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祝昱清的多年好友,江林纾清楚,他没有与别人同睡一张床榻的习惯。
即便两人相识已久,即便可以互相托付性命,祝昱清也没办法做到同床共枕。
深知这一点,江林纾并没有待太晚。担心会影响祝昱清休息,他趁外头无人留意的时候离开了房间。
目送江林纾离开,祝昱清关上房门,看向裂了一条缝的蛇蛋。
他不信冥冥之中天注定,只信所有巧合都发生在一日是早有预谋。但依照他对江林纾的了解,蛇蛋破碎一事,的确是个意外。
比起和人打交道,他更想去养个生物。但事已至此,他再怎么想保住这颗蛇蛋也无济于事。
思索到这儿,祝昱清又将视线落在床榻上。从来到青寺镇起,他便时长犯困,尤其是到了夜晚。
他不会委屈自己,更何况是从前睡不着,眼下难得有困意能够睡个好觉。
只是,与期望中的一觉到天亮不同,后半夜他被与蛇有关的梦惊醒。
梦里的他动弹不得,被一条从画像中看到过的那条蛇,从上到下紧紧缠住……
尽力不去回想梦里究竟是什么感觉,祝昱清翻过身,触碰到一侧有温热的东西时,心底一惊。
他伸手握住放于枕下的匕首,睁眼看到旁边躺着一个不着衣物的男人时,手里的匕首已经抵住男人脖颈。
男人睁着眼,哪怕脖颈被刺出血也一动不动,好似完全不会疼痛,也完全不在意脖颈是否会被匕首穿透。
看男人不挣扎也不说话,祝昱清忍不住皱眉。
借着不远处的烛火,他只能模糊看清一点——
这人身材很好,长相俊逸,不止是在京城数一数二。
这人不主动开口,祝昱清加重一些力道,先问,“谁派你来的?”
脖颈被划出一道血痕,男人脸上终于有了神色,但也只是由平静多了几分迷惑不解。
僵持一阵,祝昱清另一手按住男人的手腕。
这人没有内力,还手无寸铁,就现在而言,对他并不存在威胁。祝昱清思索着,收回匕首。
若有人想在他身边安插人,总不能派来一个傻到受伤都不会逃跑的。
眼前的人或许是途中遇到了一些事情,失去了记忆,又患上短暂性失语。
祝昱清想着,从床榻上起身。看周围的确只有蛋壳,并没有别的东西后,决定先把男人留下来。
他既然当初会将蛇蛋留下,就想过有朝一日会被人偷梁换柱。
只是,事情发生很快。眼前这个人又是在他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出现,明显不在他预想之中。
看到祝昱清从床榻上起身,男人也想跟着起来。但碍于身上并没有穿衣物,他刚有动作,又觉得不合适一般躺了回去。
祝昱清只当没看到,他需要倒杯茶清醒清醒,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在他计划当中,他需要重新琢磨。
这一夜注定无眠,喝完一杯茶,祝昱清绕到窗户旁边。他并没有看到任何打开过的痕迹,在屋内也没发现有地方被人动过。
或许来的人武功很高,也或许是他太大意了,竟能在有人进来的情况下还熟睡着。
不过,事到如今,在屋内找不到线索,再想这些也没有用处。
回想刚刚不管他走到哪儿,身后都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祝昱清有些无奈。
他将被他放置在角落中的烛火拿起,走到床榻旁边和还在躺着的男人四目相对,“你难道就不困?还是说,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能让你一直盯着看。”
男人张张嘴,想说话,但不管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说出来。看出他不是装出来的,祝昱清顿了顿,“罢了。”
刚刚屋内并不算亮,他现在拿着火烛才算是完全看清男人的长相。
这人生得俊美,眉目柔和,就像个处于弱势惹人可怜小白花。很少有人能长在他审美上,但眼前的人却是其中之一,又或者,他是之最。
看男人手腕上缠着一根红绳,祝昱清伸手撩起,上面的珠上刻了三个字——
沈景雪。
他从古书上看到过,这种珠子百年难寻一颗,无一例外,都是痴情人为另一半心上人求来的。
将心上人的名字刻在珠子上,为的是保佩戴之人平安顺遂。
祝昱清收回手,他这也算是清楚眼前人姓甚名谁,回到京城也好差人去打探这人的消息。
在此之前,他还需要安顿好眼前的人。不管怎么样,尝试着把眼前的人策反,对他有一定好处。
沈景雪任由他触碰,全然没有要挣扎反抗的意思。
祝昱清只当他完全是傻了,能把这珍贵之物带在身上,足以证明另一个未出现的人,对他而言很重要。
通常一个人即便是失去记忆,也会反射性护着珍贵之物。但眼前的人却由着他触碰那珠子,足以证明这人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祝昱清思索片刻,不打算直接告诉他叫什么,“若你能听懂我说什么,就点一下头。”
沈景雪顺从点点头,看他还挺听话,祝昱清并不意外。傻了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合乎情理的。
祝昱清,“我可以保你衣食无忧,你若是想要跟着我,日后我唤一声阿雪,便是在叫你。”
沈景雪伸出手握住祝昱清衣袖一角,虽然还是没能开口说出话,但意义不言而喻。
衣袖被轻轻扯住,祝昱清本打算让他多拽一会儿,好让眼前的人对自己多几分熟悉。
但不过几秒钟,屋外就传出一阵敲门声。
祝昱清扭头看过去,见来的人身影像极了江林纾,他缓步走过去将门打开。
外面站着的人手里拎着木桶,全然一副全然准备将蛋彻底打碎好方便喂鱼的模样。
蛇蛋的事情对江林纾而言并不算告一段落,担心祝昱清正月十五一过起程走得早,天还黑着,他就又折了回来。
估摸着距离他走,再到他现在过来,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休息也算是好好休息过了,他才来敲门。
但祝昱清开门后,他只看到了蛋壳,以及一个长相俊逸,长发披散的男人。
由于太过吃惊,江林纾手不自觉卸了力,拎着的木桶掉在地上滚出数米远。
祝昱清料到他会吃惊,俯身先将木桶拎起来,随后才开口,“别吱声,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先去给我准备一身他能穿的衣裳。”
江林纾缓了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他确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但视线落在稍微有些凌乱的床榻上时,只脱口而出一句,“你们一起睡的?”
