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所有人都回到座位坐定，医生为每人分发了早餐——一只小面包与一瓶矿泉水，并提醒众人，水是一天的量，需要节省着喝。
苏棠咬了一口那生硬得难以下咽的面包，接着抿了一小口水。他感受到身旁投来一道粘稠的目光，原本咀嚼的动作也随之慢了下来。
“郑宴，你别一直……盯着我看。”
郑宴的表情温柔得近乎瘆人。
简直快把他吓死了！
“我喜欢看小少爷吃东西，很治愈。”
脸颊鼓鼓的，睫毛卷翘，粉嫩的嘴唇有规律地开合着，一动一动的。
活脱脱一个认真吃饭的乖宝宝。
“被别人盯着吃饭，我不习惯，”苏棠看了眼郑宴，又迅速移开目光，“……会消化不良的。”
“我知道了。”尽管满心遗憾，郑宴还是将视线移开了。
苏棠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他把面包大口塞进嘴里，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又匆匆喝了一大口水，费力地咽了下去。
雨丝织成灰蒙蒙的帘幕。天然的白噪音，让人的心跟着静了下来。
机舱内很安静，显得格外空荡。
从左至右、从前到后，座位分布清晰可辨：第二排是医生与谢枫，第三排坐着郑宴和苏棠，第四排则是安娜与路远。
接连消逝的生命像压在众人胸口的巨石，六个人各自陷在座位里，彼此间几乎没有言语交流。
医生忽然开口：“我刚刚清点了食物和水，大约够我们六人维持两天。”
对苏棠而言，这算是个好消息。玩家只需再熬过三晚便能通关，至少不必担忧饿死或渴死。
“食物耗尽后，需要大家合力寻找补给。”医生顿了顿，语气郑重，“既然是为了生存，我们不该自相残杀。”
“呵。”一声嗤笑突兀响起。
谢枫懒洋洋地枕着手臂，语气轻狂：“贼喊捉贼的戏码，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了。”
他侧过脸，直直对上医生的眼睛，“前四个人的死，说不定……和您脱不了干系呢。”
玩家硬刚上了疑似BOSS的NPC。
苏棠注视着这一幕，连呼吸都放得轻了。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和玩家能苟到最后一晚，再和大小BOSS对决。
“谢先生，您这话有失偏颇。”医生指尖交叠，没有丝毫慌乱，平静道，“我只是提出建议，听与不听，取决于诸位。”
谢枫显然不打算领情。
“既然是提建议……”谢枫面向后排众人，“雨停后，我们去山顶扎营如何？那里有信号发射器，搜救队能第一时间发现我们。”
他的视线落在苏棠身上：“你呢？有什么想法？”
苏棠没什么想法。玩家若决定离开，他自然得寸步不离。
“我觉得……你的建议值得考虑。”苏棠避开谢枫的视线，声音软塌塌的。
谢枫嘴角勾了起来。
但其他人显然不支持这个想法。
郑宴率先反对：“机舱里有现成的物资和卫生设施，至少能遮风挡雨。”他望向舷窗外的雨帘，“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暴雨什么时候来。”
安娜蹙眉：“山顶估计连棵树都没有，找食物还得往雨林深处钻，太危险了。”
路远考虑得更为细致：“搜救队若在山顶找不到人，必然会扩大搜索范围。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待。”
医生一锤定音：“四比二，少数服从多数。想走的可以走，但食物和水必须留下。”
断水断粮的威胁让空气都凝固起来。
苏棠刚要开口，就被谢枫的嗤笑声打断。
“不过是提个建议罢了，何必较真。”谢枫摊开手，笑着看向医生。
玩家态度突变，苏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医生眼皮都没抬，只淡淡道：“没人赶你走。”
谢枫无趣地啧了一声，目光又落到苏棠脸上。
冷白的皮肤，淡粉色的唇，眉梢眼角尽是浑然天成的娇憨气。
像春日里刚绽苞的海棠花，秾稠昳艳。
这朵娇花可忍受不了山顶道风吹日晒。
这个话题过后，机舱再度陷入沉默。
苏棠歪头靠在舷窗上，听着雨声，竟生出几分昏昏欲睡的倦怠感。
“雨还要下一阵子，大家不妨睡一会儿。”医生的声音从前排飘来。
苏棠缓缓阖上眼。
不知睡了多久，他在一片混沌中醒来，先是感受到颈侧传来的温热呼吸，接着是腰间环着的手臂——郑宴竟将他抱坐在腿上，掌心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虚虚护着他的后颈，像哄幼童入睡的姿势。
郑宴垂眸，温柔问道：“睡得好吗？”
苏棠还有些懵：“我怎么……在你怀里。”
“座椅太硬，小少爷眉心一直紧蹙着，看起来睡得很不踏实。”郑宴解释道，“在我怀里至少能躺得舒展些。”
苏棠沉默了一会儿。他确实感觉“床”变软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有一点点，也就没有在意。
