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工作室位于古城区商业步行街尽头,是一幢三层的花园洋房。
第二次过来的时候,辛歌终于想起这条街原本是一条上了年头的老巷,叫古藤巷,后来才被规划成了商业步行街。她去哲海大学之前,曾和祁温贤一起来这条街上吃过饭,记得当时街两侧的店面还有不少空置等待招租,如今放眼望去皆是装修别致的网红店,热热闹闹,俨然成了楠丰的打卡圣地。
嗯,有“物非人非”内味儿了。
酒会当晚,洋房内热闹非凡。
接待他们的依然是姚芝。
她身着一件设计感极强的镭射面料短裙,引导他们往里走:“放心,今晚不是那种一本正经的酒会,你们可千万别拘谨,放开吃,放开玩!茶歇和自助餐都在那边……”
周琼凑到辛歌身边,小声道:“他们是不是觉得我们项目组特寒碜,是过来混吃混喝的?”
“难道不是吗?”辛歌坦然承认,“实不相瞒,为了这一顿,我中午都没点外卖。”
周琼:“……”
经姚芝解释,她们才明白过来,这场酒会其实是工作室几位服装设计师为了展示近期作品而办的一场小型室内秀,他们不仅邀请了亲朋和主顾,还请来了一些商务合作伙伴。
周琼身材微胖,特意穿了套遮肉的白色套裙,辛歌则咬牙买了一身不会出错的小黑裙,肩上披了件西装当外塔,搭配路边摊上买来的锆石耳钉和一双漆面高跟鞋,四百块解决战斗。
虽然付成则说过服装开销由他来负责,辛歌却觉得不合适,而且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的她就算是踮起脚尖再劈个一字马也碰不到时尚圈的边缘线,出现在这种场合,她连给红花作衬的绿叶都算不上,顶多是红花底下的沙土,衣着大方得体就行。
然而,看到两位女下属今晚的“精心装扮”,付成则郁闷不已:“你们怎么搞的跟黑白无常似的……”
周琼将辛歌推到他面前,揶揄道:“老大,你见过美成这样的黑无常?肤白貌美大长腿,前凸后翘小蛮腰,要是哪天辛歌来我的勾魂,她都不用动手,只要眼神一勾,我立马跟她走!”
这话不假。
就算像今天这样穿着廉价的某宝爆款、顶着低调的妆发,缩在大厅角落里充当背景板……漂亮的辛小姐也依然能吸引来或惊羡、或探究的目光,甚至还有好几个男士过来找她要了联系方式。
辛歌被同事夸得双颊绯红,刚想商业互吹两句,一抬眼,无意间看见了正在和宾客们交谈甚欢的祁温贤。
他今晚穿了一身暗红色的西装,衬得肤色更白,黑衬衫搭修身马甲,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身型,衣领处经过设计垂坠着几条银色流苏,视觉效果极佳却不喧宾夺主;大概是为了搭配这身行头,他还换了副无框眼镜,眉眼轮廓更加清晰,略微上挑的眼角颇有几分桃花眼的味道。
周琼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看起来,那个Vincent真的很受欢迎啊!我刚才八卦了一下,听说,有好几个当红小花在追他……”
男人端着高脚香槟杯,温文尔雅地笑,举手投足间彰显成熟绅士的风度,惹得周围几个身着礼服裙、一身名牌货的年轻女人争先恐后与之搭话,暗示意味颇浓的眼神频频在他身上流连。
辛歌转过脸,不咸不淡地“喔”了一声。
周琼得了趣,开始滔滔不绝往外倾倒小道消息:“你们知道么,这幢花园洋房是Vincent出资买下来改建成工作室的,别看跟着他干的那几个设计师现在都挺厉害,听说有人刚来的时候,穷到连饭都吃不起……这样一看,Vincent还是很有善心的嘛!我还听说,他还有家公司,叫益……益什么的……”
“益禾集团,主要做文化产业投资。”作为楠丰本地人,辛歌觉得有必要为同事们科普一下准·合作方的家世背景,“楠丰城北大剧院、益禾博览中心,还有周围的商业配套和产业园都是他们家的,也不知道启明大厦现在是不是也在祁家名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眸光一垂,不再说话。
跟项目组暂居楠丰的外地人士周琼沉思:“虽然你说的地方我不知道,不过听你的意思,他家背景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过往积怨太多,辛歌本能地想要反驳,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如今的自己没资格,只能浅浅踩一脚:“还行吧,你可以理解为高级——收租的。”
“果然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
“金字塔顶端?呵呵,他……怕不是大型坟头蹦迪吧?”
“长得帅,身材好,又有钱,在时尚圈混得风生水起,跟着他就有穿不完的漂亮衣服……这是什么偶像剧男主设定!”周琼摇头扼腕,“也不知道这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优质男神,最后到底会落到哪朵流量小花手里——这个瓜,我要长期预定。”
听到对方将祁温贤一顿猛夸,辛歌抽了抽嘴角:“你不觉得,他更像衣冠禽兽吗?”
周琼默了几秒钟,随即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向她:“辛歌,你评价Vincent的时候,神情真的很像阿木木抱怨她前男友。”
辛歌一哽。
前男友……算不上吧?
