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戈尔来哈素海新城是来工作的，没法一直线上会议，有些事情必须现场当面沟通。如果一直线上会议，他呆在军营就好了，没必要坐几个小时的车来哈素海新城。在家里躺了一天，勒罗伊的腰也好了一点了，芬戈尔就带他一起出来。
他们今天一大早又来大棚一趟，跟三个主要负责人把上次没聊完的事情聊一下。
上次在水稻大棚，这次在蔬菜大棚。蔬菜大棚没水稻大棚那么大，但蔬菜大棚是立体农业，搭了好几层的架子，一平方的地能种好几种不同的蔬菜，勒罗伊觉得蔬菜大棚占地面积虽然没水稻大棚大，但是种植面积可能跟水稻大棚差不多了。
芬戈尔跟他们三个是蹲田里聊，中午吃饭的时候五个人也是蹲田里扒盒饭。吃饭的时候勒罗伊听芬戈尔跟他们三个聊家常，能听出来他们三个成长环境差很多，但他们三个却给人非常一致的、像土地一样的踏实气质。
吃完午饭芬戈尔带着勒罗伊去探望了一家住在临时住所的一家三口。勒罗伊见他们住的临时住所房屋结构和家具都比较简单，但是布置得很温馨整洁，看得出来主人们没有因为住在临时住所就敷衍对待自己的生活。
勒罗伊听他们三个提了好多次期待搬进哈素海新城，想到了芬戈尔畅谈对哈素海新城的规划时亮晶晶的眼神，很想跟这一家人说哈素海新城不会让你们的期待失望的，可惜他们看不懂手语。
简单聊了一会，爸爸妈妈都要继续去上下午的班了，小朋友也要去上课。芬戈尔说：“我下一站要去学校，我送小朋友去上学吧。”一家三口都同意。
在车里，那个小朋友一直在看勒罗伊。勒罗伊猜他和斯蒂文一样对他的身份很不解，这个是将军，那将军旁边的人又是谁呢？
勒罗伊心想，他谁也不是，他是勒罗伊。
小朋友到学校后就像一滴小水珠融入大海，瞬间就没影了。芬戈尔在跟校长和几个老师了解情况，勒罗伊在看校长室贴着的学校地图。
这个小学真的好大，光操场就有三个，而且还有宿舍楼，小学就住宿吗？
芬戈尔注意到勒罗伊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宿舍楼那块区域，解释道：“是个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儿童住的。”
勒罗伊垂下眼睛，可怜的孩子们。
芬戈尔原来没打算去宿舍楼，看到勒罗伊在意，就决定带勒罗伊去看两眼。
孩子们都去上课了，宿舍楼里没人，他们简单参观了一下就准备回头，芬戈尔正说着：“我母亲也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遇到……母亲！”
昆娜王后很久没出现在公众面前了，勒罗伊只知其名，不知其人。岁月不败美人，昆娜王后身上大地之母般的气质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她很温柔、很美。
芬戈尔见只有母亲自己一个人：“怎么没人陪着你？”
昆娜王后回答道：“我让她们回王宫了，我现在在这里当老师，不需要人服侍。”
芬戈尔又惊喜又小心翼翼：“母亲，你现在……认得我吗？”
勒罗伊有次被芬戈尔掐醒的时候听见芬戈尔说他母亲也是这样的，勒罗伊可能会像他母亲一样醒不过来。昆娜王后也曾沉溺在幻想世界？
“当然。”昆娜王后淡淡道，“王宫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只能让精神生活在我的理想国。现在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我就没必要生活在虚幻的世界了。”
勒罗伊刚好和昆娜王后对视到，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睛里认出了同类的特质。
昆娜王后看向芬戈尔：“谢谢你，儿子，把我从王宫带出来。”
