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15号玩家递给他两盒巧克力棒，目光依旧落到云岁聿的脖颈处，开口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异常？
云岁聿用“视角”检查一遍周围，没发现潜在的危险因素。
他摇摇头，却发现脑袋不会再往一边偏倒，抬手顺着印象里的割口摸去，摸到了一片平滑。
伤口自己愈合了！
他还没来得及研究王晚晴给他的道具具体该怎么用，所以现在他伤口恢复的功劳应该是这位玩家给他的食物。
虽然刚接触的时候感觉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但是一路下来对方不知疲倦地为他搜罗吃食，原来是个不善言辞的好人啊。
“我的伤好了，我看这里的货架差不多消失了一半，之后买来的食物你自己留……喂，等等我！”云岁聿小跑两步追上眼里仿佛只有效率的15号玩家，“刚才那个货架上还有商品，你不多拿一些吗？”
“我不知道你刚才用生锈的脑子得出了什么结论。”15号玩家脚步不停，“但是我见不得你脸上那副感动的蠢表情，碍眼。”
“……”
云岁聿头一回切身体会到语言的杀伤力，于是在反击和生气之间选择化委屈为食欲，默默地嚼碎抹茶味的巧克力棒往肚子里咽。
看在对方一路上不顾自己也要照顾他的份上，不跟他争口舌之快。
云岁聿很快调理好心情，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15号身后，尽可能多地用“视角”的便利回报对方，但是对方显然没有停下投喂他的意思。
他脖颈的割口已经养好了，对方为什么还在热衷于让他吃东西？
“我的伤已经好了。”云岁聿疑惑地接过又一袋物资，“我……我的身体还要继续吃下去吗？”
“嗯。”15号玩家对云岁聿的试探视而不见，微微喘着气，习惯性地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他们在找你，吃完再过去。出现什么意外就回来这里，或者我去找你。”
“意外？你是指第一次进食的失控情况还会再出现？”手里的食物仿佛成了烫手的山芋，让云岁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喂，等等！先别走，听我说话……”
15号玩家脚步更快地离开了。
傲慢！
云岁聿心里暗骂一声，便认命地在购物袋里寻找那椭圆形的苦味食品，失控的诱因尚未明确，好在能阻止失控的方式早已明晰。
花花绿绿的包装袋一遍扫过，云岁聿最终锁定一个罐装食品。那罐子纯黑，表面没有包装，没有品牌名，什么都没有。
拧开盖子，里面躺着一颗颗他要找的东西，黑色的，有硬度，感觉像豆子。
“404。”
一道女声突兀地在背后响起，这音色对云岁聿来说过于熟悉，熟悉到耳朵刚接收到这个声音，明明已经治好的脖子就开始隐隐作痛。
云岁聿不自觉握紧手里的罐子，略显僵硬的回过头，“嗨……？”
护士拿着一瓶装有清澈液体的药瓶，看到云岁聿完好无损的脖子，神情一愣。
“是我低估了吗。”护士小声嘟囔了一句，还是把药瓶送给了他，“给，赔礼。”
“谢谢你。”
“说了是赔礼，哪有人给抹了自己脖子的凶手道谢的。”护士不自在地晃了下输液架，“割伤你是那什么给我的要求，就跟你四处收集什么东西一样。”
“……割伤？”
他当时好像是死了。
护士有意避开了明显跟游戏有关的用词，作为身份是商场导购的普通NPC，他们自然要融入这里，不能跳出系统给的设定，引来系统的怀疑。
她字斟句酌地解释道：“咳，说正事。我简单跟另外三个同事沟通过，148只根据顾客的要求行动，214不能口出人言，它不搭理顾客，甚至有毁坏商品和公物的倾向。”
云岁聿的注意力再次被护士的用语带偏：“那个，应该是口吐人言或是口出狂言。”
护士从输液架上捋出一条长长输液管，将顶端干净的不锈钢输液针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不紧不慢地继续向下说着：“我不确定74的情况，但148和214是‘本地人’。而且214很警觉，他对所有人都抱有敌意。”
“嗯，我第一次见到雪豹先生的时候，他是用兽爪来欢迎我。”
“欢迎……？”
“我先是把碎成几块的雕像小姐拼好，然后就遇到了突然出现的雪豹先生，他什么都没说就和雕像小姐打了起来。”
“欢迎这个词可不能这么用。”护士抿唇，脸上也有了一抹浅浅的笑意，“他为什么要袭击74？”
“我不知道。”
“你呢？当时你在做什么？”
“我躲起来了。”
“真奇怪。那你为什么要把74拼起来？”
