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再向上......
叶凌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她逼迫自己将关于阿夜的记忆封存，只是用手掌紧紧抓住主根，在鲜血与疼痛的洗礼中，一点点爬向夕花。
正常情况下与植物根系相连的应该是茎络，但是夕花构造特殊，在叶凌攀爬五六分钟后，手指突然触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她试探着将整只手臂伸入，竟觉得分外舒适，好似被柔软温热的内脏包裹，只要再往上一点，就能钻入这具无形躯体的腹腔。
进去试试……叶凌这般想着，双腿用力一蹬，眨眼便钻入其中，再寻不见踪迹。
而从西斯等人的视角来看，叶凌好端端爬着突然消失，着实叫人惊骇。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贸然上前也只是送死，故而她们只能待在鹰王背上，盯着叶凌消失的方向，默默祈祷她能平安归来。
“那里......是不是有团红色的东西飘过去了？”岩罗眯起眼睛，指向碧蓝如洗的天空。
西斯认真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你看错了吧。”
“也许吧......”岩罗小声，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另一头，陷入柔软的叶凌如同退化回了婴儿，周遭的触感像是母亲的怀抱，又好似有一只轻柔的手在抚摸。这一刻，所有伤痛与悲哀都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只剩下一种难以描述的轻松惬意。
不管□□还是精神，她都已经很久没放松过了。可是很快，酸涩的钝痛又从骨缝间透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呢喃：
“怎么能停下？还没有找到夕花……你说过，要带她们离开……”
是啊，西斯她们还在等自己凯旋，怎能就此沉溺于温柔乡？
叶凌脸上的血色眼眸一下瞪圆。她用力咬了下唇，在尝到熟悉的腥甜后，继续向着深处爬去。
一道光亮渗入眼眸，金色的，像是宣纸上晕染开的墨迹。
“这是……”
叶凌的身体比理智更快做出反应，几乎是如同飞蛾一般朝着光亮扑去，终于穿过那团绵软的物质，进入一片空腔。
此处没有重力存在，她飘在空中，尝试几次后很快便学会掌控平衡。
空气中飘荡着无数金色丝线，如同某种寄生虫，只要沾在人的皮肤上就开始不断纠缠蠕动。但奇怪的是，它们并不让人觉得恶心，反倒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
叶凌的胸口有些发胀，她用手轻轻捂着，听见愈来愈快的心跳。鬼使神差的，她朝着空腔最中央飞去，那里也是金光最盛之处，仔细观察，能看到一个缠满金丝的悬浮小球。
“难不成这东西才是夕花？”
叶凌疑惑，正打算上前观察，突然一团**血肉凭空出现，凝出一只利爪，眼看就要将小球取下。
若这东西真是夕花，那不仅是离开神悦之地的关键，更是找到万象之源的唯一办法。叶凌深知其重要性，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别动！”
血肉团动作一滞，破碎的面孔上露出了个难以形容的戏谑表情。
而在琢磨过来那团血肉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叶凌全身的血液顿时凉了一半。她努力掩饰慌乱，沉声道：“不如我们先谈谈？红山……大人。”
红山仰起头，似笑非笑：“你认识我？”
虽然和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不甚相同，但萦绕周身的神力不会骗人。叶凌攥紧镰刀，挤出笑：“这世上谁不认识红山？”
“你既然知道，那便是故意借我的名头行事了？”红山冷哼，周身透出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显然是动了杀心。
血雾此时正被她死死压制，无法现出形体，看着眼前愈渐紧张的局势，不由得担心起叶凌的生死。
“你才说过不伤她！”
“吵什么？我答应你的事还不至于食言！”红山将那团雾气敛于掌心，传声道：“我只是对她有些……好奇……”
这世上能叫红山感到好奇的人不多，叶凌是近百年来第一个。血雾猜想或许和叶凌脸上的红眼睛有关，之前她尝过，可以确定这东西来自于至高神一系，莫非红山也有所察觉？
但就是存在微薄的血脉关联又有何用呢？红山对自己尚且心狠手辣，更何况是对待一个结有仇怨的陌生人？
血雾思索着，暗自决定：如果红山真要杀了叶凌，那她也不介意放手一搏，反正被囚于暗无天日的幽冥渊也不见得比死要好多少……
“借你的名号是事出紧急的无奈之举，并非出于恶意。”叶凌深吸一口气，决定如实回答。
毕竟最开始在白沙矿洞里报出红山的名字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当时她笃定深蓝会死，自然不用担心给红山树敌。可是哪怕时至今日她也没想明白，浅褐到底是如何将这笔账算到红山头上的？
不过事已至此，在红山面前辩驳反倒会适得其反，不如说清楚，或许还能给自己争取些转圜的余地……
“无奈之举？”红山挑眉，轻飘飘地扫了叶凌一眼，“凡事都应该有代价。你给我惹来的麻烦又该怎么算？”
血雾一边听一边插话：“玛尔是什么东西？你要杀她不过分秒的事，算什么麻烦？我已经答应跟你回去，别再出言为难。”
叶凌可听不见红山血雾对话的声音，她的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你想怎么算？”
“你应该庆幸自己在我眼里还算有趣。我不杀你，和我过三招，碰到我，这东西我便让你取下。”
红山脸上依旧是一片血肉模糊，但是叶凌竟看出了一种轻蔑，好像全知全能的神在藐视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
