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潮顿在原地。
他的手仍保持搁在油坛上的动作，脸色青白变换不定，临了嘴角细微上挑，弯了弯眉眼：“怎么发现的？”
冉秋蝉轻捋发梢，显然不怎么意外，江袭并不做答，视线落在后方的两个小坛：“阎壑跟何柠供了玉屑和天水苦，你的技能对他们没用，挨打了。”
云潮耸肩，也没再追问：“不是没用，是对单细胞生物缺乏蛊惑能力。你带的那个阎壑下手挺狠。”
“你的任务是扮演好游戏里的npc云潮，”江袭道，“那两个小姑娘母亲和弟弟的油，是你做的？”
“是啊。”云潮撇嘴，“虽然有系统给的步骤，但实操起来还是恶心死了。那个小孩弄起来方便，大人费劲了好久。”
冉秋蝉恶寒：“变态。”
云潮打哈哈：“这是哪儿的话，都是为了任务，反正他们也不是活人。没人会在乎这些个npc吧？难道你在意？”
冉秋蝉别过脸，不再说话。
“那么你们要供什么油？”云潮自讨了个没趣，只得后倚身子靠上供桌，“走个流程吧。”
江袭没说话，冉秋蝉不大情愿地上前一步，将两个小坛递给他：“玉屑和天水苦。”
云潮将油放上供桌，几坛油在桌上一字列开，底座与桌案接得严丝合缝。
他点了三支香插进香炉，不大高兴地低啧一声：“托你们的福，我任务失败了。”
江袭：“会死吗。”
云潮似笑非笑：“你的表情好恶毒啊江教授，看起来很期待我说会。”
江袭淡淡：“很遗憾，但是任务失败的你好像死不了。”
被看穿的云潮兴味索然，在供桌前冲他摊手：“大好的机会，不杀我？”
江袭转身：“没必要。”
“反正我们也碰不到你，不是吗。”
神殿的竹门在江袭身后关闭，云潮的脸随光线一道寸寸暗下去，最终轰然阖在门扉内，再无动静。
楼梯很陡，江袭牵着冉秋蝉走下时正对上竹楼外脸色惨白的吴融融，她死死盯着手里的镜子，指甲几乎抠进镜面后的塑料壳。
那是村长递给她的一面小圆镜，还没有巴掌大，边缘是廉价的红色塑料，拄着拐杖的老人笑容和蔼，拿着镜子在她眼前轻轻一晃：“吴研究员，你的爱人好像很想你。”
吴融融在镜子一闪而过的画面中看到了史廷——趴在她背上的史廷。
她抢过了村长手中的镜子，哆嗦着照向自己的肩膀。
江袭和冉秋蝉走近时吴融融发疯般冲到了一处空地，她似乎没看见顿在原地的江袭和冉秋蝉，只自顾自地哆嗦不住，李绣和刘明文离她很远，李绣吓得不轻，哆嗦着往刘明文身后躲，阎壑跟何柠也面色不虞。
他们视线尽头处，吴融融正拼命高举着双手，嘴唇上全是撕裂的口子，糊的下巴上全是血。她向上伸直手臂，抻着脖子死死瞪住镜面，嘴唇哆嗦个不停，蠕动着舌头模仿着什么：“在说什么？……ni……你…杀我？”
“我没有……我没杀你！”吴融融倏地尖叫一声，“是村民给你的鱼杀的你……那晚我只是出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她分明已经怕极了那面镜子，可眼风还止不住畏畏缩缩往上瞄，很快，鲜红的嘴唇又跟着镜面开始动：“ch……偿？偿……命？”
音节落下时吴融融右肩处出现个模糊的影子，朦朦胧胧的一个漆黑人形，趴在她肩膀处，随着吴融融的动作一起仰头看向狭窄镜面，嘴部一动一动，似乎是在说话。
吴融融仍在模仿，她一双手黏在了镜子上，那道影子也在她模仿的断续话音中逐渐清晰，它只有上半截，腰部以下是外翻的皮肉和白森森的半段脊骨。
侧脸轮廓暴露在人前时冉秋蝉认出了那个东西，那是史廷的脸——已经被啃得坑坑洼洼，不成人样的脸。
冉秋蝉脸色微白，立时就要和江袭一起上前，只是还不待他们挪动步子，吴融融已经蓦地惨叫一声。
“史廷”不知怎地爬到了她肩上，仅用身下的半截脊骨死死扎进了吴融融肩膀，拖着只剩下半截的身体，用一个诡异的姿势硬生生“站”了起来。
“史廷”残缺的双手扣住吴融融高举的双手手腕，被啃得破烂的嘴角勾起一点，向上狠狠一扯！
皮肉的撕裂声和骨骼断开的动静在夜里分外鲜明，两条带着衣物的手臂远远飞了出去，又重重摔在地面，滚了满满的土。
吴融融已经没了声音，她比自己的手臂先倒在地上，喉管被一条细线割开，“史廷”的半截人影舔着尖长的指甲，看着她垂死挣扎的身体怪叫了一声，随后用畸形的手臂攀着地面，三两下蹿进了村子。
李绣登时吐了一地，她眼泪簌簌地落，不多时就糊了满脸。
村长面露唏嘘：“可惜了。”
“教授，”看够热闹的村长转向江袭，“我打赌输了，愿赌服输。你想现在就兑现祝福吗？”
