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岁聿接过那支笔,还没来得及重启罢工的大脑,近在咫尺的残骸无征兆地迅速破碎风化,冒出缕缕黑烟。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云岁聿上前一把抱起迷茫的小姑娘,失去支撑的骨架散落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顷刻间就化为一股黑泥与大地融为一体。
云岁聿顾不上思考周围的尸体为何又化成黑泥,他的身体挡不住这该死的冰雹,只能开启新一轮与死神的赛跑。
“大哥哥,我们要去哪?”
居民楼被无眼人占据,他唯一的去处只有那栋两层的登记楼。
“回……”
“呼——”
平地突起的狂风卷走云岁聿唇齿间未完的话语,也困住了他的脚步。
云岁聿抱着十岁的王晚蜻停在原地,看着八栋高楼在风中化为砂砾尘埃,狂风裹挟着黑雾与冰雹在小区中肆意游走,像羊毫笔蘸上砚台里的新墨,以天地为画卷,恣意挥洒着执笔人的热血与狂妄。
好消息,他不用担心冰雹的事了;坏消息,他觉得居民登记楼也不复存在了。
云岁聿在心里长叹一声,一边收紧抱着王晚蜻的手臂,一边将对方小小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避免被风里的砂砾迷住眼睛。
王晚蜻也很乖巧,就这样和云岁聿一起等待着不知是否会到来的未来。
她好像和大哥哥认识了好久好久,又好像只认识了几分几秒。
就和那个大姐姐一样。
和大哥哥一起待着,她也很安心。
云岁聿等啊等,等到腿都站麻了,“视角”里和眼前的黑风还是没有停下减弱的趋势。
不可控的困意渐渐袭来,他抱着王晚蜻在原地坐了下来。
“大哥哥?”
“……困。”
他知道这困意来得极不寻常,却无法抵抗。
“那我给大哥哥唱首摇篮曲吧,我每次睡觉前妈妈都会唱给我听。”
王晚蜻双臂环住云岁聿的脖颈,学着记忆中妈妈的样子又缓又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天上的眼睛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
孩童稚嫩的歌声在耳边渐渐远去,云岁聿的意识也仿佛被卷入狂风里,不知去到了何处。
云岁聿醒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飘着的黑烟。
要不是身下柔软的触感,他以为自己还睡在大街上。
往右看,王晚蜻正躺在自己身边,睡眼惺忪;往左看,一个身着长袍的无眼人正对着一根黑色长烟管大抽特抽,神情之迷醉,□□。
那无眼人看到王晚蜻醒了,拖着随时都要散架的身体,龇着一口黄牙凑过来,一口烟吐到她的脸上。
“陪爷抽口?”
“……”
要不是那长袍后面霓虹的“道”字还在,云岁聿直接就一脚踹过去了。
“大哥哥,他抽的是□□。”王晚蜻顺着云岁聿拉着她手臂的力道躲在他的身后,“妈妈说□□是坏东西,不能抽的。”
先不说为什么赛博道士变成了无眼人,就凭这无眼人的身体状态,这“□□”断不能留。
“你妈妈有说这东西怎么销毁吗?”
“我看妈妈都是直接把它们倒在水里的。”
云岁聿环顾四周,在无眼人身后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盛满水的水缸。
“啊~这外来的东西就是比咱小区里的好……”无眼人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伸手越过云岁聿就要拉着王晚蜻一起抽。
云岁聿当即撸起袖子,一手抢过烟管,一手拽扯着无眼人稀疏的头发,硬生生地使它在床榻上转了圈,对准水缸的位置,用力按了下去。
我让你——
抽!
“唔——咕噜噜噜——”
大!!
“哥们——咕噜噜噜——”
烟!!!
“我——咕噜噜噜——”
云岁聿再一次把无眼人的头按进水缸里的时候,对方不知何时恢复的精壮手臂撑住了水缸边缘,头发沾了水隐约看出狼尾的发型,原本面黄肌瘦的脸也变回了帅气的面庞。
对方呛得咳嗽两声,薄唇微抿,一抹脸上的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公报私仇是吧?”
早知道恢复得这么快,他就抓紧时间多按几下了。
云岁聿松开抓着他后脑的手,将烟管丢进了水缸。
对方颇为好奇地盯着水缸看了一会,又伸手把烟管捞了上来。
云岁聿挑眉。
“还想抽?”
刚放下的袖子又撸了起来。
“我他妈抽了这玩意儿?!”
对方干呕了几声,立即把烟管里的脏东西倒了出来,生无可恋地对着烟管又摸又敲。
“我不干净了——咦?这烟管是个好东西。”
说完又像是怕云岁聿抢他的,直接揣进了长袍内侧储物袋里,又隔着布料拍了拍。
“不亏不亏。”
……偷感很重、疑似穷中恶鬼的赛博道士。
云岁聿丰富了一下对对方的印象。
“我叫君识,交个朋友?”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君识?”