准确来说,是前·未婚夫。
她和祁温贤纠缠那么些年,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好像从没有经历过“正儿八经谈恋爱”这个阶段——不是好像没有,是肯定没有,记得她那年落难,不得不从大学宿舍搬出去租房,打包行李的时候,竟找不到一件和祁温贤有关的东西。
周琼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她忽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诶,既然你是楠丰本地人,那还租什么房子啊?还不如搬回家和父母一起住!不仅省房租,连伙食费都省了!不香吗?”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沉默半天的付成则终于忍不住瞪了周琼一眼。
周琼还没琢磨出上司这记眼刀究竟意味着什么,耳边就响起了辛歌故作平静的声音。
“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
尽管周琼及时道歉,辛歌还是不免情绪低落。
见祁温贤得闲,付成则立刻招呼两人一起过去打声招呼,想要以此来转移下属的注意力。
作为森·工作室的幕后金主,祁温贤今晚忙于一轮又一轮的应酬,手里的香槟杯已然见底。侍者端着颜色各异的酒水饮品穿梭于宾客之间,付成则伸手就要拿托盘里的香槟酒给祁温贤,辛歌上前一步,抢先递了杯气泡水过去:“……他酒精过敏。”
付成则一愣。
祁温贤神情微妙,玩味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辛歌反应过来,心虚地辩解:“呃,我看祁先生刚才喝的是气泡水,所以就瞎猜……”
眼见她要收回手,祁温贤忙去接那杯气泡水:“辛小姐猜的没错,我确实不能喝酒。”
温热的指尖佯装无意碰触到她的手背,再滑至冰凉的杯壁,男人心情很好地扬着唇角,又对付成则道:“贵司的辛小姐真是善于观察、心思玲珑,‘瞎猜’也能猜得这样准确,如果日后有机会合作,一定要请她来做对接工作。”
辛歌盯着从容不迫的祁温贤,红唇紧抿。
他亦凝视着她。
房间里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滤镜,将闲杂人等都做了模糊处理,那一瞬间,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吃不准那番话的弦外之音,付成则只得连声附和,继而提及和服装设计相关的话题。于是,祁温贤单方面结束了和故人间的眼神交锋,重新挂上笑容,耐着性子解答付成则的疑惑。
不多时,原本悠扬舒缓的小提琴曲变作欢快激昂,随着主持人开腔,室内小型走秀台上的灯光不断变幻着色彩,助理姚芝迈着小碎步跑过来,说室内秀快开始了,请大BOSS去前排。
大概是为了迎接秋日的到来,今晚模特所展示的是一组主题为“枯”的服装新品,数量不多,几位来自森·工作室的设计师各自诠释着对时尚的理解,着实给在场宾客带来不少惊喜。
其中并没有祁温贤的作品,周琼小声嘀咕,是不是混到他那个level就不再轻易显山露水了?
辛歌嘴上说着不清楚,心中却很明白:祁温贤那家伙纵然有服装设计方面的天赋,但绝对不会成为一个纯粹的艺术家,他本质上就是精于算计的商人,几个奖杯、几笔奖金根本无法满足他……如今他经营工作室,帮助同行走出困境、打响知名度,一定是在筹划着怎样把这些人脉和资源变现,指不定再过几年,时尚圈就会出现以他为名的服装品牌。
年纪轻轻,却担得起被骂一声“老狐狸”。
她冷不丁轻嗤。
*
付成则对走秀不感兴趣,转而和几个商务人士打扮的宾客交换名片、把酒言欢;辛歌被周琼时不时冒出来的“Vincent”吵得心烦,随口扯了几句谎,走到茶歇处伺机补充能量。
羞耻心和口腹欲,能屈能伸的辛大策划果断选择后者。
见无人在意,她拿起一颗很久没吃过的淡雪草莓,飞快塞进嘴里——这玩意超市卖的太贵,她一直舍不得买,这种场合下多吃几个,也不算白花四百块买衣服了。
可惜,描金白瓷骨碟里刚刚多出两个草莓蒂,她便闻到了一股不算陌生的冷松香。
祁温贤的声音在距她极近的地方响起:“你还记得我酒精过敏。”
是称述句,听起来却有点儿疑问句甚至反问句的味道。
她动作一僵,恍惚间,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方才是不是贴着自己耳边说的这句话?
不知是不是余温燎人,她耳廓的温度逐渐升高,而后是脸颊。罩于阴影中的茶歇台与光芒四射的走秀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在这一处快要被众宾客忽略的角落里,气氛微妙。
很显然,那家伙忽然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因为想吃东西——他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得有点表示。
想明白这一点后,辛歌故作优雅地收回伸向食物的手,清了清嗓子,仰起脸反驳一句:“你不是也记得我喜欢吃那个牌子的巧克力吗?”
“你想说明什么?”
“你想说明什么,我就想说明什么。”
祁温贤沉默数秒,喃喃唤着她的名字:“辛歌……”
“祁先生。”她还在为重逢时他说的那一句“不认识”耿耿于怀,于是眨了眨大而清亮的眸子,好心提醒道,“这才是第三次见面,我们之间好像还没熟悉到可以直呼其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觉得要是自己当年和祁温贤斗嘴时能把这思路打开,也不至于还有那么多败绩。
然而,她的攻势并没有让对手退却。
祁温贤推了下眼镜,云淡风轻地出招:“那辛小姐有没有发现,你的同事都叫我Vincent,只有你——你叫我祁先生,既然你把我当做特例,那我为何不能把你当做特例呢?”
“我把你当做特例?”辛歌暗自告诫自己不要乱了阵脚,但语气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焦躁,“祁温贤,是你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是吗?”他笑了笑,被昏黄光线染成琥珀色的眼眸中暗涌不断,“既然不重要,你也不必在称呼上太较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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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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