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透无一郎是被人摇醒的,柳原凪敲门没有应答,就大胆地推门而入。
黄昏的霞光铺展开渐变的红云,梦幻的光辉披在村落里,余辉的清香沁人心脾,绚丽的金纱温柔地避开了某人的梦,一地阴冷。
时候到了,霞柱刚去白阜乡寻找鬼的踪迹了。
柳原凪站在时透无一郎旁边,叫唤了两声,人没叫醒,反倒给这大大咧咧的女孩,羞红了脸。
这位大人生得非常好看,哪怕脸上还带着伤,都不影响他的清冷气度,像遗落雪地的璞玉,白皙贵重,让人忍不住想要将他占为己有。
长发似墨,又在那浅绿的发梢点缀上生命力的颜色。特别是那双薄荷色的瞳孔,睁眼时的惊艳光华,与他对视一眼,都感觉要深陷清潭,自甘沉沦。
柳原凪又试着怯声叫了两声,时透还是没有反应,他坐得非常端庄,除了眼睛是闭上的,跟醒着的人没有区别。衣物处一点褶皱都没有,手放在膝上,纹丝不动。
跟个死人一样。
柳原凪被这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小心翼翼地去探时透无一郎的鼻息。
没有任何出气,一点温热都没有。柳原凪脑子一懵,开始上手推搡。
“别死啊,大人。”
“霞柱大人……”
下一瞬,时透睁眼,绿瞳中是沉疴雾气,他好像闻到了伊织身上的气息。雪后初晴,甘甜中带着剔透苦寒的香气,安宁又不失暖意。
柳原凪的手被钳住,时透的力气很大,怎么都不愿意松开,他像个低贱的下位者,低声乞求着怜悯:“不要走。”
柳原凪傻了眼,她忘了挣扎,只想着:这位大人经历了什么。
波涛骇浪霎那席卷,他的绝望刻骨铭心,旁观者都为之一恸。
时透无一郎眼前的幻象消散,伊织的笑颜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脸庞。面前这个女孩根本就不是伊织,他猛得松开了手,扶着椅凳沉重后退。
时透无一郎的呼吸变得沉重无比,他感觉脸颊与额头的灼烧,已经烫到他无法忍受了,他低着头,含着口中的鲜血道:“我认错人了,你先出去。”
柳原凪懵懵懂懂地点头,没敢再待下去,急忙跑走了。
最后一抹余辉散尽,黑夜中的人惨淡漂泊,孤单地站在灯影下,像个游失的孤魂。
柳原凪跑回了家,关上门后,脸都还是红彤彤的,她撞进了一件灰袍之中,拉着比她年长两岁的女孩,着急忙慌地说着:“凛姐姐,你猜我见到了谁?”
蹲坐在厨房生火的女孩,浑身暗沉,只看得到一双黑色眼睛,她的手上缠满了白布,被柳原凪这么一扑,四肢都差点散架,她忍着疼痛,露出和善温柔的笑容:“怎么啦?下午就没见到人,跑哪里去了?”