“因为她碎成了几块。”
“404，别用车轱辘话敷衍我。”输液架又晃动一下，护士忍下拿输液架去敲404脑壳的冲动，“顾客把导购74拼好后得到一瓶花种作为赠品，你想转行做园丁吗？”
“听起来好像也不错。”云岁聿即时分散思绪幻想了一下做园丁的日常生活，在护士仿佛诊断病症的视线中转回正题，“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商场没有开门，我没有得到花种。”
“赠品是给顾客的，你当然拿不到。74的级别比我们都高，她的花种大概率会发挥关键作用。214是确定的危险因素，这勉强算是个好消息。”护士拉着云岁聿蹲在矮墙角落处，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后，压低声音说明自己的真实目的，“404，我可以帮你对付214。但是，你也得帮我——帮我回去。”
回去？回到哪里去？
“失礼了。”
云岁聿牵过护士苍白的手，用指尖在对方掌心里一笔一画地写着英文单词truth，最后勾了一个问号。
两个人指尖同样冰冷的温度一触即分，达成独属于她与他的隐秘共识。
拥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盟友，云岁聿高兴之余想起护士说过的话，张口便道：“‘严明’指法纪严肃而公正，跟‘事态’搭配起来不太适……”
“我们不能在工作时间进食，你自费给他们准备了礼品？”护士看到一两袋辛辣食品，眼睛一亮，“你还买到了辣条？”
“不是，是一位顾客给我的。多吃伤身体，解解馋就好。”云岁聿等待他的好同事拿走那两袋赠礼，随后拎起购物袋，“你照顾好自己，我去找我的顾客们了。”
【联赛·参商广场】直播间内。
“蒙太奇式谎言啊！蒙太奇式谎言啊！大家不要被他骗了啊！”
“要不是看过前瞻的小插曲，我就信了404的鬼话。小白脸子，好多心眼子，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联赛结束大家不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这护士还想回哪去啊？”
“哇哦~NPC结盟哎，第一次见！”
“可能是担心自己一个人被玩家搞死吧，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
云岁聿在“视角”里找到了君识一行人的身影，君识驯服一辆购物车为座驾在最前面横冲直撞，蒲地蓝和秦故纵一人一辆推着装有物资的购物车紧跟其后，三个人把三辆购物车推出了土匪进村的架势，所过之处，片草不留。此情此景让云岁聿时不时觉得他才是个真正的正常人。
罢了，活着就好。
他心下稍安，抬腿向他们的方向赶去，不忘调整视角确定其他人的情况。
148似乎成为1号、12号和13号三人队伍的专属导购，从收集物资开始跟在他们身边，听指令为他们解锁货架、购买商品；2号和14号结伴而行，两人手上没有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看起来却游刃有余，应该是找到了新的容器来存放物资。
3号、4号和11号三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们的不远处就有货架，应该是在找什么人；而8号、9号和10号是一位女士带着一位儿童和一位时不时打着手语的男士，他们的战斗力偏弱，一直远远地跟在其他队伍的后面收集着零零散散的物资。
云岁聿最后在收银台下的空隙处“看”到了倒在那里的15号，停下了脚步。
超市天花板上的灯光照不出他隐没在收银台阴影下的面容，胳膊上磕碰出来的淤青也让云岁聿不免产生一个猜想，15号玩家是突然昏倒在那里的？
之前走得毅然决然，现在倒在犄角旮旯里不知是死是活。
“视角”又转了一圈，云岁聿跑去动作迅速地把购物袋里的食品分散地放在8号、9号和10号快要经过的货架上，自己留下了那罐黑乎乎的豆子，躲过在超市中心位置活动频繁的雪豹先生，带着护士给的药瓶绕了个远路马不停蹄地朝收银台赶去。
15号仰躺在那里，身子微微颤栗。
云岁聿撑在收银台边缘缓了两口气，蹲下身，搀着15号的肩膀慢慢把他扶坐起来，对方身体鼻尖呼出的热气和身体传来的热度都与之前同行时完全不一样。
这是……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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