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班车车厢上方因猛烈冲击凹陷了下去，云岁聿躺在那里，任凭首班车和车内玩家的虚影逐渐消失在小区的雾气中。
书上说的不假。
从高空坠落有一定几率不会立即死亡，云岁聿此刻头脑清醒、意识清晰，从系统面板上的信息确认不会再有人死亡后，他悬着的心终于安稳落地。
至于他身体里断掉的骨头、震碎的五脏六腑和从四肢百骸袭上脑海的疼痛，这些都不是问题。
区区致命伤，不值一提。
周围漂浮的白雾扭曲在他眼前扭曲起来，组成了一排不同于玩家系统面板上的文字信息。
【玩家已退出游戏，副本刷新中……】
受重创的血肉组织自行更新迭代，开始兢兢业业修复着云岁聿破碎的身躯。
流动的白色数据带着云岁聿的身体向上方升去，在新建起来的高楼上丝丝缕缕盘旋缠绕，缓缓显现出覆盖面巨大的蛛网。
“嗨~泥菩萨。”
同样从下方逆行而上的数张卡牌唰唰飞来斩断缠在他身上的蛛网，王晚晴手捏泛着红光的卡牌出现在比云岁聿所处位置更高的空中。
她将卡牌递了出去。
“你……”
云岁聿伸手捏住卡牌的一角。
原本断掉的蛛网顷刻间攀附而上。
“你回不了家了，真可怜~”
她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白色数据修复她身上的伤疤，褪去她衣裙的色彩，吞噬她野心勃勃的心神。
“等等！”
云岁聿在高空停滞，他看到被蛛网裹挟着的王晚晴继续向上升去，她黑色的蓬蓬裙已经变成纯白色的睡衣。
跟他身上的这件一模一样。
云岁聿将手中的卡牌翻过来，本是图画的部分布满了黑色的污渍。
他移开手指捏住而遮挡的部分，隐约可辨认出两个单词。
【THE WORLD】
是那张曾经拍在他脸上的世界牌。
【副本已刷新】
——
“呜——汪汪！汪汪汪！”
“这里！这里还有人！救援队！快来快来！”
从碎石板上方传来的喧哗和碰撞声唤醒了意识混沌的王晚晴。
“一、二、三！使劲——使劲——”
压在身体上方的厚重石板被慢慢向旁边挪去，直到出现个仅一人通过的大小出口，便不能再移动分毫。
“下面的人再坚持一下！我们这就来救你！”
又是一阵砰砰咚咚的响声，一束久违的阳光照在还在昏迷的王晚蜻的面庞上。
鬼使神差地，王晚晴抬手抹了抹那脸颊上的灰尘。
但是她自己也是脏兮兮的，这么一抹反而让灰尘的面积变得更大了。
王晚晴被眼前黑色的大花脸逗笑了。
她又想起了妈妈。
妈妈救了大家，他们说她是英雄。
她救了大姐姐和小区里的大家，她是不是也成为妈妈那般的人了？
笑着笑着，她感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经过她的嘴角落入脏兮兮的灰土中。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是咸的。
上方的救援人员已经探进双臂扶住王晚蜻的两肩，带着稳健的力道慢慢地把她从废墟下拖出。
“快！还有气儿！担架担架！”
王晚晴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色的担架带着那一抹身影离开了她的视野。
她在大姐姐的记忆里看到这样一个习俗，古人亲朋好友离别是要折柳相送的。
王晚晴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她寻不到杨柳，也来不及告别。
大姐姐，再见了。
“轰隆隆隆”
“战机又来了！”
“该死！真*****！不是已经停战了吗？！”
“下面还有个女孩！！！”
“危险危险！快撤快撤！”
上方洞口旁的救援人员还想尝试将她也救出，他极力贴近出口，手臂向里抓去，但是与王晚晴的位置还是有段距离。
“轰隆隆隆”
“快撤！快撤！要来不及了！”
“真他妈该死！你撑住！”
救援人员匆匆用几个大石块围住了洞口，以免下次的空袭导致更大更多的灰土从洞口里进去将她活埋。
“他妈的，老子迟早要宰了那帮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在上方消失了。
身下的砂砾硌得王晚晴腹部生疼，她的左腿被断裂的柱子压住了，她连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翻个身都做不到。
她缩了缩身体，等待某颗导弹降临在这片废墟上，结束她短暂的一生。
从她决定偷出【世界】并执行计划开始，她就没想着要活着出来。
嘁，她才不怕死。
她听到不远处爆炸传来的余波。
小小的身躯又缩了缩。
好吧，还是有点怕的。
就一点点，真的。
——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蒲地蓝脱力地倒在办公室里的皮质沙发上，手在脸上胡乱比划着，嘴里还念叨个不停，“那个黑泥就离我这么近！这么近！”
指尖点着鼻尖，蒲地蓝的眼睛都看成了斗鸡眼。
“知道了知道了，师傅快别念了。”秦故纵瘫在另一边的皮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蒲地蓝。
时逢生坐在办公桌后有靠背的皮椅上，面色严肃地滑动着手机。
“哎！家人们，图鉴里解锁了个新人物！”刚点进游戏图标准备刷论坛的蒲地蓝看到图鉴部分出现的红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云岁聿】
【序号：404】
【身份：引路人】
【危险等级：弱/中/强】
【状态：可协同】
【附带道具：引路幡】
【附带技能：上帝视角（只限本人使用）】
“危险等级三个都有，对应的是眼睛颜色不一样吧。”秦故纵退出界面刷新一下回来，危险等级处没发生任何变化，“红色危险，绿色一般，灰白色无害。”
时逢生点进档案室部分，寻找着云雾小区游戏副本的回放录像。