祝昱清否认,“没有。”
江林纾沉默两秒,“那你可知道,他有多高?”
祝昱清并不清楚,眼下床榻上躺着的人不会说话,穿多大的也没办法问出来。
江林纾倒没犹豫太久,“小问题,不知道也没关系,你等在屋里等着,我很快回来。”
祝昱清并不着急,江林纾动作很快,不过一刻钟便拎着两兜东西赶了回来。
无暇顾及其他,江林纾将衣裳放下,“去买衣裳的时候,我接到密报,这几日京城不会太平,西域来了两批人。”
祝昱清若有所思,以往西域也会时不时来上几批人,无非是想借各种机会探知消息,又或者拉拢人心。
这些人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的事情,都不具有威胁性。
但这次江林纾有意提醒,就足够表明,来的两批人里面,起码有一些人不见了身影。
江林纾眉头紧皱,“还有些奇怪,密报只提到,那些人似乎在寻找手腕上带珠子的人。”
祝昱清想到沈景雪手腕上戴着的珠子,一时间将他同西域的人联系在一起。
蛇蛋既已不在,他就没了留下来的必要。江林纾简单说了几句,便想离开。
但转身走了两步,他又看向床榻上的沈景雪。
江林纾停下脚步,经过祝昱清时忍不住提醒,“这几日你要多加小心,别轻易相信任何人。”
祝昱清,“放心。”
等江林纾离开,祝昱清重新思量起那颗珠子。
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西域的人在找一个戴着珠子的人,而眼前的人恰好戴着,还是个失忆且一时半会没办法开口说话的。
京城虽大,戴珠子的人有很多。
眼下虽然还不知道西域的人要找的是戴什么珠子的人,但他也要以防万一。
祝昱清缓步走过去,在沈景雪将衣裳换上之前开口,“手腕上的东西,可否先交由我保管?”
沈景雪没有犹豫,只是将手腕上的东西取下时有些笨拙。
祝昱清并不着急,耐心坐在旁边等着。
等沈景雪取下珠子递到他手上,祝昱清才从床榻上起身,将两兜衣裳递过去,“不穿可不妥,你换上一身,让我看看哪一件最合适。”
沈景雪垂眸,修长的手指握上其中一身衣裳,但也仅仅只是握着。
祝昱清,“……你不会穿?”
沈景雪耳根泛红,他将衣裳拿起来,挡住半个身子。
祝昱清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不会穿,而是虽然傻了点儿,但当着外人穿衣裳还是会不好意思。
若他们相识已久,或许还会回避视线,但他不会将后背留给一个陌生人太久。
祝昱清并不打算收回视线,“换,还是说,你想我找人替你穿?”
沈景雪动作一顿,听到后半句,他明显有些失落。
祝昱清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等沈景雪将带来的衣裳都试过一遍,他才走过去从中选出一件,“你穿这个,不管一会儿出去发生什么,只需跟在我身后就好。”
沈景雪不语,但看着祝昱清的眼神很认真,明显是将话听进了心里。
看祝昱清没有要睡的打算,沈景雪坐到他对面,并不打扰,只是安安静静陪着。
祝昱清任由他坐在身边,想着一晚上也无事可做,倒不如教教他尽快开口说话。
祝昱清拿出老者交给他的书,虽说里面的内容有不易被人接受的,但也极难悟出断袖这一点。
起码,他看了一整个晚上,没能看出人蛇是夫夫。
祝昱清随意翻开一页,他指着最上面的字,“你可会读?”
沈景雪靠近一点,视线终于从人身上移到书上。他伸手去触碰祝昱清指着的字,一点点用手指描绘字的轮廓。
祝昱清看了一阵,将他的手从书上挪开,又起身取来纸笔,“这样吧,我写一些简单的,你用心看……”
时间过得很快,听到鸡鸣,祝昱清才发觉天已经亮了,而这时候桌上已经铺满了他们写下的纸张。
祝昱清这才慢慢觉得手酸,他用另一只手给自己随意捏了捏,只是刚捏没两下,手就被沈景雪握住了。
人傻但胆大的人,指尖穿过他的指缝,他们几乎是十指相扣。
祝昱清忍不住皱起眉,但不等他抽回手,沈景雪便捏着他的手轻缓按起来。
看他神情认真,揉按起来又的确会让手舒服,祝昱清沉默片刻,不再试图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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