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昌阳再次站在谢迅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谢迅靠在椅背上，一手夹着烟，另一手随意翻着桌上一沓厚厚的调查报告。他的目光起初漫不经心，但很快神色一凛，翻页的动作顿住。几秒后，他将报告啪地合上，丢回桌上。
“直接说结论吧。”他吐出一口烟，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许昌阳站得笔直：“负十五层，确认全员在停电当日‘失忆’。从断电到恢复的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记得发生过什么。”
他顿了顿，继续补充道：“赵琴，疑似遇害。消防通道口发现大面积血迹，DNA比对确认是她的。但至今未找到尸体。”
这些字眼换谁听了都得瞳孔一震，然而谢迅仿佛早已心知肚明。他的表情平淡，像是在听“今天天气真好”这种小事。
“还有呢？”他低下头，捏了捏鼻梁，像是在思考。
“……停电期间，有人曾看到赵琴和负十七层的姚瞬宇同行。”许昌阳的语速压低了一些，“还有两个学生，身份不详，疑似是一起走的。”
谢迅抬头，眉毛轻轻动了一下，又重新将报告拿起翻了几页，照片中的血迹触目惊心。纸张一页页翻动，像沉重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要传唤他？”许昌阳小心翼翼地问。
谢迅没吭声，只是盯着那张满是血迹的照片看了几秒。然后，他将烟掐灭，站起身来，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我亲自去一趟负十七层。”
——
“找姚瞬宇？”胡晋安听到这个消息时猛然一愣，迅速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他实在想不明白，谢迅不先找他这个负责人，反而找他的秘书。他意识到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儿，急忙让来汇报的人带他过去。
审讯室内冰冷空旷，只有一张金属桌，姚瞬宇坐在对面。谢迅上前，“啪”地将调查报告扔在桌上，他双手撑桌，身体前倾，一言不发地盯着姚瞬宇。
姚瞬宇瞥了一眼报告，没有伸手翻动，然后抬头看向他。
几秒死寂后，谢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赵琴怎么回事？说吧。”
审讯室的门响了两下，许昌阳在门外提醒：“胡晋安来了。”
“没他的事儿，让他等着。”谢迅头也不回地盯着姚瞬宇。
姚瞬宇面不改色，终于缓缓开口：“你想知道？”每一个字都沉重得像是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呵呵，现在是我在审问你，你说呢？”谢迅干笑两声。
姚瞬宇不慌不忙，缓缓站了起来，平视着谢迅。
就在那一刻，审讯室外的监控屏幕一一熄灭，所有实时录音录像装置无预警地中断。单向玻璃起雾，如同被某种不可抗的力量覆盖。
控制室中，胡晋安猛然起身，脸色骤变。
“告诉你也好，不过你做好这个准备了吗？”
当谢迅缓缓推门走出时，已经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了。他脸色苍白得几乎毫无血色，眼神死死盯着地面，整个人陷入沉默。他走得缓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了后背。
许昌阳快步走到谢迅身边，想伸出手搀扶，却被谢迅抬起一只手打断。
他也安静地跟着谢迅缓缓走动，没有开口询问。谢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转过头，看向许昌阳，动作比刚从审讯室出来时平稳了许多，他缓缓开口道：“封锁令解除了吧。”
这句话让许昌阳瞳孔骤然一缩，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但多年来的职场素养让他将冲到嘴边的质疑压了下去。
谢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但也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他不再停留，抬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执行命令。”
在电梯门开合的瞬间，四个字清晰地传了出来，将许昌阳期待的解释全关在了门外。
——
“汪汪汪！”
绿豆绕着陈蝶的脚踝跑来跑去，毛茸茸的小脑袋疯狂地蹭着他的裤脚，发出兴奋的叫声。陈蝶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它圆滚滚的脑袋，指尖触及到那柔软的毛发时，他的心情似乎稍微放松了几分。绿豆的可爱和黏人似乎能暂时驱散他内心的忧虑。
“这小家伙，越来越黏人了。”陈蝶轻笑着，心里莫名觉得轻松。自从上次从负十四层回来，他始终心有不甘，那种一切都不对劲的感觉，一直如影随形。表面上，他每天按时上课，课后则和胡青一起泡在《新世界》里，但内心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沉甸甸的。
胡青来到陈蝶家，轻车熟路地进入了“陈蝶的猪窝”。红砖别墅的门被轻巧地推开，光线勾勒出胡青熟悉的身影。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胡青乐呵呵地说，“有一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陈蝶还在逗着绿豆，回头看了胡青一眼，“说呗，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刚发的通知。”胡青也不生气，早就习惯了陈蝶偶尔的阴阳怪气，这反而说明陈蝶心情不错，他不紧不慢地说着：“地堡封锁解除了。”
绿豆还在陈蝶脚边哼唧，翻着肚皮。陈蝶抚摸绿豆的动作却毫无征兆地顿住了。悬停了一秒，他猛地回过头，眼睛骤然亮起，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撑着膝盖迅速站直身体，声音因为瞬间加速的呼吸而显得有些发紧：“那……”
只吐出一个字，胡青早已读懂了他后面所有的意图。
“走？”胡青音调提高了一分。
房间里，AI李蓝兰缓缓在他们面前显现身影。
“先说好，我不是来阻拦你的。”她一边说，一边示意两人坐下，自己也在餐桌边上倚靠着站定，双手反撑着桌沿，刻意摆出一种随意的姿态——像是想让这场即将开启的对话，尽可能看起来像一场普通的家庭谈话。
“上次在十五层消耗了手表很多能量，你现在去顶层的话，如果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我可能保护不了你。”
见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她又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表现出亲和的样子——虽然她一直挺温柔的，“我其实这阵子在想……其实……也许我有一个你能接受的方案。”
陈蝶原本坐在凳子上，弓身揉着绿豆的脑袋，听到这话，手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垂着眼。胡青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一个新的世界，一个为你定制的世界，你可以把它当作游戏，也可以当作……一场梦。”她顿了顿，声音微微柔和下来，“等你通关的时候，很多你现在不敢面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东西，就都可以慢慢知道了。”
AI李蓝兰那双虚无的眸子看了一眼胡青，又回头看向低着头的陈蝶，“如果我直接讲的话，我怕你接受不了……当然，”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最终如何选择，依然只在于你。”
陈蝶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胡青，又回过头看向绿豆，眼神已经空洞了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胡青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兴奋：“游戏好啊……”他向前一步，“能不能带上我一起？你知道我游戏超强的。”那询问显得有些多余。
AI李蓝兰笑着回答道：“当然可以。”
最终的决定权来到陈蝶这里。短暂的沉默过后，陈蝶终于抬起了头，和胡青对视了一秒。那一秒里藏着少年特有的执拗、一丝放弃前的倔强、一点点不想认输的骄傲……还有，一点难以启齿的依赖。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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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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