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周围人反应大,看着出离寻常,但考虑到都是向着谁去,反倒成了理所当然的现象,不以为奇。
被喊名字的是喻氏未来的继承人,Alpha中的佼佼者,拥趸众多。
通俗而言的大众情人,Omega选修为未来结婚做准备的礼仪课程与新娘修行时心中暗自幻想的另一半。
没人会否认,即便在誉为精英之巢,堪称联盟高富帅流水线的明英,他也是鹤立鸡群的。
而Omega们纷纷应声望去,涨满的期待落了空。
所见结果自然证明他们受骗了,不过是一个毫无营养的恶作剧,集体生活里难以避免的一环。
理智回笼,冲动退潮,Omega们得以重新恢复用脑袋思考的习惯。显而易见,不必多想也能知道喻闻庭的身影少有可能在眼前这种场合出现。
抛开他已经很少来学校上课这个事实不谈,明英对学生中那一少数最出类拔萃的风云人物提供更为奢侈的专用餐厅,甚至准许这类人参与到学校政务中。
Omega们没看见他们最想看见的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孔,失望不已的神色毫不掩饰地自脸上流露,开玩笑招嫌的人因而便显得格外刺眼,顷刻成为了众矢之的。
他们在与喻闻庭有关的事情上一再咬钩上当,捉弄他们简直是屡试不爽,李知敛忍不住嗤嗤发笑,向身边同行的Alpha揶揄这群望夫石都能垒成一座散发着愚蠢怨念的高山,同时好奇这些人这么好骗,究竟是如何通过入学智商摸底测试的。
“无聊。”
一旁有个发色流金的Omega恨恨骂了声,抓了颗蛇果朝李知敛用力扔过去,气不过地动用私刑伺候。
从手背撑起的几丝青筋上推测,力度势必是要将始作俑者砸得眼冒金星。
“乱喊什么……同他攀亲近,你也配吗?”
而被突袭的人已经预判了抛物线的落点。
李知敛伸手轻轻松松接住迎头而来的那一颗黑影,化干戈为玉帛,凑到嘴边从容地咬了一口餐后水果,不忘插科打诨:“多谢款待了,芮诗。”
闻声,芮诗冷眼瞪他,没好脸色地捋了捋头发,亡羊补牢地维持淑雅,耳畔漂金的发丝像意面一般卷在指尖。
按照彼此眼里对方留下的印象,“哗众取宠的类人猿”与“举止粗鄙的低能儿”相看两厌。
气氛松弛许多。
学生褪去了上课时的一丝不苟。
明英规定,身上着装需要整齐熨帖,风度翩翩。
哪怕只是穿错了皮鞋的颜色,系歪了一条领带,在完全满足标准之前都无法获准进入教室,若受到多次警告还必须去校长办公室挨一顿训导。
眼下众人得以松了领带,身姿较为闲适地用餐谈天,等午餐结束后再到公共休息室亦或是娱乐室放松身心,游泳,按摩舒缓,又或者回到各自宿舍午休补眠。
李知敛所挑起来的话题还在涟漪不绝,芮诗对身边同伴顺着感叹自从秋季学期开始,那个人在学校里出现的时候更少了,“……满打满算,截止到今天也不多于三次。”
“媒体一个字不敢编排,SNS上也找不到一点动向。”
他的宿舍仍是一直空着,学校课程对于那个Alpha而言太过容易,喻闻庭没时间陪他们玩贵族过家家游戏,大概跟着他那个传言中的铁腕父亲锻炼做事。
施施然将白鳇鱼子酱抹入沙律里,芮诗撇嘴哀怨道:“我们每天特意早起打扮给谁看?”
