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经过一家颇具西域特色的商铺，祝昱清叫停驱马车的小厮。
若想探听到消息，便不能在西域一整日都引人注目，他们还需要时不时入乡随俗。
而最先入乡随俗的法子，便是换上一身西域衣裳。
店里的掌柜看到有人进来，连忙应上前。只是原本还满脸笑容，在看到祝昱清身后还跟着一个脏到不忍直视的人时，笑容一时间僵在了脸上。
祝昱清并没有朝里走太深，他看了眼愣神的掌柜，“你这儿可有水？”
掌柜回过神，他脚步一转，朝二楼抬了下手，“有水！里面东西很全，两位请随我一起上来。”
掌柜推开一间房，里面就像还提供给客人住一般，要什么有什么，纸笔也都摆放的很整齐。
祝昱清想了想，先取出一部分银子给他，“这些给你的，只当我住在这儿一日。”
掌柜也不客气，将刚刚上楼时顺带着取下的衣裳递过去，“这位公子，若是要洗还没有衣裳可换，可以先穿着这身。我在外面候着，有需要再叫我。”
祝昱清接过来，反手关上门后，带着站在旁边的沈景雪朝可以沐浴的地方走。
在木桶里放了温水，祝昱清伸手试了试温，才直起身，“你进去洗洗，等洗好后出来找我。”
沈景雪点头，他身上有许多地方沾了泥水，眼下已经结成了块，的确需要好好冲洗一番。
祝昱清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另一头儿传出脚步声。
他稍稍扭头，只看到沈景雪虽是洗干净了，还换上了一身极为合身的衣裳，但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看出这人是擦也没擦就着急出来了，祝昱清有些无奈。
他从凳子上起身，又找来一条干净的浴巾，“过来坐。”
替沈景雪将头发擦干，又顺带着把他脸上的水珠捻去后，祝昱清没忍住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把，手感还挺不错。
沈景雪抬眼看他，祝昱清倒也不觉得尴尬，“今日我们见到的穿黄袍的人，你可知他的身份？”
沈景雪握住旁边摆放的纸笔——
不知道。
祝昱清看了眼，也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你从现在起，便要记住一点，他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你得怕他。”
不管是装出来还是怎么样，如果想再见面的时候活下去，都得对这个人表现出害怕。
他不想多管太多闲事，但眼前的人现在不能死，若真是翅膀硬了，也得是在他利用完之后。
掌柜一直在外面耐心等着，见祝昱清带着原本还脏兮兮，现在已经变得干干净净的人出来后，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两人长相都极为好看，但却不是同一类。
一个宛若墨画中走出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而刚刚洗干净的则像古老传闻中俊到不可方物的神仙。
他没忍住多看了两眼，等在心里暗自感叹一阵后才开口，“两位可以看看这儿有没有能看得上的，这些皆是我特地去西域学的，若是两位去西域看看就能发现，我这儿的衣裳同那边的一模一样。”
祝昱清若有所思，“特地去西域学的？”
掌柜点点头，满脸自豪，“是的，谁都有一些小爱好，而我就喜欢做些衣裳打发时间。别看店里只挂了西域的衣裳，其实我不止会做西域的，其他地儿的也精通！”
祝昱清轻声笑笑，“若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日后有别的需要，我会差人来找你的。”
掌柜拍拍胸脯，“只管找我！”
带着沈景雪挑选几身，等他试过都很合适后，祝昱清便都要了，顺带着给自己挑了两身。
眼下衣裳买了，只需回府简单收拾收拾便能出发。
掌柜将打包好的衣裳替他们送上马车，刚转身折回商铺，祝昱清便看有拎着棒槌的糙汉走进去。
他们在堵着掌柜进屋里时，嘴里还嚷嚷着，“我们刚刚可是都看到了，你今日卖出去不少衣裳，快把银子教出来供爷几个吃一顿！”
祝昱清脚步一顿，许是掌柜不想将还没捂热的银子交出去，没一会儿商铺就传出一阵阵摔砸声。
示意沈景雪在原地等着自己，祝昱清转身折回商铺，入眼便是被一个壮汉拎着衣襟举起来的掌柜。
其他一同跟着进来的糙汉，则是四处搜刮钱财，原本还摆放好的衣裳都被他们掀翻在地上。
掌柜看到祝昱清进来，原本还有点儿血色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腾出一只手，努力朝祝昱清挥了两下。
提着掌柜衣襟的壮汉留意到，带着他转过身。
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刚刚用银子买下不少衣裳的人，壮汉把掌柜甩到一边，“你个连自己都顾不了的废物，还给别人使动作。”
壮汉说完，又扭头看向祝昱清。
瞧着对方体格不如自己，他撸起衣袖，语气格外凶狠，“别试图想走，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不能白看爷几个的热闹，不留下钱袋子就等着缺胳膊少腿吧。”
祝昱清闻言，轻声笑了一下。
