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隙,有处被结界保护的世外桃源,名为“雾织谷”。
谷口处有一位少女,正蹲着身子,双眼似被星辰照亮的晶石,专注的看着地上一大片,叶细而狭长的鲜绿色植物。
“哈,雾迷草成片,里面定是又藏了它那害人的花吧。”仓洛音从脚边拿起一根枯树枝,轻轻的翻看着。
“音儿小心,巫师说雾迷花可是大雾的孩子,伤到它大雾会来报仇的,这雾迷草岁岁新生,花却是十年难成。雾迷草成片定是为了护佑其花,当花成片,方可有百年育果……”
斜睨一眼身旁只长她一岁,却总一副老成模样,喋喋不休的若璃。仓洛音起身,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突然凑近若璃耳边,眼神灵动又带着几分顽皮,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怪不得鹿竹哥哥急着娶若璃进门呢,得若璃这一‘慧谷’便可‘金玉满仓’啊。”
“你!”若璃瞬间羞的满面桃红,看着耳旁少女娇俏顽劣的坏笑,哪还有人前那副温柔娴静,柔弱无害的模样。
若璃追着仓洛音佯装要打:“你这小泥精,整日在谷里乱跑,沾染了这满嘴的浑话。”仓洛音咯咯笑着朝一片稻田跑去,惊起谷鸟在上空盘旋。
突然,仓洛音眼前一暗,抬头发现天色骤变,毫无征兆。仿佛黑夜提前降临,让人措手不及。
谷鸟低飞,稻谷伏身。天空中忽然一声长啸,仓洛音和若璃慌忙寻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只浑身闪着金属光泽的巨鸟,在谷内紫桑花光芒的映照下,从她们头顶上方飞过。
仓洛音神情一怔,看着天空中疾速飞远的大鸟,“不好,像是雨夜鸟!”来不及丢下手中的枯枝,仓洛音拉起若璃的手,借着紫桑花的光亮,疯一般朝谷中跑去。
若璃则满脑子都是刚刚仓洛音的话,边跑边叮嘱仓洛音:“小音儿,我与鹿竹哥哥的事,切不可乱说。如今他贵为首领右侍,听阿父阿母说,首领桑木炎黎传承了上古血脉,战力非凡,野兽见了都会夹着尾巴窜回洞内。亦如万年寒冰,终日沉默寡言,如这谷中的大雾般,捉摸不透……”
仓洛音不可置信的回头,愣怔的看着身旁在奔跑中依然可以气息稳定,说出这么长一段话的若璃。
“你喜欢的怕不是鹿竹哥哥,而是首领吧。”
若璃突然曲起手指,指关节在她额头一敲,郑重道:“才不是!我是想说这样的首领,定是不喜身边,人事有杂。”
“啊。”仓洛音吃痛,抽回手揉着额头,小嘴一撅带了些许怨怼,气息不稳的回:“当真如此,那,我们这首领,怕不是,传承了,上古冰川血脉。你说的,莫不是,传说中冰封的凶兽,连打个喷嚏,都裹着寒霜。”
仓洛音停下,站在原地调整气息,忽然一笑,像被自己逗乐一般:“怪不得巫师在他七岁时,便把他送去谷眼再没回来,莫不是怕留他在谷中,雾织人一年四季都是冬天。”
若璃神情忽的一急,看着口若悬河,妄议首领,一脸坏笑的仓洛音着急道:“那是因为当年首领年幼被大雾恶念所附,需在谷眼净化恶念。”仓洛音眼角弯弯,看着又被她逗急眼的若璃正要开口……
从远处再次传来雨夜鸟尖厉的长啸,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本就所剩不多的阳光,瞬间消失。天空变得漆黑阴沉,两人顿觉气息有些不顺。
“音儿,这是怎么了?”后知后觉的若璃,这才把注意力从自己与鹿竹哥哥的事中抽出。有些害怕的问又跑在前面的仓洛音。
“怕是谷中要出大事了,若真是雨夜鸟,那可是灾兽!”仓洛音皱了皱眉,转身又重新拉起若璃朝着谷中跑去。
雾织人生来吃着雾迷草长大,他们都身健体轻,疾步如飞。不一会儿,仓洛音和若璃便来到了雾织谷中央。风变的越来越大,吹得仓洛音的麻布衣裙,紧紧裹在她身上。
在雾织谷中央,德高望重的巫师木比,站在祭台当中最高的石头上,拿着九幽木杖横在手臂中央,嘴里一直念着什么。谷中感知到危险的雾织人,早已聚集围在巫师木比周围。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未知的恐惧与对神灵的敬畏。
“我们去前边看看。”仓洛音拉着若璃的手,走到了人群最前面。只见巫师木比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云层,直达神灵的耳畔。
他将一只雄鸡宰杀,将鲜血淋在祭坛上,象征着生命的献祭。接着,他将稌米(稻米)撒向四方,祈求神灵的庇佑,希望这场灾难能够被平息。
以往谷中最大的灾难便是大雾带来的,大雾恶灵夺人索命,是雾织人一生的恶梦。如今谷民们不仅没能解开大雾恶灵的谜团,眼下竟是又遇到了新的灾难。
“巫师木比的吟唱已经持续了很久,天空中的黑暗却始终没有退散。”若璃紧张的小声在仓洛音耳边说。
仓洛音看到,汗液顺着巫师木比的额头,流过他的眼睛,流到脸颊,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掺着他嘴角的鲜血混流到下巴上……
“天呐,巫师木比吐血了。”若璃紧紧扯着仓洛音的衣角。
仓洛音觉得自己的心,紧张不安的跳动着。看着天上如墨一般的黑,仓洛音口中呢喃:“雨夜鸟怎么会来谷中,是上天要惩罚雾织谷吗,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呢?”