简甯闻言一盆冷水自好友头顶泼下去,无情地点破事实:“他就是来学校了也不会看你。”
同伴务实得多,懂得自知之明,像大多数人一样知道同他差距多远,不会摆在明面上追求。
喻闻庭给人的距离感太重了,周身透着与生俱来的不怒自威,平和的礼貌在他身上反倒更显淡漠疏离。
“不知道有什么好妄想的,喜欢那种类型的Alpha,难道你不觉得很憋屈吗?”简甯语气悠悠地反问好友。
“为什么这么说?”芮诗顿了顿,显然对这个问法很不以为然。
简甯轻咳了一下,换了副表情不着调地调侃道,“你想象一下啊……拍拖阶段,不敢见他的家长——门不当户不对,你敢硬着头皮见吗?等到吵架分手那一步了,翻遍他族谱,从里面挑不到哪怕一个能咒的人,逞一时口舌之快的机会都没有——你想想那上面都写着一些什么人,压得你完全透不过气。”
那个Alpha低调持重,在公共场合从不提及家事。
但是彼此心知肚明,他的祖辈都身居高位,受人尊敬,葬在联盟最为显赫的半山陵园,笼着一层神秘面纱。
更遑论他的父亲喻竞暄而今坐镇弥斐宫,风头无两。
“……你闭嘴。”芮诗板着脸佯作嗔怒,半晌又破功道:“谁能来得及想得那么远,先要从梦里烧香笑醒。”
-
他们说笑吵闹,浸在隐晦而又津津乐道的话题里。
这些膏腴子弟,对无可置疑的上位者免不了多奉承几句,对地位不及自己的人则换上一番尖刻脸孔,拿着腔调,难以分辨一句话背后藏着真心还是羞辱,悉数留待人琢磨。
宋栩词即便心底知道,也避之不及,不会参与到他们任何一个话题中去,不愿多发表一个标点符号,只安守本分,不想惹是生非。
话音如一笼鸽子飘过来,他们打开话闸谈论最多的那个人,宋栩词在此之前自然是有所耳闻。
京枝夫人待客品茗时谈及她那个英气勃勃的Alpha儿子,出色的学业自不必提,假期在海边度假,玩极限运动,还能顺带参与当地海洋保护协会,做了一段时日对身体素质要求很高的志愿工作,救援被渔具之类的海洋废弃物勒至重伤的野生动物。
那个Alpha太出挑了,难以相与,令人感到本能的畏怯。
由于身份的关系,宋栩词在喻氏高高在上的屋檐之下永远低他一等,心底希望他不要在自己面前出现,若是在学校里还要在食物链顶端的Alpha眼底卑微到尘埃里抬不了头,未免太过惨淡。
那个人不在学校露面,对宋栩词而言更好,喻闻庭同他云泥之别,他们不可能在平等的地位。
在那个人眼里,他大概称不上是一个学校的同学,而是贵公子该给小费的对象。
没人愿意自尊心被权力居高临下地倾轧,他不希望和那个人有所交集。
宋栩词音量低小地同许蕖视频电话,降低存在感,不对旁人造成一丁点打扰。
虽然他冷清得很,全然是周围在打扰他,没人能比他更安静。
“妈妈。”宋栩词说话轻轻的。
细指捏着瓷柄舀了一勺海鲜粥,静待温度从烫转温,分量是一点猫儿食。
显然他吃不了多少,才能这样慢吞吞地不着急。
许蕖带着几分苦相的清瘦脸庞在屏幕之中微微蹙眉,眼底含着对他的关心,“多吃点,太瘦了。”
声音传过来,同样很低。
喻氏宅邸里佣人不计其数,楼上楼下,来往穿梭,皆是幽灵般的谨慎,恐出差错,不发出多余的声息,她不过是里面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好……妈妈也是,记得按时吃饭。”
宋栩词尽量让唇角抿出一点弧度,淡淡的笑意昙花一现,勉力抑制心头涩然。
没说几句便只能收线,结束了视讯。
Omega乌黑柔滑的长发扎成极素净的一束,宋栩词安静地低头舀粥,慢慢放凉以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动作幅度很秀气。
纤瘦伶俜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映在周围多数人的瞳孔深处。
仿佛是人群里唯一纯白无瑕的,无法着上杂色,教人一眼能看见他。
无论周围人怎么闹,他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参与,疏离在外,一个眼神也没分去,垂着那对能愧杀人偶娃娃的长眼睫,不主动理睬别人,可以说是极其的养眼,又极其的碍眼。
自然也有沉不住气的Alpha,身影多次佯装从旁路过,未得到一丝注意,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直恨得后槽牙齿发痒。
如果念扬是一只牧羊犬——姑且将他划入优质品种里,已经绕着宋栩词坐的那张陶瓷圆餐桌,将转校生当成纯白羔羊,以大圆周牧他十多圈了。
……愚不可及,不嫌丢人现眼。
而转校生不知刻意还是无意,目不斜视,不止丝毫没有接收到对方的搭讪信号,真正做到了无动于衷,甚至于连对方那么高一个大活人也全然未能收入余光里,兀自低眉垂眼,剪影十分静敛。
宣纸泼墨的发,淡静得恍若工笔细画出来的阴影落在隽美立体的五官上,错落有致。
肩颈柔柔弱弱的,巴掌大小的面孔清纯得透明,摄魄动魂,举止又疏冷得很,有一种落难闺秀的忧悒气质。
“挺清高啊。”
抬步离开餐厅前,李知敛又回头皱着眉乜了他一眼。
“谁?”