看周围只有扶手那边还算可以落脚，他走过去靠在及腰的扶手上，“你们是只找这家商铺的麻烦，还是谁的麻烦都找？”
壮汉见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哪里还顾得上回应，脾气上来了只想给祝昱清一个教训。他把挡在周围的障碍一一踹开，椅子腿都被踹断不少。
掌柜心几乎要跳出来，他虽很害怕，但还是小跑过去试图阻拦。可人还没跑到，就看一只手就能将他提起来的人，重重朝祝昱清落下一掌。
掌柜惊呼一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但想象中的声音，等了一阵子都没有出现，他又大着胆子睁开眼看过去。
这一看，他就觉得头皮发麻，胳膊腿儿都不是自个儿的了，整个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一点儿。
刚刚还很嚣张的壮汉，此刻脖颈被地上的板凳腿儿穿透，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其他人见状，也顾不上翻找什么钱财，他们转身就想跑。
看清祝昱清的身手，看清刚刚的壮汉是怎么被一击毙命，他们便知道自己并不是对手。
只是，他们一条腿儿还没迈出商铺，就看又一个木桩朝他们飞来。那木桩准确无误插在了门檐上，将他们去路死死堵住。
掌柜把嘴不自觉张大，他根本想象不到，眼前看着如此柔弱的人，是怎么将扶手给折断扔出去的。
那几人见逃跑不是法子，便纷纷朝祝昱清跪地求饶。
祝昱清站在他们面前，略有些厌恶，他再动手，都怕这些人的血会脏了他的手，“还有什么要说的？”
几人不敢抬头，不光跪在地上的腿软，两条按在地上的胳膊也止不住打哆嗦，“我们……我们过来抢钱财，是因为这家商铺是卖西域衣裳的。”
祝昱清轻轻挑眉，“这可不对呢，我明明记得掌柜说过，他不止做西域的衣裳。”
地上几人脸色瞬间白了，他们紧攥着手，才不至于身体完全瘫软。
掌柜也不敢开口，倒不是害怕祝昱清，而是一时间接受不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眼下商铺被搞成这副样子，想要再重新卖东西，恐怕要重新修整个数月。
这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在京城闹事，往往要比其他地方更严重，这可是天子脚下。
这想法刚出现，外头就传出一阵马蹄声。掌柜心里暗道一声遭了的同时，又在心里琢磨，怎么把罪都揽下来。
孟正风赶到的时候，看到商铺里面一片狼藉，正准备让侍卫抓人，就见祝昱清在里面站着。
祝昱清抬眼，看到来的人是孟正风，略微有些意外，“孟大人？”
孟正风倒吸一口气，命人先将卡在门檐上的木桩拆了，“原来是昱清，皇上命我多磨炼一个月，我便带着这些人办案去了。”
祝昱清点点头，朝好听点儿说是磨炼，但其实是降了职。
孟正风不愿多待，尤其是一同解决青寺镇一事后，一个被大赏，而一个被降职。
目送孟正风把人带走后，想到沈景雪还在外面站着，祝昱清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他还没有走出去，就听到后头的掌柜朝他喊，“祝大人！”
祝昱清稍稍侧眸，掌柜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我想追随着你，还请祝大人给草民一个机会。”
祝昱清的确想过把人留下，日后难免会用到其他地方的衣裳。只是这人知道了他的身份，竟还敢主动提起来。
祝昱清转身看向他，“你跟着我，就不怕被殃及。”
掌柜用力摇头，“草民相信大人，更何况，于我而言，性命与这些做出来的衣裳相比，不值一提。”
祝昱清淡淡笑了声，倒不觉得他说的荒唐。
将可以代表身份的物件取下，祝昱清缓步走过去，在站到掌柜身旁时将东西给他，“你拿着这东西到祝府，会有人接你。”
掌柜用双手接住，“是。”
*
燕帝那边的动作很快，他们不过在外面待了一个时辰，便在回祝府的路上听到西域送上麻布图一事，另外还有人提到他被皇上传召。
一路上骂声一片，不少人咒他死在西域，也有人重提与蛇蛋有关的传闻，将这些当成上天对他的惩罚。
祝昱清坐在马车，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同一个姿势坐久会累，他刚准备换一个，就留意到身旁的沈景雪神情有些不对劲。
祝昱清，“怎么了？”
沈景雪扭头，同他四目相对。
祝昱清不自觉皱眉，对方那双原本还很清澈的眼睛，此时就像蒙上了一层阴霾。
不等祝昱清细细琢磨，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就被沈景雪牵住翻了面。
刚刚还同他对视的人，现在垂下眼，用指尖在他掌心认真写下——
不要听。
祝昱清愣了一下，掌心的痒意让他不自觉攥了下手。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沈景雪那双牵着他的手，已经转为去捂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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