豫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它。
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回，穿着红色志愿者衣服的人救起废墟里哭泣的女孩、在破旧教室里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在红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女青年……
最后定格在身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王晚蜻在炮火轰过的断壁残垣中死死护着怀中缠着纱布的女孩。
“不怕不怕，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
“……嗯，有大姐姐在，我不怕。”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王晚晴。妈妈说，战争总会过去，天总会放晴的。大姐姐呢？”
“那看来我们很有缘分。我叫王晚蜻，嗯……我想应该是晚上低飞的蜻蜓的意思？”
……
“晚晴，你想听故事吗？”
“想。”
“好，那我先说个我家乡那边有名的销烟故事。”
……
“大姐姐，英雄是什么？”
“嗯……我想想啊。书上说是才能勇武过人、有英勇品质的人。”
“那大姐姐是英雄吗？”
“我？算不上吧，我现在还怕自己一个人去医院看病呢。”
……
“大姐姐，你为什么在发抖？”
“……好冷……”
“那我抱紧大姐姐，大姐姐会不会好一点？”
“嗯，好多了，晚晴真贴心。”
……
“大姐姐，我好冷，也好困……”
“……那我给晚晴唱首摇篮曲吧？”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呜、妈妈的心呀……”
……
云岁聿看着王晚蜻在狭小的空间里费劲力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型背包里掏出了皱巴巴的红皮书和笔。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在红皮书上写下了什么，待她收笔时，一旁破碎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云岁聿将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
【玩家身份确认中……玩家身份确认完毕。】
【姓名：王晚蜻】
【身份：独行的和平鸽】
【自我：散文集】
【等级：中级玩家】
【正在检测周围……周围存在人数：1。】
【本次游戏是否携带此人？】
“是。”
【请输入此人姓名】
“王晚晴。”
【核验完毕。】
【正在随机匹配副本……】
【匹配成功】
【副本名称：云雾小区】
【等级：A】
【简介：安居乐业的居民们只想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温馨提示：多与居民交流，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副本加载中……副本加载完毕。】
【玩家王晚蜻使用个人主动技能——和平的传递】
【传递对象：王晚晴】
【记忆传递中……能力传递中……道具传递中……全部数据已传递。】
【欢迎来到云雾小区】
画面闪回结束，面前忽明忽暗的女孩身影不知在原地等待了多久。
“你好，我是王晚晴。我知道你。”
云岁聿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
“大姐姐还好吗？”
云岁聿没有回答。
“大姐姐把记忆复刻一份输进我的脑海，为了防止记忆混乱，我把自己的记忆抽出来寄存在塔罗牌里了。我想再见她一面。”王晚晴向他伸出了手，问道，“大哥哥，你能为我带路吗？”
“视角”打开，云岁聿看到满空间未点燃的香烛。
它们整齐地排列在数不清的供桌上，悬浮在空中、还有他看不到尽头的上方和远方。
红色的光点缠绕上云岁聿的手腕，离他最近的一盏香烛“咻”得冒出一点明亮的火苗。
光点飞去香烛边绕了一圈再次回到了他的手腕上，他思考一瞬，按着光点的意思拿起了那盏香烛。
“视角”观察良久，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路。
“孩子，大胆走吧。”
不知是谁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股厚重的沧桑，余音却轻轻地在万千香烛间回荡。
垂挂的长幡无声无息地飘起，指出虚无的出路。
云岁聿深呼吸，凝神，吐出一口浊气，将手中的烛火微微举高，向前走去。
他每走过一步，四面八方都有香烛亮起，无数星星之火的光辉在他脚下蜿蜒前进，汇成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
在路的尽头，云岁聿穿过耀眼的光辉，来到时逢生口中那满是灵位的8号楼。
8号楼的构造跟前面的平房与高楼都不太一样，外面与破旧的高楼大差不差，内部不再是一家一户的格局，而是像石窟那样，封闭的高楼内部墙壁向里凹陷，灵位就摆放在里面。
每个灵位都非常简洁，只是一桌、一香烛、一灵牌位而已。
所以刚才那个地方，相当于生者和死者的交界处。
那他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还是半死不活？
啊，好像都对现在的情况没什么影响。
“视角”还想去小区的其他地方看看，破旧的木门突然被猛力拍击，两下就在他面前下了岗。
“时队，你不会这就不行了吧——卧槽！！！”
“呃！”
因君识收到惊吓而从他肩膀甩到地上的时逢生摔得闷哼一声。
香烛燃烧飘摇着的缕缕白烟融蚀了对方应激状态下甩来的黄符，云岁聿放下香烛，上前把时逢生扶了起来。