身边人虽是这么问着,视线却也自然而然地向着转校生的方向瞥过去,对方漂亮得实在让旁人的眼睛太过轻易分辨。
消息早已插翅而飞,三年级新来了一个毫无背景的Omega,学校毕竟不是什么穴居野处,这么大的新闻,他们每个人都很难做到对此不知情。
明英入学资格考试在贵胄子弟里竞争都趋于白热化,在此之前,学校已经倨傲到近五十年没有接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平民学子。是以学校BBS上一半称他为世纪美人,一半刻薄地将他讽为半世纪贫民。
拜分班制度所赐,理论上每个人接触的人多了,便于集体团结,交流互进,而实际上每个学科的同学都不固定,流动性太大,过了一学期,可能还记不住教室里有哪几张脸,各自对不上名字。
他们这种含着金匙出生的人,从胎里带出来的傲慢,自视甚高,彼此看不上,多是不屑于主动搭话,做率先低下姿态的一方。
他们这群人上人,天之骄子,却不约而同地记住了眼前这个异类的名字,以及很难从脑海里抹除的一张清冷冶丽的面孔,而转校生显然没有丝毫兴趣认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没有将谁特殊地看进眼里——这个事实,也未免太过可笑。
“没什么。这里可不是什么收容所。”
李知敛意味不明地笑笑,算是一个敷衍的回答,语焉不详,话题便不了了之。
在一群精明利己的人之中,恐怕只有宋栩词真真正正来明英单纯只为念书,对他们而言没有多少认识的价值,不是什么社交资源,扩充不了人脉,绑定不了共同利益。
他自然是清高的,底流泠洌,没有老钱之辈金钱熏过的那种俗味,大概最干净纯粹的美也相应的最是无用,以至于无利可图。
这里的学生大都受到家族安排,按部就班,未来将同信息素高匹配的联姻对象见面,他们可以将这个Omega当做暂入眼眶里的风景,但不会傻到真的蠢蠢欲动,将多余的精力赌在他身上。
-
下午课程少,安排较上午而言也更为机动。
明英完全以A等标准编写教材,教授学生,课程难度普遍比较高,其中晦涩枯燥的语言科目最难,每逢考试哀鸿遍野。
为中和压力,再者明英除了学习方面,也极看重体育与社交,三足鼎立,不可或缺,因而学校每隔一天便会在下午安排各式体育锻炼和自由活动,其间固定留有专门的下午茶时间,对于多数人而言轻松许多,一天的日程活动也结束得较早。
下午所在的场地并不固定,可能在游泳池,也可能在足球场,更有击剑室,攀岩馆,高尔夫球场,狩猎场,马球草地雪地……具体需要等候休息室里的公告栏安排。
如果不擅长在明英必须的几项贵族体育运动,这样的下午将会度过得格外艰难漫长,堪比一个人缺胳膊少腿。
运动场是直白的弱肉强食的地方,Alpha们以实力碾压,把人当动物戏耍,好整以暇地看弱势者挣扎,不遗余力地显示一种很有雅致的恶劣,令人不适,待着十分难熬。
幸而这天下午是网球比赛,对手水平相互匹配。
运动能力名列前茅的那一小撮人在网球场大出风头,一枝独秀,而他们这类体育E等的学生,只需要体面地坐在荫凉的观众席,包厢里,为他们无声加油,以示支持,彰显所谓明英大家庭的氛围。
时间一晃而过,学校工作人员站在门口,送走读的学生从大门离开,挂着笑意一个一个说再见。
