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聿说不上来堵在胸口那一团杂乱无章的情绪究竟包含了什么，他固然没有王晚蜻那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也没有对这里的居民和玩家之间所谓的情感与羁绊。
他充其量目睹了这里的惨状，目睹了这封倡议书上所描述的一切。
尸横遍野，无处躲藏，无法得救。
似乎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云岁聿捏着纸张的手悄然收紧。
……
他确实被这封倡议书激起了“想要参与并拯救这里的一切”的想法。
哪怕只是为这里的居民争取一个喘息的机会也好。
“我见过，上面有标题，下面有签字的地方。”
云岁聿又将倡议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这不是仅有十岁的王晚蜻能够写出来的。
身穿长风衣、眉清目秀的成年王晚蜻的身影在云岁聿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是她写的？
“哗啦”
有不明物体掉进陷阱的声音响起。
“当心！”
秦故纵把云岁聿往身后一推，提起盔甲就迎了上去。
“叽——”
是边扑腾边缩小体型的一百七。
“噔”“噔”
像是重物敲击地面的声音自上方响起，云岁聿抬头看去，只见拄着一根粗木棍的时逢生从楼梯上一层层地跳下来，纱布几乎缠满了他整个右腿。
一百七似乎也伤了右腿，一瘸一拐地跟在时逢生身后。
秦故纵不顾自己的伤势，冲上前去搀扶住时逢生。
时逢生警惕的神情在见到秦故纵的那一刻瞬间放松下来，视线却在对方左臂的伤口处一顿。
“我没事，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秦故纵搀扶着时逢生回到电梯口，把目前的情况交代了一遍。
“我在6号楼苏醒，从5号楼到8号楼无人居住……里面都是放着香烛的灵位。”
时逢生凭空拿出一个箱子。
“除此之外，我只拿到了这个意见箱。”
云岁聿认了出来，是之前写着“投票处”的箱子。
“如果信息无误，我们接下来只要把签好名的倡议书投进意见箱里就可以通关了。”
时逢生又掏出一张纸片，是牵着“王晚蜻”三个字的签名处。
只不过这“王晚蜻”三个字字迹很稚嫩。
“好，小蒲照顾……我去找笔。”
笔？
“请等一下。”云岁聿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支王晚蜻递给他的签字笔，“应该能用。”
“谢谢，帮了大忙了。”
秦故纵拿过自动拼凑在一起的倡议书，二话不说就拧开笔帽在王晚蜻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时队，既然是倡议这里的居民团结起来反抗，是不是也需要他们的签名？”
“可以试一试。”
时逢生将签好自己名字的倡议书递给旁边的姑娘们。
帮助过秦故纵的姑娘们围在一起小声讨论了起来。
“哎，刘姐，咱这次……还签吗？”
“你忘了小王她们是怎么被那帮怪物折磨死了的吗？这必须签！”
“可是咱之前也签了好多次，每次都没成功……”
“那这怎么办？签了也打不过它们啊！”
“难道就只能等死吗呜呜呜……我不想死……”
打不过是什么意思？
“刘姐，打不过……是什么意思？”
秦故纵蹲进了她们讨论的小圈子里。
“唉。”
一直没说话的刘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晚蜻啊，是个好姑娘。她也是从外面来的，却领着我们一起反抗那些怪物。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有效果，冰雹下得没有那么勤了，那无眼怪也很少见到了。”
刘姐吸了吸鼻子，声音逐渐哽咽。
“可是后来，那无眼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怎么赶都赶不走，就算有外来的好心人来帮助我们，我的丈夫、我的女儿、还有其他签字参加的人，都死了。”
“到最后，晚蜻……晚蜻也倒下了。”
两行清泪顺着刘姐脸上的皱纹流下。
“我、我就是个俗人，也没读过书，平常在家也就洗洗衣服、做做饭、带带孩子。”
“我的丈夫说，总是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拼一拼说不定还有活路；我的女儿说，人不能总为保全自己而活，她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她也要走上她父亲走过的路。”
“我也怨恨过她，怨她非要提出什么反抗，就那样躲着过完一辈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去送死呢？！”
“晚蜻说，她的故乡也经历过这样残酷的事情，她的前辈们走完了两万五千里的路程，花了十四年的时间赶走了外敌。”
“现在她的故乡没有炮火、没有逃亡，没有杀戮。每个人都在或充实或普通地活着，就跟最初的小区一样。”
“她说，我们也能做到。”
刘姐一抹脸上的泪水，颤抖着手在倡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故乡跟我女儿说的未来的小区很像，我相信我的女儿，我也相信她。”
“她救过我，我当然要签！”
“我们……再试一次吧。”
周围的姑娘们也不再多言，抹着泪，视死如归地签上了她们的名字。
“轰隆”
雷声又响了起来。
“喂喂？”
君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时逢生黑着脸堵住了耳朵。
云岁聿打开“视角”看去，楼下浩浩荡荡地聚集了一大批人，堵在楼下的无眼人躺倒一片，为首的君识正拿着菜市场吆喝用的大喇叭试音。
“喂——”
这道具威力比那大喇叭强多了。
这一嗓子差点没给他送走。
云岁聿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耳朵。
只见秦故纵抄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直接从窗户那里对着君识抛了过去。