“哇！上帝视角哎！”蒲地蓝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对面隔着一个茶几闭目养神的秦故纵，“秦姐，这次联赛带上云哥？我要体验一下这堪比学霸做题的爽感。”
“你平常做的题还不够多？”秦故纵眼都没睁，“第二季度联赛NPC是随机的，想带他得等到第三季度联赛。”
“对哦，忘了这茬了。”蒲地蓝翻了个身，“四个月一个联赛，也就第二季度的联赛什么都是随机的，比天气都难猜。”
突然，一条红色的系统公告弹了出来。
【策划高塔】已注销账号，现公布【策划】身份。
【王晚晴】
【年龄：10】
【序号：17】
【身份：浴血的革命者】
【等级：策划】
【自我：塔罗牌】
【主动技能：所问为宜（随机抽出塔罗牌赋予自己或队友增益）】
【被动技能：皆为虚妄（可将场上一名濒死人员带入特定空间）】
【策划能力：已封锁】
【所有信息均已收入档案室】
这个公告透露的消息太多，整间办公室陷入一片死寂。
在游戏说明里只有一行解释的【策划】居然真的存在。
还是活的，哦不，现在已经没了一个了。
那还有其他【策划】吗？
成为【策划】的条件又是什么？
时逢生放下手机，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敲了两下木质的办公桌。
“来，复盘。”
蒲地蓝率先发问：“秦姐，你中间失踪那段时间去哪了啊？”
“我和君识哥在一起。当时，我发现给咱们透露“住户患有眼疾”消息的居民出现说话模糊不清、记忆混乱等现象，然后我和晚蜻姐准备去她们家里一探究竟。结果开门发现屋内有眼睛对不上眼眶的怪物，我挡住它，让晚蜻姐去找你们来支援。楼道背光，打架的动静惊扰了楼层里的其他怪物。后来君识哥及时赶到救了我，我之后就和他一起行动了。”
“哎？可是晚蜻姐说你有重要发现先回来找我们了？”
“那、那个……”王晚蜻的声音从一旁的平板中传来，视频通话里的她靠在病床上，气色好了很多，她适时解释道，“我快跑出2号楼的时候被第一个剧情店里的那个粉色眼睛的怪物打晕了，后来苏醒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箱子里，我怎么都打不开，再后来没力气就又晕过去了……实、实在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这是意外情况，你也是受害者。”秦故纵摆摆手，继续复盘，“那就是说你们见到的王晚蜻是粉眼睛假扮的。她非但没死，还一直潜伏在小区里。”
“她扮得也太像了吧！你知道吗秦姐，她甚至安慰我说你的【自我】没暴露，你一定没事。这是NPC能说出来的话吗？”
“她不聋不瞎，有可能是其他玩家说这些东西被她听到了？”
“好吧，她真厉害。秦姐，天台上的蜘蛛真是识哥打的啊？”
“嗯，我还帮忙卸了蜘蛛的两条腿。”
自由询问环节结束，君识没到场，时逢生将四人分开后自己和君识发来的见闻一一阐述。
“哦——”蒲地蓝醍醐灌顶，“红皮书是晚蜻姐的，塔罗牌是晚晴妹妹的，大刀是那个蓝色眼珠反派的。”
“晚蜻姐发动了技能，和晚晴妹妹成为共同体，所以两人都可以用红皮书和塔罗牌。然后那个反派随地大小变，变成晚晴妹妹来套取红皮书的秘密。”
“我的妈呀，这比从句套从句还绕。哎不对呀，晚晴妹妹不是策划吗，她咋变成副本里的原住民了？”
“策划权限比玩家多，限制比玩家少，云雾小区这个自创副本可能有她的参与，她在里面拿个重要的角色无可厚非。”时逢生说道，“第一个公布的策划代号是以塔罗命名的，塔罗牌除高塔之外还有愚人、教皇、命运之轮等等，有其他策划存在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还有！咱最后那个四人同行的隐藏任务，车上哪来的第六个人？”
“我正想说这个。”
时逢生调出回放录像里最开始首班车里的画面和最后通关时首班车里的画面。
“你们看，十个人，这里是我们，这个是君识和王晚蜻。”他点着车后排和最前排，“剩下五人，这个留在车上，死了。这两个是王晚蜻的队友，第一天也死了。”
“这个我有印象，他就死在我面前，现场巨巨巨血腥。”
蒲地蓝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阴影，连忙嗦两口奶茶缓一缓。
“只剩下这个戴墨镜的黄毛。”时逢生继续说着车上的座位，“通关的时候，我们从后门上车把王晚蜻安置在最后一排，然后分别坐在倒数二三排守着她。黄毛最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只有一个。”
他的笔停在车内最前方。
“司机的位置。拉我们过去的首班车没有司机，所以返程时我们也会下意识认为那里不会有人。再加上司机座位后面和侧面的高挡板和高门遮挡视线，躲在这里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个黄毛是谁啊，我一整局都没见过他。”
“我认为要么是蓝眼睛，要么是黄眼睛。”时逢生有理有据，“蓝眼睛是后面居民驱逐鬼怪的时候，他不见踪迹，有时间提前躲到车上；黄眼睛我不确定，但是蓝色和粉色都没死，他大概率也潜伏在小区里。”
蒲地蓝的逻辑跟上趟，突然想明白什么，整个人开始激动，说道：“哎！时队秦姐！黄眼睛也好，蓝眼睛也好，他在车上，他是反派！他也是剧情点里的重要角色！！他是！他是——！！”
在车上的只能是玩家，在剧情点里充当重要角色的只能是副本原住民。两者同时满足的，权限比玩家身份再高一级的，他们目前知道的也只有一个。
秦故纵补全了蒲地蓝的话。
“他也是策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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