资源足以向每一个学生倾注,耗费心血,校长记得每个人的名字,也借这个时间与学生简短沟通,问过宋栩词第一天是否还适应,看他内心深处自我评价不高,便有意识地多给予鼓励,见缝插针地夸奖他,提升他的自信心。
Omega们自然围着金字塔尖的Alpha打转,喻闻庭的宿舍还空着,他们住在学校里的热情也随之熄灭了,不愿多忍受寄宿生严格的作息时间。
宋栩词没有宿舍可以安定下来,他将学校这一学期补贴的住宿费用转给了许渠,一部分对付这个月该还的贷款,剩下的存着应付生活。
为了不迟到,天还蒙蒙带灰,他就要提早至少两个小时起床。在学校周边租房花费太高,也不比住宿费节省多少,家里同样负担不起。
背景声里豪车引擎轰鸣不绝,联盟年满十六岁即可申请驾照,学生将空地停成了奢侈的车展,纸醉金迷,汽车杂志里也见不到的盛况。
一台台跑车流利地驶入繁华霓虹里,购物,旅行,通宵达旦的派对舞会,人声鼎沸。生活总是享受,不需要像他一样费劲维系,日复一日,过得很吃力。
宋栩词情绪寡淡,骨子里都是倦意疲惫,连一丝余出来羡慕别人的力气都没有。
指尖退出打车软件,垂眼空洞地等待,针织帽拢着黑长直发,雪冷的肌肤,孤僻得愈发显出低温。
一颦一蹙,有如电影放慢的一帧。似流浪于匮乏归属的国度,单薄的身影沁着冷感,明显大一号的外套裹着备显纤细的骨架。
他自己的衣服大多不太合身,为可能还会长身体的缘故,需要节省,都生生地买大了尺码。
晚风已经带凉,催动长发。
晚霞渗入不冻湖,寒意料峭,透骨的孤单。
午餐时同妈妈视讯,看见许蕖手头正在忙着泡发干盏燕窝,留待晚上炖煮,夫人看书的时候可能会吃一点。
燕窝经过数小时泡发以后,要人工挑出里面任何一丝微小的细毛与杂质。在爸爸去世时,许蕖只差哭瞎了眼,要在灯下做这么伤神的活,她的眼睛能受得了吗。
叫的车已经来了,司机帮他将单车折叠好,塞进后备箱里。
中心地区物价和人力成本十分高昂,打车回家太贵,对宋栩词而言是一件十分具有负罪感的事情,生活费省吃俭用,不应该也不够他这样挥霍。
但是很无奈,身体难以支撑骑单车往返学校的运动量,心脏负荷太大,免不了心悸,呼吸困难。
发作起来少不了吞药,严重时有生命危险。
药也昂贵,他已经快要吃不起药了。
不敢让妈妈知道。
生病时无人照顾,也没有对象倾诉。
看着药片日渐见底,就好像具象化的生命力快要流空了,心中有一种只能一个人慢慢等死的恐慌。
低头系上安全带。肺腑里积郁着深深的无力,宋栩词阖目轻轻呼出一点叹息。
今天没有打工兼职,先去帮妈妈处理燕窝,再回家里,在路上买一点吃的作为晚餐。
地址输入的是一个在喻宅附近的地名。他很小心,不敢直接导航到目的地,避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在靠近的位置下车,离那幢恢弘气派的府邸其实还要走很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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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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