“霞柱,是霞柱,”柳原凪蹲坐下来,像只欢呼悦语的小麻雀,“我父亲让我下午去接人,原以为霞柱会是个老头呢。”
女孩生火的动作停顿了下,她将衣袍向上理了理,恨不得连那双眼睛都遮住,又在炉灶里塞了两块的木头。火势一下子就被压得小了许多,那半截干木生硬地支棱在外面,她轻声说着:“那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霞柱看起来……”
“很什么?”被叫作凛姐姐的人,看着面前这束柴火,缓声问道。
“很悲伤。”
柳原凪的话语同火星一起炸裂,在最幽暗的地方火苗窜起。
“轰”的爆炸声在耳畔响起。
半层楼的身躯,青紫相交,不断地失控嚎叫,把最近的木屋林木砸得凹陷,还想挥舞着粗厚的手臂,向时透无一郎袭来。
顷刻之间,恶鬼的躯干四散,四分五裂。而空间中像存在着一道屏障,污秽溅落在时透无一郎四周,没有一滴沾染上他的衣襟。
这种连下弦都不是的鬼,就是一堆的垃圾,压根不值得时透放在眼里。
时透无一郎呼吸沉淀下去,举起了日轮刀。
这恶鬼最引以为傲的速度,在时透无一郎这看来就是个笑话。
“你太慢了。”时透无一郎奚落着,手起刀落。
恶鬼的脑袋被斩落,兀自哭嚎着化作灰烬。
白阜乡里最厉害的鬼,就这么成了“刀下亡魂”,其他恶鬼看到后也嚷嚷着逃窜。
时透数清了个数之后,就提步来追,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今天的心情很差,特别是认错人后,他也自知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黑衣疾闪,日轮刀在它主人手上燃烧着流光,上边闪烁着亿万个光斑。
白阜乡的人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这传说中的霞柱灭鬼,个个都瞠目结舌。
柳原凪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秀气的脸蛋绯红,看着时透无一郎的方向,眼中全是孺慕,感叹道:“霞柱太厉害了。”
这些害他们不敢晚上出门的鬼,现在全部成了无头苍蝇,哭嚎不止,再也没有那恐怖阴森的嚣张气焰了。
柳原凪的手紧紧牵着凛,凛本不想来凑这个热闹的,也不准柳原凪去。但是拗不过柳原凪,她作为家中骄纵的幼女,无法无天惯了,强行将凛拉了出来,同她躲在那最近的木屋里观看战况。
凛将柳原凪的脑袋压低,严肃出声道:“不要动。”
这太危险了,甚至都能听到那小鬼从旁边跑过的脚步声,凛的黑眸里尽是忧心警戒。
她现在还重伤着,力气都没有普通人大,处理不了任何突发状况,保护不了柳原凪的。
柳原凪刚被时透无一郎那飒爽的剑招澎湃到,现在就跟一个初生的牛犊一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兴奋。她顶着凛的手冒头,还是想去四处张望,完全不害怕。
凛实在理解不了这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什么,对鬼的认知这么儿戏。不是鬼弱小,而是时透无一郎一人强大。
柳原凪完全不听劝告,又探头出去,她想看看那霞柱大人是不是把鬼都杀了,这样她好第一个冲出去祝贺。
这一眼就出了事故,正好跟一个逃跑的青面小鬼对视上了。
那鬼本来就在害怕后面追赶的时透,又疯狂憎恶这群懦弱可餐的“食物”,看到这娇嫩的小姑娘,怎么说也要饱餐一顿,死也不做个饿死鬼。
再不济,手上多个人质,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青绿面獠牙的鬼怪,俯身冲砸进了柳原凪所在的小木屋,它本想掐住柳原凪,将人提溜起来。没想到这女孩旁边有个不起眼的人,反应速度这么快,居然一把把柳原凪推开,鬼抓了个空。
柳原凪被吓到脚软,手脚并用地爬远了,留下凛一人倒在地上与鬼对峙着。
碎木屑扎入手臂,凛流了一地的血,这激发起鬼的食欲。
这只杂鬼索性抓住这看起来灰扑扑的“人”,它歪着脑袋审视了一下,应该也是个女的。穿这么严实,差点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鬼手从那灰袍的边缘蹭过,刚想扯下这遮掩,就感受到身后的剑芒。
求生的本能让这青面鬼马上把手里抓到的人挡在前面,让她去挨这杀千刀的“屠夫”一剑。
这时透无一郎真的是所到之处,寸鬼不留。鬼强撑着胆子,掐人的手还是有些发抖,两股战栗。
时透无一郎的日轮刀及时错开,他之前让人疏通过这块区域,说过不准留人,结果还是有不怕死的躲在这里。
说不出的无奈,但人还是要救。
时透无一郎面色不显,将日轮刀丢掷在地,白色的光芒渐熄,他冷声开口:“你可以滚了。”
这意思很明显了,放人不杀。
这最后一只鬼见奢望的存活就这么简单拿到手了,又自以为是地以为拿捏住了时透无一郎的死穴,他挪到那吓破鬼胆的日轮刀前,将刀踢到身后,桀桀怪笑。
青面鬼不仅没放人,反而虎口收紧,掐着人质靠近时透无一郎,开始贪婪地在空气中猛嗅,鼻子处流出混水。
“要不你让我吃了吧。”鬼舔了舔嘴角,杀了它这么多同伴的恶人,自己把他吃了也算值回本了,那些鬼也不算白死。
反正这人也没有日轮刀了,青面鬼的胆子大了起来,猖獗怪笑。
时透无一郎的眼神冷峻,他看鬼的眼神跟看垃圾一样,愣是给这鬼看得神清气爽。他将人质推到时透面前晃了两下,威胁道:“还想不想救人了?”