他试图补救一下：“我现在醒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座位吗？”
“……当然。”郑宴故意将人往怀里按了按，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醒了？”医生踱步过来，掌心托着一个苹果和一个面包，“午饭。”
苏棠接过食物，肚子刚好发出了一声咕噜叫。他耳尖发烫，捏着面包的手指蜷了蜷：“我是睡了很久吗？”
“嗯。”医生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了。给你半小时，吃完跟我们去处理尸体。”
舱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苏棠三两口啃完面包，咬苹果时，汁水溅在指尖，凉津津的。
埋尸的地点离飞机残骸有段距离。
所谓“埋尸”，不过是用飞机上的毯子裹住尸体，避免被野兽啃食。
苏棠看着露出毯子边缘的一截手指，胸腔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医生冷静道：“回去吧。”
返程时，郑宴牵着苏棠，故意放慢脚步，落在了队伍最后面。
苏棠蹙眉：“郑宴，我们要不要走快点。”
郑宴忽然收住脚步，直到前方四人走远后，才缓缓转身。
“小少爷，有件事我必须坦白。”
苏棠的心猛地悬起来。
郑宴继续道：“起初，我并不喜欢你……是家主让我接近你，监视你，诱你私奔。”
苏棠喉头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进掌心：“怎么突然说这个。”
“从前，我只当这是任务。”郑宴嗓音低哑，“但现在……我想和小少爷重新开始。”
郑宴从口袋中掏出一部纯黑的按键手机，“这是可以向紧急联系人传达信息的卫星电话。我联系了家主，他同意搜救，但只接我一人。”
苏棠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
原身是裴家不受待见的私生子，但没想到不受待见到这种程度。
“小少爷，别怕。”郑宴攥紧小少爷的手，温柔道，“我付出了点代价，换来了带你离开的资格。”
苏棠喉间干涩：“所以？”
所以，你只能依赖我。
郑宴眸光晦涩：“溺水的人会拖救命稻草下水，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有生路……在等不到救援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
“小少爷，现在只有我是你的同伴。”
苏棠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一个问题。”
他抬起眼，慢吞吞道：“你碰过我的手机吗？”
郑宴低笑出声：“当然没有。我做事向来讲究分寸，会先获得小少爷的同意。比如现在——”
“我可以吻你吗？”
“嗯？”苏棠瞳孔微微收缩。
郑宴却把这一声模糊的气音算作同意。
他俯下身，温柔地贴上那抹淡粉，先轻轻厮磨着描绘唇形，待苏棠发出含混的惊呼声，才趁着唇缝微启的间隙探入。
苏棠听见郑宴哑着嗓子笑。
这个吻并不粗暴。
郑宴刻意压制着力道，缓缓退了出来。
他低头吻了吻苏棠的脸颊。
“伴侣之间不该有秘密。小少爷，你可以永远信任我。”
郑宴牵起苏棠的手，按在自己左胸。
“听，它现在正为你而跳。”
苏棠睁大眼睛，不是因为吻或心跳，而是——
【狗男人，放开棠棠！】
消失已久的系统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棠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系统，你终于回来了！】
系统轻咳两声：【上个副本消耗了太多能量……让我陷入了休眠。】
他查看当前的副本进度，毫不吝啬地献上夸赞：【不过棠棠超厉害！玩家竟然到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苏棠抿唇：【都死了四个人了……统哥，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系统音卡顿了半响。
【其实……】
苏棠的心提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
苏棠：“……”
“小少爷，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看见郑宴危险地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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