回答她的是风中的肃杀之音。她看到若璃因为紧张,眼里蓄满了泪水。
愣怔间仓洛音看到父亲仓古朝着她走过来。双手轻颤,从衣领里,取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龟甲。双手捧着,郑重的套在她脖子上。仓洛音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沉甸甸的。
这时她阿娘也从不远处赶了过来,神情悲伤,一把压着她父亲的手问:“是当年音儿出生时……”话刚出口半句,剩下的半句如鲠在喉,怎么都说不出口。
仓洛音看着阿娘几个字说的如此艰难,看向父亲的神情间,还染上满满的焦急。她眼中满是不解,她出生时怎么了?
只听父亲压抑着情绪回答:“是……带着音儿拼命逃吧……雨夜鸟已经到谷眼了。”低沉的嗓音中有一瞬哽咽。
“父亲,当真是那个会预示洪灾的雨夜鸟吗?”仓洛音仰头看向父亲。
“是……”仓古低头,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儿,眼眸里仿佛起了风暴。自己的女儿,以后怕是再不能如从前一般,自在的生活了。
回想起十五年前女儿即将出生时,卧房内仓洛音阿娘的肚子上空,浓雾成团。其内响起几句对话似在眼前又似在云端。
“雨夜会唤醒吾,如若再见,吾必弑汝。”一道低沉浑厚的男音仿佛被捆绑般,急于挣脱破空狠狠道。随即,一团浓雾带着青蓝色的光芒如箭一般,射入仓洛音阿娘高高隆起的腹中,随即仓洛音降世。
“再见之时,便是汝散魂之日。”另一道清扬愤恨的女音又似从屋外上空传来。
仓洛音出生后,她的父母就猜想,女儿怕是要与大雾纠葛一生了。十五年的小心翼翼,在面对天灾时无能为力了。
那句“雨夜会唤醒吾”在今日雨夜鸟出现时,仓古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这雨夜鸟如使者般的到来,就是要唤醒,仓洛音还在胎儿时,附在她体内人人惧怕的雾灵。
他仿佛一瞬年迈了许多,天空也如他的快速衰老一般,迅速变的更加漆黑。
雨夜鸟的外形类似巨鹰,但长有四只耳朵,它的叫声如同鹤鸣,它是大水的征兆,其若出现,往往预示着,当地会发生共工触川,西海倒灌的巨大洪灾。
从不离开雨夜山的雨夜鸟,在雾织谷谷眼处的大石头上落下,摇着它的四只耳朵怜悯的低吟着咒文。
仓洛音看着父母悲切的神情,缩着头轻轻靠在母亲的胳膊上。面颊忽的一凉,仓洛音仰头看到阿娘泪水滑落,满眼悲痛的注视着她,仓洛音眼角湿润小心翼翼的问:“阿娘……”
忽然,“轰”的一声……天上响起一道惊雷,打断了仓洛音即将出口的话。紧接着大雨不由分说,如注般降下,不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一层厚厚的水。
巫师木比颤抖着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泪水混着血液顺着他苍老的眼角滑下。他的木杖裂出一道深深的裂痕,不知活了多少年岁的巫师木比告诉大家,这一次,雾织谷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劫难了。
谷中人如被惊的雀鸟般,乱作一团。声音被狂风揉成碎片,母亲们已经分辨不出自家孩子的哭声。疯狂的跑回各自的石洞,拿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四散逃开去找谷中的高点。
巫师木比神情悲怆,闭上了眼睛,任由雨水朝着他苍老的身躯倾盆而下。
天空中的黑开始叠加,厚重,让人不敢看。仓洛音跑进石洞中,拿了母亲交待她必须带在身上的,一个灰黑色的盒子。再跳出自家石洞时,外面已是一片汪洋。
下一刻,一股巨大的洪流从山谷中涌出,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瞬间将所有洞穴淹没,谷民们不断被洪水卷走,四下哭声一片。
雨夜鸟的低吟依然在继续……仓洛音任由阿娘拉着手,跃上了高处的巨石。阿娘把她护在身后,转身朝仓洛音父亲的方向不停的呼喊。
谁知,洪水突然冲向巨石,藏在阿娘身后的仓洛音没站稳,一息间被打入洪流。
水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瞬间钻入仓洛音口鼻,她发不出声音,擅长的游水技能,在奔流的洪水里聊胜于无。