目测君识一米八几甚至更高，这一下估计摔得够呛。
君识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说道：“哥们儿，人吓人吓死人的道理你不知道啊？”
他确实是不怕牛鬼蛇神，但真架不住他前脚道具耗尽、还背着个伤员心惊胆战地从怪物堆里逃出来，后脚一开门直接就跟红眼大Boss贴脸遇见爱。
他爷爷的，吓得他小心脏扑通扑通的，差点当场嗝屁。
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时逢生被这一下摔清醒了，挣脱云岁聿的手，一瘸一拐地摔在供桌和凹陷处边缘的间隙中。
他就那样趴在桌脚边，肩膀颤抖。
君识自然看到了他苦苦寻找的十岁小女孩，忙上前道：“我的小祖宗哎，我在广播室里喊你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说完掏出拼好的倡议书，解释道：“眼珠全部倒下去，鬼怪露出了原型。但是他们人数太多，只靠我们的话，胜算不大。小区内被挖去眼睛的居民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刘姨说这个倡议书说不定有用，能让他们恢复并且一起把鬼怪赶走。”
王晚晴接过那封倡议书，完整的字迹在上面显现，正文下的空白处整齐地签着幸存居民和玩家的名字。
“好，大哥哥，我们去广播室。”
云岁聿通过“视角”看到小区内群魔乱舞，为首的兰棘站在4号楼俯视下方，像在寻找着什么。
他对准备出发的君识和王晚晴说道：“高处有人监视，你们从树下走，谨慎一些。”
“放心，有我在，没意外。”
两人走后，云岁聿转身扶起时逢生坐在空地上，问道：“你还好么？”
“不好。小区里下起了冰雹，威力跟子弹没什么两样。”时逢生原本负伤的右腿被冰雹砸了两下，现在已经完全没了知觉，他本人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岁聿，“你消失了两天，怎么出现在这里？”
“抱歉，说来话长。我那蓝眼珠的同族，名为兰棘，人是他带进来的，我本打算劝他带人离开。”不到万不得已，云岁聿并不想诉诸暴力，“是我管窥蠡测，笨嘴拙舌，没能让他认识到错误，改变想法。他一意孤行，举刀相向，我落败了。之后像是去到生死交界，遇到王晚晴，便和她结伴而行，走到尽头就来到了这里。”
不知道是听到了云岁聿的哪一句描述，时逢生沉默良久，才说道：“生死交界？”
“是在小区之外的另一个空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暂且称它为生死交界。”
时逢生心思一转，剧情进度没变化，排除是副本内本土的空间，那就是某位玩家的技能了。
云岁聿用“视角”搜索一遍，没见到蒲地蓝和秦故纵，但是他们的背包和盔甲被时逢生抱在怀中，问道，“经常和你待在一起的两位朋友呢？”
“嗡——”
【主线任务二已完成】
【游戏进度增加20%，当前总进度80%】
广播开启，王晚晴稚嫩的嗓音在小区各处响起。
“致云雾小区的全体居民：
我是王晚蜻，也是云雾小区里普通的居民。
我热爱着我们的家园。
我们曾经和睦友爱，我们曾经安居乐业，我们曾经在这里共同度过一段又一段美好且难忘的时光。
但是，外来无名的怪物占据了我们的家园。
它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拒绝与我们交涉。
它们带来暗无天日的白昼，它们带来永不停息的死亡，它们带来无休止的灾难，它们只知杀戮、迫害和侵占！
它们想要眼睛，就来抢我们的；它们想要形体，就来抽干我们的血、剥开我们的皮；它们想要去处，就来残害我们的亲友，侵略我们的家园！
居民们，同志们，同胞们。
它们看不到曝尸荒野的居民，我们也看不到么！它们以同胞的性命作乐，毫无愧疚、廉耻，我们就应听之任之么！
数同胞惨遭它们的迫害，我们就应让同胞白白死去么！
居民们！同志们！同胞们！
我们的性命需要我们自己拯救，我们的家园需要我们自己捍卫，我们的未来需要我们自己抵达！
我们团结起来！驱除外敌！恢复家园！”
灵位前的香烛“咻”得燃起，袅袅白烟在灵牌位前勾勒出一个又一个身形。
“……驱除……恢复……”
若有若无的低吟渐渐清晰起来，像浪潮般一浪盖过一浪，一声比一声铿锵。
【恭喜玩家解锁主线任务三：乌合之众】
【任务说明：“虽数百万，不足惧也。”】
灵位前白烟化成的人形缓缓动了起来，
他们走下灵位，越过云岁聿身侧，走向楼外，行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驱除外敌！”
歇斯底里的呐喊自人群中响起，白色身影们飞腾而去，冲进黑蒙蒙的小区，冲到还在奋死抵抗的同胞身前，冲碎一个又一个施暴的鬼怪。
“视角”里的白烟在黑雾中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由此分界线开始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向两边渗透、净化、驱逐。
倡议书也随之改变，签字处的签名由原本的几十人渐渐变得越来越多，有的名字他在居民册上见过，它们或属于遇难者，或属于牺牲者，或属于支援者，或属于反抗者。
这一张薄薄的纸在王晚晴的手上随冲出去的白烟带起的风上下飞舞着，在她视线完全被新起的白雾遮蔽时，悄然从指间溜走，向高处的黑云飞去。
“视角”里的君识在白烟人的掩护下拿回了自己的木剑，发现前线战场是黑烟和白烟对对碰的战况，果断选择了去疏通伤员后退的通道。
时逢生带着背包和盔甲，拄着新找到的木棍在白烟人的指引下找到了蒲地蓝和秦故纵所待的那片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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