芬戈尔心里有些酸涩：“不，母亲，我应该早点把你接出来的。”
昆娜王后眼神平静：“你只是个孩子。”
芬戈尔情绪有些激动，牵着勒罗伊的手微微用力：“如果我早一点意识到没必要听父亲的话，我就没必要离开王宫，我就能更早有能力接您出来了……”
昆娜王后温柔地打断他：“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吗？不要陷入假设里，事情已经发生了，继续向前走吧。”
“我、我记得……”自芬戈尔有记忆以来，他母亲清醒的时候很少，跟他说的每句话都很珍贵，小芬戈尔都把那些话记在本子上，努力记住。
“我该去上课了，再见。”
“母亲！”芬戈尔叫住她，昆娜王后回过头，芬戈尔道，“有机会来军营，弗尼奥盖了一栋楼，有给您留房间。”
昆娜王后看着被儿子牵着的沉默陌生男子：“我会的。”
*
芬戈尔和勒罗伊两人大汗淋漓地面对面躺侧着，芬戈尔的手不断抚摸着勒罗伊的后背，平复彼此紊乱的呼吸。
良久，芬戈尔突然开口：“我母亲……”勒罗伊知道他想告诉他昆娜王后的事情了。
“我母亲姓比安奇，不知道你清不清楚，20几年前做远洋贸易生意的比安奇家族？”
勒罗伊点了点头，他有听说过。能源是阿佧近几十年发展起来的产业，在发现能源矿前，阿佧南部主要是做贸易，比安奇家族200多年来以造船、远洋贸易为主业，算是阿佧南部最有钱的家族之一了。但不知道为什么，近20年突然没落了。
“我母亲从小对做生意没兴趣，她热心公益，喜欢到处帮助别人。她的家人也支持她，一是她的家族足够保障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二是比安奇家族生意做大后想对社会作一些贡献，因此每年都会给我母亲一定的预算让她用到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我母亲做公益纯粹是热心肠，不求任何回报的。渐渐地我母亲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人要买船或运输商品都会选择比安奇家族，正向促进比安奇家族生意越来越好，成为阿佧甚至整个陆中海地区远洋贸易第一家族。”
“你知道的，阿佧除了王室，没有贵族，都是平民，平民的收入都是差不多的，没有特别突出的。当时也就只有一个比安奇家族比普通平民有钱，且有一个处于适婚年龄、美名远扬的昆娜·比安奇。”
勒罗伊知道芬戈尔快讲到昆娜王后的人生转折点了。
“那年我父亲32，我母亲20岁，我父亲觉得我母亲是最适合的王后人选，开始追求我的母亲。我母亲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她觉得进入王室后太受限，没法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且她当时还年轻，对爱情有向往，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父亲只用一句话和一个承诺就打动了我的母亲。”
“他说，成为王后，你能帮助的人就更多了。他还承诺只娶我母亲一个。”
勒罗伊深吸了一口气，他怎么觉得这种话很像诈骗啊。
“当时我母亲只看到了我父亲想让她看到的一面，也很难抵御年轻英俊国王的甜言蜜语，她爱上了我父亲，同意嫁给他。”
“听说那场婚礼很盛大，全曼丹的人都去看了，还有很多特意从阿佧北部来的人。所有人都以为我母亲会幸福，比安奇家族会越来越好的时候，我父亲带回来了弗伦泽。”
勒罗伊想起弗伦泽看起来明显比芬戈尔大了十多岁的长相，为25年前的昆娜王后揪心。