村长浑浊的眼在刘明文和李绣身上绕了一圈：“如果你现在兑现，我可以祝福这对可怜的情侣不被切去四肢；如果你选择结束时兑现，我可以……给你同行的伙伴一个技能。”
“这对小情侣看起来可不像能和你做队友的样子，江教授。”
李绣在干呕间隙难受地抬头：“我们不需要你的祝福，我们供对了油！”
村长但笑不语：“教授？”
阎壑抿抿唇，在刘明文投来的询问视线下摇了摇头。
“你们的油被换了，”阎壑看着刘明文脸色一点点苍白，还是咬咬牙说了下去，“你和李绣在里面供油的时候……被npc蛊惑了。”
刘明文扶着李绣，在原地沉默。
他不记得蛊惑的事，在江袭出来之前，村长也始终禁止玩家之间有所交流。
技能啊。那是个好东西。
尽管他们这些人中最多的也不过下了一个副本，可是任谁都知道，在任何游戏中技能都是个好东西。虽然这东西有好有坏，可就算是再鸡肋的技能，只要搭配的好总有些奇效——更何况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技能的珍贵，是个人都知道。
素昧平生的人的性命和一个必然得手的技能，随便谁都会选择技能。
刘明文几乎已经死心，甚至在苦中作乐地琢磨，他和李绣怎么凑出一幅四肢才最划算；李绣已经泪流满面，却没给江袭哪怕一个哀求的眼神。
江袭不选他们也是人之常情，这个副本从开始到现在江袭已经帮了他们太多，他们不怨怼。
在村长笃定的眼神下，没什么表情的江袭突然笑了一声。
他甚至闲适的把手插进衣兜，用一种失望透顶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你需要技能吗？”江袭转向阎壑。
阎壑抱着手臂，咂了咂嘴：“听起来挺炫的，有了挺好，没有也不耽误。”
“你需要吗？”江袭转向冉秋蝉，“秋蝉，你想要技能吗？”
冉秋蝉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
“你看。”江袭重新把目光移向脸色铁青的村长，“他们不需要，我也不想要。”
“麻烦你祝福那对可怜的情侣吧。”江袭微微欠身，“谢谢了。”
老村长只觉得要心梗。
神经病吧？不要技能，要当圣父？
他黑着脸猛地一敲拐杖，地面漾开一圈水蓝波纹，直直铺到了刘明文脚下。
江袭点一点头，看起来很是满意。
竹楼在这时微微震颤，风声由肆意呼啸转为轻柔絮絮，一缕轻盈浅香自竹楼中活泼跳出，而后愈来愈浓，飘得愈来愈远。
村长抬眼看向竹楼两侧被凭空撕烂的衔尾蛇旗，脸上罕见地带上一点迷茫。
“为什么？”村长不解道，“神接受了你的那两坛油，为什么我们供的那些油没用？”
江袭笑了下：“神无善恶分。”
信徒以积德行善供奉即为善神，信徒阴邪手段上供即成恶神。神无善恶、无本相、无偏好憎恶，但凭信徒赋予、雕撰、供奉。
只是凡事循因果，以阴邪手段恶意供奉只得恶果，以善行善意上奉可得善报，是以诸般报应，如此而已。
那座充当神殿的竹楼大门轰然打开，供桌前摆放了一个神龛，云潮不见踪影，香炉里的香已经燃尽。
一座巍峨石像端正摆在供桌后，神像身披华服，臂挽霞色披帛，云鬓巍巍，臻首娥眉，秀目低垂，脚踏一对雪色云履，倚靠一丛玉竹，手中捻一朵干花。
此刻，这朵绛紫色干花正汲汲水汽，缓慢复生。
花瓣彻底绽开的刹那，巨大的蓝色光幕在同寿村上方舒展，系统计算数据的提示音响彻这方村落，李绣瘫软在地，嚎啕大哭。
“知道吗，村长。”江袭看着那巨大的蓝色光屏突然开口，“我不是不要技能。”
村长微微一愣：“什么？”
江袭粲然一笑：“我只是确定，就算你不给这个祝福，我们该拿的东西，也一样不会少。”
【恭喜玩家江袭、冉秋蝉、刘明文、李绣、阎壑、何柠通关副本，仙人抚我顶。】
【系统数据计算中……】
【系统通关评级已公示至个人栏，游戏奖励已发放。】
【恭喜玩家江袭、冉秋蝉堪破同场次npc扮演玩家，额外技能奖励已发放。】
【请选择中转站。】
仙人抚我顶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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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仙人抚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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