看到女儿呛水挣扎,仓洛音的阿娘转身跳入她身边的洪水中,攀着巨石,单手来打捞她。“咳咳,娘,咳咳……”仓洛音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咳出来了。
事情仿佛就在一瞬间。仓洛音看见父亲身形如电,迅速跳到她和阿娘身边。单手劈开一颗大树分枝,横折下来的大树一枝压在水面,挡住了被洪水往前冲的母女俩。
大树断枝另一边高高翘起,好似一个要站起身的巨人,仓洛音看到阿娘紧咬着牙,眼角溢出鲜红的血珠。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仓洛音的父亲腋下卡在大树上,紧咬着牙,两手发力举起了她们,艰难的把她们挂到了大树上。仓洛音不停地咳水,恍惚间看到阿娘满面血痕,着急的朝着父亲喊:“仓!快上来!快啊!!”
然而,洪水像打出一个响亮的巴掌般,带着雷霆之怒,抽到了仓古的身上。仓古健壮的身体,狠狠被砸入水中。随即,又一股巨大的洪流奔来,没有丝毫停留,瞬间卷走了仓古。
“仓!!”随着一声泣血的呼喊,仓洛音眼眶欲裂,她看到阿娘,像是什么都顾不得的般,翻身跳入洪流。被洪流卷着,朝着父亲的方向瞬间消失不见。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呜啊……”一声悲鸣从仓洛音口中溢出,顷刻间失去父母的她只觉得喉间腥甜,发不出声音。
腰腹搭在树上,胳膊和麻布裙下的双腿被洪水冲的失去了知觉。呛进胸腔的水,从嘴巴鼻子里喷出。仓洛音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手离的这么近。
洪水不停奔流而来,高高扬起的水柱,眼看就要冲上仓洛音所在的树枝。她像一件挂着晾晒的衣袍般,被风肆意的吹着。
鼻腔里剧烈的疼痛扯着双眼。百般疼爱自己的父母,再也回不来了……哭不出的声音如一只紧攥的大手,扼住她的喉咙,就让洪水带她们一家团聚。
突然双肩一紧,背后的衣服被一股大力提了起来。身体随即离开大树,在空中几个轻荡,桑木炎黎提着仓洛音跃上了大树最高处。
雨越下越大。在山谷中形成一道宽大的河流,不少谷民因洪浪翻卷落入水中,被奔流的河水冲的站不起来,之后被冲往未知的方向。
这时有个声音喊:“黎君归来了!”
看着树下,洪水肆虐下冲毁的家园,残根断枝。仓洛音离开树枝后胸腔抽搐,哇哇吐了起来……待刚找回知觉,仓洛音双手双腿用力,像是再多迟疑就追不上父母一般,极力要挣脱背上那只,救了她命的大手,一心要回到洪流中追寻父母。
“汝欲如何?!”凶狠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仓洛音一惊。停下动作,艰难的转头。顺着拎着她的大手,她看见一个俊朗非凡,怒容满面的男人。
他皮肤古铜,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粘染了树叶和泥土。一手拎着自己,一手攀着树干,见她转头,他的眼神中满是野性的光芒,紧紧的盯着仓洛音。
仓洛音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凌厉,空中猛一翻身,小腿夹着破竹之势向桑木炎黎扫去,脚尖猛的朝他坚实的胸膛踢了下去。面对这突然恩将仇报的少女,桑木炎黎愣怔间被重重踢了一脚,一个踉跄撞在树干上。
不远处的鹿竹震惊的看着,首领手中拎着的少女,宛若鲤鱼打挺般踢开首领,稳稳站在了树干上。面上竟带着一副,对首领多管闲事的愤怒和嫌弃。
桑木炎黎冰封的面庞犹如霜冻。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民风纯朴的雾织谷,怎会有如此不知好歹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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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家园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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