“好，那便试试。”
刹那间，一道红光飞出。猩红色的刃口直直冲着红山劈去，速度快到几乎没给人任何反应时机。
可惜，这回叶凌的对手是至高神之下最强的存在。
面目诡异的神明只是悠悠挪动步子，镰刀便劈了个空，与此同时叶凌被一股神力锁住腰腹，尚未反应过来便飞了出去，镰刀也脱手了。
“第一招。”
叶凌迅速调整身形，放弃动用武器，直接握拳击向红山面中。然而结果并无变化，甚至这回自己的脏腑像是要碎裂一般，剧痛无比。
“第二招。”红山笑出声，瞥了眼依旧受困于掌心的血雾。
她是说过不杀叶凌，但也许是出于某种病态心理，她偏要在血雾面前证明一些东西。
譬如这个被血雾在乎的家伙其实无能而愚蠢，譬如只要自己愿意就可以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第三招。”
叶凌强压下不适再次挥拳，这次红山将她定在面前，讽笑：“没脑子的蠢货……”
“是吗？”叶凌抿唇，挥出的拳头张开又收紧。伴随着破空之声，早已埋伏在红山身后的镰刀划出一道刺眼血影，转瞬就要劈入她的背部。
成功了……吗？
“呵……”红山嘴角微动，镰刀迅速脱离轨迹，朝垂直方向飞出。
叶凌匆忙伸手操控，却感到一股巨力在与自己拉扯，两相制衡之下，镰刀高速旋转起来，竟朝着一个两人都没预料到的方向冲去。
“不好！”叶凌低声，眼睁睁看着锋利无比的刀刃碰上悬浮于中央的夕花。
一时间金光大盛，缠绕外侧的金丝被悉数斩断，内侧琉璃质地的球体也迅速崩裂。碎片被汹涌无比的能量裹挟着，向四面八方射出。
待金光散去，叶凌发现自己的身体成了半透明。脚下踩着的是一片散发清香的潮湿草地，风吹过，惊起一群长着细长翅膀的灰色虫豸，在熹微的光线中，幽幽停到一个女人的肩头。
她原本背对叶凌坐在地上，突然站起身，冲远方招手。
一个五六岁大小的孩子正朝她奔来，手中高举一个彩色花环，扑到她怀里后咯咯笑着，将花环戴到她头上。
“妈妈，送给你……”
正当这对母女亲近时，她们身边突然出现两个黑色身影。其中一个俯下身，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嗔怪道：“好啊山山，亏我对你这么好，可从没送过我什么！”
另一个黑影吐槽：“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她们大大小小四人最终一起坐下，在微甜的晨风中互相依偎。
戴花环的女人声音温柔：“我会记得这一刻。”
虽然对她而言，这只是美好而漫长岁月里十分普通的一个早晨，但是有朋友、家人陪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叶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心里莫名生出一阵感伤。忽然，一个半透明的人影从她身边经过，向着那四人靠近。
童年时代的记忆在千百年杀戮后早已变得模糊，红山甚至不再记得母亲的模样，但是深埋于心的爱意却从未消褪。
妈妈，请再让我看你一眼……
可一道无形的屏障拦住了她的脚步，红山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到那几人面前。她伸出手，却也只是从那些身影当中穿过，永远无法触及。
突然间，以那女人为中心，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塌缩。叶凌被一股力量扯过去，狠狠摔在地上。其中一个正在发生形变的黑影侧过头，似乎是在对她说话：“抓住身边的光。”
因为塌缩那张脸已经很难辨别人形，但叶凌还是看见了，那人额头上分明生着一只暗紫色的眼睛。
黑巫师？不……她看着太年轻了，就算真是黑巫师，又怎会出现在这？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啊？
叶凌的脑子里满是疑惑，接着胸口就传来一阵闷痛，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挤压她的血肉，预备将她的骨头捏碎了揉成肉丸。
不知受了多久折磨，压力终于消失，叶凌的身体也在重力作用下向下坠去。笼罩周身的刺眼光亮消散，眼前又出现了那片熟悉的天空。
恍惚间，一点金光闪过眼角。叶凌想起黑影对自己说的话，毫不迟疑地伸手一抓，竟真握住了一块锐利的东西，掌心瞬间血流如注。
“凛夜！”
西斯看见叶凌从天空坠落，急忙抓住鹰王后背羽毛示意它向上，可还未等她们接到叶凌，这人居然自己漂浮起来，开始缓慢飞行。
岩罗惊喜道：“她已经恢复神力了！”
“那也就是说……”
所有错乱的板块都恢复原位，游鹰群应对不及，发生了一点小骚乱。不过很快便在鹰王领导下恢复平静。神悦之地的禁制也在此刻得以解除。
叶凌先向下落到鹰王背上，请悉迪向它表达了谢意。鹰王长鸣回谢，与叶凌一行依依惜别。
“凛夜，我们现在去哪？”
“先去找黑巫师，我有事要问她。”
叶凌摊开手掌，被她紧紧攥在左手中的正是一块夕花残片。
N年前。
千星之穹抱着幼年红山和好朋友们一起看风景，边上黑巫师突然回头说了莫名其妙的话。
千星：“波罗斯，后边难道有人吗？”
黑巫师：“一个还没见面的朋友。”
千星：“哈……你总是奇奇怪怪的。我很好奇，【它】真的给了你看见未来的能力吗？”
黑巫师：“哪有什么未来啊，我不过是能看见每个人的命运。”
“命运吗？”千星之穹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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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神悦之地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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