时透又闻到了那梦中萦绕的味道,他不悦地蹙眉。只是忽然之间,他看向这个所谓的人质,绿眸微缩,烦闷的心意外平静下来。
这人不知道是被鬼吓到了,还是知道闯了祸刻意回避,脑袋都快勾到地下去了。就一个黑糊糊的身影,隐藏得滴水不露,什么都看不见!
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好。”时透无一郎注意到被鬼抓到的这个人质,从被抓到被要挟都没有动过,偏偏听到这句话后,扭动挣扎了一下。
可能是注意到时透无一郎在看她,这点唯一的动作很快又不见了。平静地被鬼生掐住脖子,有种活人微死的摆烂感。
时透无一郎再抬眸时,绿眼中就多了纷复笑意,他像幽灵一样,骤然向鬼伸出手,说着:“你先把人交出来。”
这鬼也不是吃素的,他见识过眼前这疯子杀起鬼来那恐怖的样子,坚决不肯,硕大的眼珠子转了转,折中道:“你,你把胳膊给我卸掉,我就把人放了。”
这人手脚都好好长着就会是个隐患,青面鬼虽然等级低,但生前好歹是个聪明人,不是个庸碌的蠢货,这唯一的救命符,不是说交就交的。
抓到的这个人质又开始蹬腿,青面鬼想给这女人掐晕过去,却听到时透马上说着:“可以,你不要动了。”
这话不知道是对鬼说的,还是对人质说的。但反正鬼的动作是停止了,这手里的女人却像忍耐到了极限,脖颈处的骨头嘎吱乱响了还是要挣动。
青面鬼都不耐烦了,学着时透无一郎的样子,大吼道:“不要动了,再动掐死你。”
但这就是凛的目的,她倏地抬头瞪向恶鬼,狠狠用脑袋撞向青面鬼。
就在青面鬼低头暴怒的一瞬间,空中出现了某种凌空的撕裂声,那把在远处地上躺着好好的日轮刀,突然被原地消失的时透用脚尖挑起,已经回到了原主的手上。
这有了日轮刀的时透无一郎,对鬼而言,就是彻底的鬼煞修罗。
鬼再抬头时,就已经是在地上仰头了,它的身躯还未倒地,手掐不住的那个女人,已经被时透接走了。
雾状的刀气盈满鼻腔,它喷出大股雾气。
居然耍它!
青面小鬼气得鬼脸煞白煞白的,开始后悔怎么一开始不见好就收,非要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这俩人哪里来的默契。
被时透无一郎接住的人质,额头处流起了血,时透无一郎准备揭开她那裹着脑袋的灰袍,被这人用手死死挡住。
女人的声音沙哑,像粗糙干涸的沙柳,没有生机,她不断弯着腰,退后着远离,血滴在地上,黑眸混浊:“谢大人救命之恩。”
时透无一郎见这人准备离开,步步逼近,他手中提着的日轮刀也与主人的心境一致,不安作响。
“是你吗?”时透无一郎语调低沉,泛着生涩的紧张,“伊织,是你吗?”
对时透无一郎的呼喊,这女人没有任何正面回应,冷语打破希望,“您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
“我不是您要找的那个人。”
被这么再三否定,时透无一郎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他眼尾悄然攀上红意,绿眸中弹跳着微弱光芒,声音破碎。
“凛,我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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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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