“我父亲说弗伦泽是他年轻时犯下的错，因为没立王后，不能封王子，一直养在外面。他说是一个美丽国的女人想用孩子成为王后，但他只想娶阿佧人，那个美丽国的女人就丢下孩子跑回美丽国了云云。总之我母亲信了，我母亲也觉得这事在他们认识之前发生的，父亲的承诺是在他们认识之后，她管不了。当时弗伦泽11岁了，我父亲有他的时候确实还年轻，我母亲比较生气的是，弗伦泽的事情应该在结婚之前就告诉她的，但我父亲说他忘了。”
勒罗伊听得血压都高了，突然想起，还有一个跟芬戈尔差不多大的弗尼奥呢。
“弗伦泽在我父母婚后封了大王子，弗伦泽说我母亲当时对他挺好的，没有因为他是私生子就苛待他。就在我母亲以为她的幸福婚姻只有这么一个小插曲，怀了我之后，我父亲带回来一个女人。”
“我母亲和弗伦泽都吓了一跳，弗伦泽说罗溪王妃当时很瘦，显得肚子大得很恐怖，整个人呈现病态的白，感觉非常不健康。”
“我母亲和罗溪王妃的月份差不多，我母亲就质问我父亲为什么不遵守承诺，他不仅婚后出轨，而且还强占外国人。罗溪王妃是C国人，因为工作跟着货船来到阿佧，我父亲追求未果他就囚禁了她，发现怀孕了之后才把她接到王宫。”
“我父亲可能也是不想装了，弗伦泽的时候他还编了一堆借口，到罗溪王妃的时候他都没给我母亲一个解释，直接封了罗溪为王妃。我母亲一直试图和我父亲沟通，我父亲不见她。我母亲强硬了一次，闯进我父亲的起居室，发现他和一个侍女在床上……那侍女明显也是不愿意的。”
“罗溪王妃身体不好，早产生了弗尼奥，我母亲在一个月后生了我。我父亲如果遵守承诺，我本来将会是唯一的王子，结果被挤到了第三。小时候弗尼奥老是拿三这个数字刺激我，导致我特别讨厌别人叫我三王子，幸好现在可以让大家叫我将军……”
“总之我母亲对我父亲彻底失望了，要带着我回比安奇家族，我父亲不允许。我母亲说我留在王宫，她独自回去，我父亲也不允许。他还不同意离婚，他本来就是为了我母亲的美名才娶她的，希望其他国家也因为我母亲的美名多和阿佧做生意，希望阿佧能像比安奇家族那样从我母亲身上获利，他不可能放我母亲离开的。”
“弗伦泽说我母亲当时可能有点产后抑郁，她之前一直很温柔博爱的，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大吵大闹着要走。我父亲怕传出去影响不好，把我母亲关到了塔楼，对外宣称她产后病了。我母亲逃过一次，比安奇家族准备把她送出国，被我父亲拦住了，比安奇家族也因此覆灭。”
“我小时候一直是由侍女照顾的，从没见过母亲。自我记事后，母亲已经沉溺在梦里醒不过来了……所以我当时很怕你也变成那样。”
勒罗伊心想，怪不得下午听他们母子讲话，感觉关系不是很亲近。
芬戈尔紧紧抱着勒罗伊，一副要把勒罗伊融进他血肉里的架势：“小时候我特别羡慕弗尼奥，不管是不是他的错，罗溪王妃一直会无条件爱他。我也很希望有个人能无条件偏爱我。”
勒罗伊的下巴靠在芬戈尔肩膀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前我不知道这些事，我最近半年才从弗伦泽、弗尼奥和罗溪王妃的话中拼凑出真相。”
芬戈尔轻抚勒罗伊的发丝：“所以弗伦泽和弗尼奥知道你的时候都说我像父亲，我确实很混蛋。他们早早地知道了父亲的真面目，说不定都在背地里嘲笑只有我这个无人管教的小孩一直沉浸在对父亲的盲目崇拜里，学了他所有的缺点。我母亲沉浸在梦里，我只是希望从父亲那里得到一点爱……”
像之前芬戈尔在房车里因为压力大埋在他怀里哭时一样，勒罗伊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背，安静地让芬戈尔抱着。
芬戈尔因为勒罗伊这半个拥抱，鼻头一酸：“没关系，没人爱我，我爱别人就行了。”
勒罗伊叹了口气，他听明白了一件事，比安奇家族都没能将昆娜王后救出去，他在如今最实权的芬戈尔手里，能走的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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