君识一行人已经把大烟全部销毁，黑雾明显地淡了下去。
“哎——”
君识原地一扭躲开，瞥了眼看到秦故纵就乐开花的蒲地蓝。
“啧啧啧，你女朋友伤成这样了，准头还这么好。”
“秦姐受伤了？伤哪了？严重不严重？”
悲喜都在脸上的蒲地蓝一下就焦急起来，向前跑了两步，突然一停，转身红着耳朵瞪了君识一眼：“我跟秦姐还不是那种关系，不许你造秦姐的谣！”
说完又红着脸，顺拐跑了两步，一溜烟钻进了楼。
“是是是——”
小孩真好逗。
“呼、呼……秦姐我担心死你了呜呜——”
吭哧吭哧爬上来的蒲地蓝担忧、激动溢于言表，快跑两步过去，还没抱住秦故纵就被对方捏住了嘴。
“我好着呢，别急着嚎，先干正事。”
秦故纵又揉了揉蒲地蓝耷拉着的脑袋，看着对方还是活力满满的样子，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哦哦，让居民们都签上名字就行了是吧？”
蒲地蓝接过纸笔，残缺的倡议书与他身上所带着的红头标题自动融合，完成的倡议书上也多出了他的名字。
云岁聿用“视角”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没见到王晚蜻的身影。
“蒲地蓝，王晚蜻她……”
云岁聿愣住了。
他伸出的手开始像成年王晚蜻的残骸那般冒出缕缕黑烟，接着皮肤迅速脱落，白骨化成黑泥渗入冰冷的地面。
在意识消散前，他看到时逢生和秦故纵挡在蒲地蓝和那群姑娘身前，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云岁聿的视线最终落在那被紧攥在蒲地蓝手里的倡议书。
他还没签字。
不过，居民登记册上也没有他，应该……会没事的吧。
云岁聿本以为他会再次陷入之前狂风带走八栋楼时那短暂的沉睡，但此时的意识却更像在半梦半醒之间。
他不知道自己去到了哪里，周围黑暗寂静，没有来路，也没有出口，这里什么都没有。
只到一抹暗淡的红色光芒飞速掠过他的身侧，在他眼前停留一瞬，又继续像个战士一样开足马力奔赴下一个战场。
云岁聿追了上去。
那抹光芒的速度却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云岁聿只觉得身体莫名的轻盈，他几乎是刹那间就飘到了这束光点前。
那光点跳动了几下，光芒越来越暗。
云岁聿犹豫地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它。
一幅幅画面在他的脑海里闪回，在废墟里哭泣的女孩被穿着红色志愿者衣服的人救起、在破旧教室里听得津津有味的少女、在红色封皮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的女青年……
最后定格在身穿红色志愿者马甲的王晚蜻在炮火轰过的断壁残垣中死死护着怀中缠着纱布的女孩。
“不怕不怕，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们的。”
“……嗯，有大姐姐在，我不怕。”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王晚晴。妈妈说，只要黑烟散去，天就会放晴，晚一些也是好的。大姐姐，你呢？”
“那看来我们很有缘分。我叫王晚蜻，嗯……我想应该是晚上低飞的蜻蜓的意思？”
……
“晚晴，你想听故事吗？”
“想。”
……
“大姐姐，英雄是什么？”
“嗯……我想想啊。书上说是才能勇武过人、有英勇品质的人。为什么这么问？”
“妈妈救了大家，他们说妈妈是英雄。大姐姐救了我，大姐姐也是英雄吗？”
“……嗯，我……”
“妈妈是，大姐姐也是。”
……
“大姐姐，你为什么在发抖？”
“好冷……”
“那我抱紧大姐姐，大姐姐会不会好一点？”
“嗯，好多了，晚晴真贴心。”
……
“大姐姐，我好冷，也好困……”
“……那我给晚晴唱首摇篮曲吧？”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
“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呜、妈妈的心呀……”
……
云岁聿看着王晚蜻在狭小的空间里费劲力气从随身携带的小型背包里掏出了皱巴巴的红皮书和笔。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在红皮书上写下了什么。
云岁聿目光一顿，他终于看到那虚空中的东西。
【玩家身份确认中……】
【玩家身份确认完毕】
【玩家：王晚蜻】
【身份：独行的和平鸽】
【[自我]：散文集】
【正在检测周围……】
【周围存在人数：1】
【是否携带此人？】
“是。”
【请输入此人姓名】
“王晚晴。”
【检测中……】
【检测为新手玩家】
【检测出队伍中存在高级玩家】
【正在随机匹配副本……】
【匹配成功】
【副本名称：云雾小区】
【等级：A】
【简介：安居乐业的居民们只想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温馨提示：多与居民交流，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哦~
队伍中含有新手玩家，本次副本会随机出现极高概率死亡机制以辅助新手玩家得到[自我]。】
【是否进入游戏副本？】
“是。”
【副本加载中……】
【副本加载完毕】
【玩家王晚蜻使用个人主动技能——和平的传递】
【传递对象：王晚晴】
【记忆传递中……】
【能力传递中……】
【道具传递中……】
【全部数据已传递】
【欢迎来到云雾小区】
润色了一下，新的一章还在埋头苦更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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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云雾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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