“呦,还是个文化人。”
君识手腕一转,抄起腰间的符纸,手里凭空出现的笔在水缸里一蘸,提笔即来:“莫愁前路……莫愁什么?”
云岁聿重复了一遍。
“云岁聿。”
“嗯?怎么多三个字?你这诗对得不工整啊——哦,是你名字。”
说完还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哪个聿?怎么写?”
云岁聿瞥了眼符纸上写得跟画符一样的字,不太想告诉他。
“视角”里的小区高楼被一个个破旧的平房取代,而且受不明因素干扰,目前只能看清楚两栋楼的详细情况。
一栋是他此刻所处的位置,一栋是不远处的、曾经是2号楼的位置。
这一间平房里的无眼人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有再看到其他□□的存在。
那就得继续出发去冒着黑烟的2号平房了。
“大哥哥,接下来我们要去做什么?”
王晚蜻亦步亦趋地跟在云岁聿身后,小手又拽上了他的衣角。
云岁聿牵起她的手。
“销烟。”
外面的冰雹已经停下,但浓厚的黑云仍盘踞在小区上方,酝酿着下一场灾难。
君识弯腰躲在2号平房侧面的窗户外,屏息观望着里面的情况。
可惜毛玻璃加上黑烟的减益效果,他只能看毛玻璃看出个花儿来。
“啧,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啊……”
“我看看。”
然后君识就见蹲在他旁边的云岁聿闭上了双眼。
……?
“不是,你们这里看东西都闭着眼看的吗?”
君识半信半疑地闭上眼。
一片漆黑。
看个屁。
他睁开眼,向上捋了下头发,隐隐有了些不耐烦。
他成年后就没这么傻逼过。
“你耍我呢?”
“里面五个无眼人,两个水缸,两箱□□。”
云岁聿的眼睛散发着淡淡的绿光,让君识幻视时逢生家里养的那只高傲的缅因猫,它的眼睛就是这种漂亮的湖绿色。
“不信。”
君识一个字都不信。
“……五个大烟管。”
云岁聿咬重了“大”字。
“好,秒了。”
君识“蹭”地一下原地站起,左持木剑右捏符纸中间脖颈上挂串铜钱蹿了出去,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
有钱不赚王八蛋。
云岁聿牵着王晚蜻匆匆赶来时,五个无眼人一人脸上贴着一张符在地上躺成一排,符的主人刚把最后一个烟管从水里捞出来。
王晚蜻**着脚“噔噔噔”地跑过去用桌上的茶杯盛满水缸里的水,又“噔噔噔”地跑过来连杯带水一起洒在无眼人脸上。
有两个无眼人被黑烟蚕食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血管、脂肪、五脏六腑,再到头脑四肢,一双明亮的眼睛填满了空洞洞的眼眶。
“复活”的一男一女最初的惊惧过后,向云岁聿三人连连道谢,两箱□□全倒进水缸,一人一脚将剩下的无眼人全踹出了平房。
“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提!”
“那把你们家值钱的东西全交出来——嗷!”
挨了云岁聿一爆栗的君识捂着脑袋在空气里划了两下,两个居民就带着锅碗瓢盆自觉地排在了王晚蜻的身后。
“你敢打我?!”
云岁聿投去一个“我打都打了,你想怎样”的眼神。
太欠收拾了,他手痒一路了。
“你——”
“好!!!”
一阵喝彩声夹杂着热闹的掌声从背后传来。
“——谁他妈喝的彩?!”
君识怒气冲冲地回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围着一圈居民,除了没有眼睛外其他与正常人无异。
圈里一个一人高、顶端被削尖木桩立在那里,一个奇装异服的人跪坐在木桩前,双手背在身后绑在木桩上,失去头颅的脖颈正往下滴着血。
君识收回因为气愤而咧出的尖牙,视线向木桩旁边看去。
那颗头颅被扯着头发提在旁边的无眼人手里,眼睛翻白,口中吐着白沫和血沫,也在滴答滴答向下滴着血。
无眼人咧着嘴,一手拿着沾血的弯刀,一手耀武扬威般地拎高在围观的居民面前走了一圈,最后将人头径直插上木桩尖端。
血液混合着脑浆四溅开来,甚至溅到前排围观居民的脸和衣服上。
“好——!!!”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吆喝声。
血腥的场面激起君识猩红的记忆,他脸色惨白,紧咬下唇,躲到云岁聿身后,双手紧抓云岁聿的两臂,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全身都在发抖。
云岁聿眉头紧皱,伸手扶住脸侧颤抖的脑袋。
他也在忍着心理和生理上强烈的不适感。
王晚蜻只看到围观的居民就被云岁聿捂住了双眼,只能听到一阵一阵的喧哗。
她把手搭在云岁聿温暖的手背上。
“大哥哥,发生了什么呀?听着好热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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